第六章,夜宴
逾于大寒时节有个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而设的祭典,名为寒时祭。皇室如皇帝,皇后,皇子皇出席,祭拜风水神路子隐,举国上下禁食一日,挑选圣女跳起祭舞,点香燃烛,皇帝手拿木杖,念颂经文,十分郑重。皇室当天需身穿皮衣,头戴叶冠,向神献礼。
陆昭月虽说大病初愈,可这祭典还是要参加的。寒时祭是此地流传了千年的风俗,百年前疆土辽阔的昆朝分裂为逾、梁、渚、燕、魏、吴、玚七国 ,此后七国间纷争不断,为避免祸国殃民,七国商订和约,互不侵犯,可如今众国野心勃勃,逾国想要长治久安,必要得民心。逾国皇室本自江南迁自此地,要借助原有风俗巩固势力。因此,每个节日都是重中之重。
寒时祭并不有趣,孩子们全都盼望着第二天的庆典。庆典持续一日,届时举国欢庆,男女老幼都会出门参加,平民在街道中大摆宴席,皇室和朝中权贵则聚集在皇宫,更要放鞭炮预祝来年丰收。
比起宫中,一般人家自没什么好说的。碧瑶进府时日不长,期待极了这次祭典,以至于寝食难安,引人发笑。
“没人说,你这样子就像等着吃肉的狼崽总子?真滑稽。”一旁的红柳瞧着她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要你管!”她转头,“叶妹妹,你就不想知道这宮中的祭典是个什么样子?”
“总会知道的。”
见她淡漠如常,碧瑶如吃了亏一样低下头。又听见红柳的笑声。
“我要是狼,第一个吃了你!”
叶兮烑不以为然。她已来逾国三年,对其风土人情,不说了若指掌,也了解一二。白玉提议让她陪同郡主赴宴,陆昭月却罕见地并未即刻应下。
对于皇室,她是从来不过问的,她对那几位皇子皇女无甚兴趣,偶然想到那被避开的,关于五皇子的话题,也会立刻打住,不去细想。知道的太多,并非是好事。
转眼到了寒时祭当天,叶兮烑亲自为陆昭月换上祭祀服饰。这衣装不比汉族女子服饰繁琐,内里的肚兜,白色里衣,较长的中衣,垂到膝盖下的皮制外衣,衣角点缀着流苏。半柱香便穿戴整齐了。
穿上皮衣,戴上叶冠,陆昭月一对杏眼闪着别样的光彩,竟被看出了几分异域风情。
进行仪式时,叶兮烑站在台下远远看着,她不去看一脸神气的官家子弟,更不去看其余的皇室,目光只追随着陆昭月。这时候,对方神情严肃专注,行礼叩首,念颂经文,如行云流水,与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的确一幅皇室派头。的确美得动人。
第一天的祭祀完成后,皇室要回到自己的宫中沐浴净身,方可参加次日的庆典。陆昭月看着城中各处张灯结彩,神情有些疲惫,却还是露出了笑容。
回到沐雪阁,天色已晚。白玉在门前迎过来,陆昭月被扶着下了马车,还是按规矩去了净身池。
眼看着冰冷的池水浇在她身上,身边二人心中不是滋味,却也不好阻止,白玉只好紧抓了对方的手,叶兮烑并未动弹,眸色微暗,眼里倒映出对方的背影。
半夜里,白玉听到郡主呼吸不畅,竟是又发起烧来,两人轮番侍候了一宿,这才有些好转。次日晚间的宴会还是要去的。
半路上,陆昭月坐在马车中扭绞着双手,似是欲说些什么。
宫中为举行宴会设有别厅,极宽敞。许多权贵都会前来,是难得的盛宴。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叶兮烑站在陆照月身侧,平静如水。
来者为皇帝祝寿后,也纷纷就坐畅谈。这时,几位青年男子大步走来。正中稍高的身着白绸锦衣,金玉腰带,其上一块令牌别于腰侧。长发低束,浩然正气,面容亦俊朗非凡。右侧男子一身金丝黑衣,美貌如女子,黑发披散,于额前分两束。左侧男子长发高束,褐红外袍,身材较高大,星目剑眉,英武之相。
见来者,陆昭月忙起身行礼。
“见过太子,三皇子,四皇子。”
中间最引人注目的英俊男子爽朗一笑,“你我兄妹四人,何须多礼!”黑衣男子亦附合到:“若是让我唤六妹为永乐郡主,倒还有些不适应。”红衣男子则面色缓和,眸中带笑。
原来那四人正是逾国皇子!正中为太子陆哲,左为四皇子陆翊,右为三皇子陆擎。四人围坐。
“六妹的顽疾今日可好些?”
“劳皇兄费心。小妹近日身子已好转许多。”
“六妹,你三皇兄这次可立了大功!带兵剿灭了长长以来盘踞在北部的贼寇,长了我们的威风!”
“三皇兄自小便善武,又好兵法,此次早已势在必得。”
“呵呵!还是三妹懂我!陆擎这小子因这场仗整日絮絮叨叨。”
“四皇兄说得也不错,您当小心些才是。如今情势表面上于我国有利,可谁知那别有用心之人会干什么勾当。”
陆昭月正色道。陆擎听她这么一说,也收起了笑容,倒是陆翊掩嘴偷笑着。
“最近国内形势有些混乱,”陆哲再次开口,“借这次寒时祭,要稳定民心,灭一灭那些人的势气才是。”
“说得是。对了皇兄,怎的今日顾姐姐未伴您身侧?”顾茵是大将军顾闯的嫡女,与太子陆哲情投意合,于九岁便许下婚约,着实般配。
“啊,阿茵父亲府中出了乱子,她不便前来,,已告了假。”
“如此便好,惟恐她出了什么事……”
“六妹今日怎么多愁善感起来?”
“非也……”
此时,陆翊却仔细端详着另一人。
“哎?六妹,今日白玉未随你一道来?她是……”
“四皇兄,这是我府上新来的贴身婢女,名唤叶兮烑。”
“原来如此,当真是位美人……”
“皇兄不可打她的主意!”有些急了。
“自然,自然!我只是赞叹下,何必大惊小怪?”陆翊调笑到。
钟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诸伶今日前来赴寒时宴,实乃朕之大运!祝愿大逾屹立千年,万古长青!”
灼热辛辣的烈酒下肚,灼烧感自口腔蔓延至咽喉,再到胃部,呛的陆昭月捂住嘴,险些咳出声。叶兮烑皱眉,正要替那人倒些温水,却被对方轻声回绝。
“不必。此乃寒时宴之礼节,酒与水不可同饮。”
叶兮烑心绪万千,如梗在喉,只得默默退回去,看着陆昭月遮掩痛苦的表情。
诚然,寒时祭礼节庄重,身为皇族,更应遵守,可眼下,显然郡主的身子更为重要!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室又如何,何必纠结于如此无用的礼数!
指甲嵌入手心,刺得生疼。
而陆昭月似乎下了决心,便不再去看对方。
饮烈酒,是为敬五谷;一柱香后饮七杯冷水,是为敬风水。
她看着她起身,仰头,灌酒,入座,而后灌冷水,竟觉心头有如灼烧之痛,抿唇,更不再发声。而陆昭月,仍没有回她一个眼神。
她明着是在逞强。
你就是在逞强!
口中的话语呼之欲出,却在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时,重回腹中。
窗内温暖,窗外却寒风呼啸,令打扫的宫中人缩了缩身子。
夜宴过后,同样只可冷水入浴,以洗净恶念。
回府后,又是大病一场。
房里,叶兮烑出神望着她。白玉不知这人在想些什么,却也不好出声打扰,出门换了水去。
陆昭月的手动了动。“冷……”她说。
叶兮烑试探着覆上对方的手,却反被抓住。陆昭月手指在她掌心磨蹭,又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心痒。
“别生我的气……”她喃喃道。
“……我怎会生郡主的气呢。”她叹了气,出了声安慰。
“……骗子……你分明……”她睡着了。
叶兮烑仍看着她。
又是几日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