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稀客(一)
那场病过后,陆昭月又活蹦乱跳起来,府中上上下下都在惊叹这小郡主恢复的速度之快。
叶兮烑对她越发上心,遵医嘱定了许多新规矩。
“兮烑!我想喝冰水!”她问。
“郡主,不可。”她拒绝。
“兮烑!我想吃凉糕!”再问。
“今日已吃过。”复拒。
“兮烑,我想——”这话还没说完呢。
“不可。”
“你倒是听我说完呀!陪我去温习,好么?”
“……好。”
如此,两人的交流倒是多了起来。不过,陆昭月本人表示强烈不满。
白玉自治在某些方面不如叶兮烑,于是每每郡主听课时,都是对方陪着。自己正好多了些时间处理些杂事,也清闲了许多。
这些日子,府中还算安宁,偶尔皇帝前来,也只待一会儿便走了。可叶兮烑心中总觉得不安,像一块悬着的巨石抵在她心头。
“兮烑,你可知这个?”温习功课时,陆昭月突然问道。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地图,十分精细,包含北方的渚、逾,南部魏、燕,东方玚国,西部梁国和处于中央,也是纷争中央的吴国。再西部的夷人之地,与七国有着长期的贸易往来,对东方国家亦存有野心,不可不防。更南方的蛮族倒是十分落后,尚且不足为惧。
当今形势,七国争霸,其中最为强悍的是中央吴国,可一但开战,便会受到四方夹击,所以吴国一直假意反战。渚国与逾国相邻,内部纷争不断却依然有着人数优势。燕,魏朝中暗流涌动,以贸易为根基。梁国近几年时常挑起战争,妄图吞并七国,一统天下。而逾国,是实力较强的中立国。
“现今,若是七国开战,你认为应注重何事?”
她思索片刻,答案随即脱囗而出。
“看清局势。吴国的强大是把双刃剑,不可轻信于他们。燕、魏与夷族交好,很难想象他们的策略。渚国内部情况复杂多变,战时不可指望。梁国空有满腔雄心壮志,只可惜粮草不足以支撑消耗。逾国作为中立国,若选择开战,必然处于一定的劣势。外部条件也是一要点。蛮族先不说,夷人早在数年前就多次挑战各国底线,并暗中派眼线盯住各国的动作。若开战,他们定会趁乱打击各国,或坐收渔翁之利。同时,不可轻敌,是又一要点。”
“呼——你可真是厉害,分析得头头是道。”
“过奖。”
“……话说,兮烑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唉?”
“……你看,你既懂兵法,又通政事,也善防身之术,我总觉得你与我过招时手下留情了。你堪称全材,这样的人,只是商人的女儿?”
“…………郡主。”
一听到“郡主”这话,陆昭月便知这事只能就此打住了。她叹口气,随即拿起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颂,实则心不在焉。叶兮烑见她又开始分神,也只好找来本诗经打发时间。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您的皇姐呢。”叶兮烑眼睛仍盯着书本。
“我皇姐陆纤芸啊,”陆昭月又顿了顿,“……怎么了?”
“……只是觉得奇怪。我来郡主府已有些日子了,您的双亲和皇兄都是常来的,唯独不见平阳郡主。”
“……她自小体弱多病,比我更甚,但我二人感情是极好的。皇姐十分聪慧,若不是那带病的身子,将来便会佐政了。当然,父王也很是疼爱她,按理皇姐十六时就应被送去吴国和亲,如今已推迟了两年。”
“……和亲?”
“……嗯。吴国二皇子对她一见钟情,更扬言要是父王不允,便立刻带兵攻打我国。”
“……这可真是……”
“……滑稽可笑。有如此的皇子,吴国之未来令人怛忧。”
此时,一侍女叩门。
“郡主,达奚公子前来拜访。”
“达奚玹?快请他进来!”
进来的是位翩翩少年郎。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两人眼望去,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那少年黑发低束于脑后,一自金边高领衣,手拿折扇,其样貌俊美无匹,令许多女子都自愧不如,年纪约莫长陆昭月一两岁。
“许久不见,郡主身子可好些了?”那少年声音如清澈泉水流入心间,可叶兮烑觉得,他在刻意压低嗓音。
“劳达奚公子费心了。兮烑,你先出去罢。”
叶兮烑自然照办,只是在关门时,又张望几眼,见两人神色如常,仍有些狐疑。
听着脚步声渐远,达奚盷不禁松了口气。
“唉。你这新来的侍女,可真是敏锐,我都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了,差点儿露出破绽。”
声音变化不大,可已能听出其中明显差别。
“要不是你的父王,我们能像如今这般辛苦吗?”
“……要怪,也只怪我不是男儿身。”
“达奚玹,”陆昭月一笑,“乐平王达奚承之嫡子,民间传言这少年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翩翩公子,可只有少数——极少数人知道,这达奚玹,竟是女儿身,且这温润如玉,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噗!”
“……你整日净想着挖苦我罢?”
“不多,不多,也就,一两个时辰?”
“你——罢了,罢了,不同你争辨。”
她一下子坐到凳上,莫说别的,其动作比起“翩翩公子”不知要差上多少。
“我皇姐怎样了?”陆昭月问。
“老样子,又嘱托我好生关照着你,也还是弱得像根狗尾巴草似的。”
“……就不能换个更好的比喻?”
“……抱歉……”
两人又谈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达奚玹便偷着从偏门走了。
叶兮烑对她们谈话之内容并不感兴趣,她碰上碧瑶一行,听几人吵闹了一会儿,又去准备茶点。郡主总喜欢吃些零嘴。
她再次回到房前,叩了叩门,陆昭月似乎被吓了一跳,直扑到她怀里。
“抱、抱歉!”她白皙的脸染上殷红。
“无碍。”
陆昭月慌忙地起身。叶兮烑只觉得这人抱起来香软温热,竟让自己不愿松手,又惊讶于这无礼的想法,回过神,将门关上。
接着,果不其然,温习时陆昭月眼巴巴盯着那盘点心。
叶兮烑强压下笑意,“郡主,您自己说要读完后再歇息。”
得,自作自受,陆昭月绝了吃东西的念头,埋头苦读起来,竟不觉渐入佳境,读完时,只见天色已晚。
草草用了晚膳,唤白玉伺候着洗漱沐浴后,陆昭月乖巧躺入被褥,掀开被子一角,只望着对方,不语。
叶兮烑自知敌不过她,上了褟,遂同枕而眠。睡前,陆昭月翻过身,鼻尖无意蹭到平躺着的人的肩膀,叶兮烑忙闭紧双眼,身子有些僵硬,却也不好开口。
无论如何,一夜过去。
第二天晨间,有人早早敲响了府上大门。来者是达奚玹,叶兮烑仍从书房出去留她二人。
“白玉姐姐,”她问,“那达奚公子,与郡主是何关系?”
“我同样不知,只是两人关系甚好,达奚公子在不可同郡主见面的日子里,常寄书信来,不过内容只有她二人知道。”
“是吗。”
叶兮烑自知不该随意过问主子私事,可她隐约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达奚氏么……
她握紧手中衣物,又松开。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必要为那些事担忧了。我只是个侍女,仅此而已。
达奚玹留在府中用了午膳,她对这个小侍女很是警惕,尽量不让自己露出马脚,尽管叶兮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她。
达奚玹走得匆忙。
陆昭月神色略有些凝重,不过那阴云在她脸上只存了片刻。她又拿出地图和史书来。
叶兮烑为她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