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季无念碰了碰自己的颈窝,无奈地笑,“咬得真狠……”
月白一口咬破了皮肤,自然也造成了一定的肿胀。虽然血液很快结痂,但肿起来的地方肯定也泛了一圈的青紫,一碰就疼、一动也疼。季无念想自己看看,但转头尝试一下还是不得以见。余光中反而映了一片灼伤,坑坑洼洼得铺在背上。
她将衣衫拢好,干脆不去管它。
视觉不察,体感还在。季无念俯身时一点拉扯,肩颈处便有一丝刺痛。她因此而笑,落在月白眉梢的吻反而更轻了。
大人之前也常受这疼,不知心里是何感受。
然而现在不是一个相问的时机,胡闹过的大人静静睡去,季无念不想扰她。
其实刚刚做的也没有很过分。季无念想逗她,却没有刻意消耗月白的体力。她知道月白此时体虚,本就是想柔柔的、轻轻的,虽有逗弄、多为安抚。这本来也不该是让月白如此劳累的程度,想来还是巴林一趟、让月白的消耗超过了她自己能舒心接受的范围。
到底还是个体虚的神上。
季无念清轻轻碰她的脸,柔软细腻,一按便有凹陷,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可她知道月白真实的身体其实是叶二的模样,这般幻化、只怕也是大人为了自己习惯。她这化身咒似乎并不需要额外费心,睡了晕了、都还能保持这个样貌。就算是伤了,月白的咒法也能暂时将伤口隐藏,好好得保持完美模样。
大人的这些能力啊、真是方便。
羡慕的季仙长又按了按月白的脸,在她皱起眉头前再亲了一亲。
不再被骚扰的大人舒展安宁,逗够了的季仙长换上白衣一身、黑罩一面,转身离开。
月白跟她说了寻玉在长夜之中,她这便打算去会会这位仅存的魔将。步入竹林,季无念在心中默默想着要见的人物,只沿着一条小道向前。
无岔无分,寻玉所在便到了她的眼前。
盘腿而坐的男人睁开眼睛,在看见来人时微微眯起,“是你?”
“寻玉将军。”季无念戴了面罩,打量周围。月白是真的很不在乎这个弄回来的魔将,连个屋子也不给他,只在这竹林之中划出一片空、用两根锁链困住寻玉双手。她笑着,“许久不见了。”
“呵,那还真是……”寻玉也笑,看着温和。他有些其貌不扬,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目不忘的长相。他此时抬起双手,晃动锁链,笑面以问,“十几年不见,你便这样对待旧友?”
“我可不敢与寻玉将军互称为友,”季无念用脚扫了扫地上的落叶,就地坐下。她没正经得盘腿,只舒服得随意,弄脏了白衣也不计较。她还拿出了两个酒杯,一个前扔、被寻玉接到。
这小小的酒杯中泛出轻盈的酒,香味四溢。寻玉还在观察倒影,那边已经一饮而尽。
“放心吧,”季无念往后一撑,愈发舒展,“我可不似将军那样爱下毒……”她低头、看杯中又盈出的酒液,“虽不是什么好酒、但下毒也太糟践了……”
寻玉听出其中讽刺,看一眼白衣人、扬首饮尽。
当年他以毒酒设宴,要囚此人,却被她从府邸逃走,自此销声匿迹、再无踪影。可她当年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还在寻玉心里,回头来看、只觉得神奇。
“……你当年说的话、我现在明白了……”寻玉看看自己杯中之酒,再看那潇洒的白衣人。双手举杯,寻玉看着恭敬,“是寻玉短见无礼,待回得魔界,定好好向霜晨姑娘赔罪。”
霜晨。霜晨月。
季无念好久没用这个名字,再听到时低低一笑、还换了个坐姿。“回得魔界……?”她往前倾,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分明已被抛弃,哪里还能‘回得魔界’?”
寻玉闻言也就是笑,内心的感觉全藏起。他需要先从这里出去,眼前人说的话、实在不必……
“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吧?”季无念看他,言语间也有几分轻飘,似是嘲笑。“比起你们这些魔族旧部,漆墨好像更加器重那些无极门人。”她的眼睛藏在黑纱之下,但伸展的手掌连着指尖,都向着寻玉的方向、沿出一条讽刺的线。“居然还要长夏与你去巴林,甚至连要找什么都不告诉你……”她笑出声来,叹一句,“枉你精心策划,好不容易除掉了丛生、染音,如今又被人骑在头上……不知寻玉将军感觉如何?”
这一句戳到了寻玉痛点。他之前私自搜寻魔气之事暴露,被魔尊处罚不说,此次来巴林居然还要那个长夏监视,几乎是对他的羞辱。可这事不能外露,寻玉不想让这人抓住自己心思。他笑着回,“尊上所为自有其道理,再说长夏也确实是个能干之人,有他相助、我们可少损了许多精兵强将……”
“哦?”季无念一歪头,“是么?”她举起酒杯,“那不知你那些‘精兵强将’、现在何处啊?”
“这难道不该问霜晨姑娘你么?”寻玉也举杯,凌空一对,锁链哗然。
“对哦。”季无念似是自问自答,“我可得想想。”她一手持杯,一手挂在膝上,上下点着、好像真的在思考。“嗯”了一阵,她有些不确定似的,说得踌躇,“我记得……好像是你们与三清争斗之时,元酒元宫主莅临巴林,一招‘陨星落’毁去了整个地界……”她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啊,将军只怕也要在其枪下被碾成渣渣……”
“元酒?陨星落?”寻玉的记忆中并没有相关的场景,可来此之前的画面他却已经回想多次。那分明是齐悦突来、长夏迎敌的场景,红色和木枝遮蔽了巴林不全的天。他并不太信眼前人,打量一番,“若真是元酒,以姑娘你的修为、又如何能救我出来?”
白衣人轻轻一笑,“当年我便能出入你将府,如今我为何不能出入他陨星落阵?”她喝一杯酒,再笑,“将军这‘小瞧人’的习惯,还真是没改……”
杯底朝天,寻玉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看似随性的人。她当年便是此等装扮入他将府,悄无声息得出现在他的面前,说要帮他除去丛生。他看她不过金丹修为,本要直擒,却不想她一句“蓝宝玉镯”,让他停了手。
那是魔尊当日才叫他们寻的东西,他都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属。此人怎会得知?
“我知此物在哪儿。”来人以黑纱遮面,垂落而下、不露半分脸庞,但她的声音总有笑意,听着灵动。“将军若想得魔尊重用,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她靠着一旁的书柜,并不庄重,“若是还能将丛生铲除……魔尊必然倚重将军……”
寻玉外表平和,但内心极重权势。他那时修为元婴,难以突破。虽也是魔将,但比不上锋芒光亮的丛生,也没有染音的嗜血。他像是三人中和稀泥的那一个,虽靠多方平衡站稳位置,但与他的修为一样、难以突破。
魔尊的转变是个乱局,他不动声色、暗暗思考着如何搅动这要翻腾起来的水。
可是他不喜被人看穿心思,尤其还是个不露面目,莫名出现的女人。
“呵。小小魔修、口出狂言……”冷笑的魔将一招出手,鲜红的魔气淹没了一整个房间。
可他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只有一个声音留在其中。
“……我会先替将军除掉丛生,聊表诚意。”
再之后便是丛生遇袭、多日闭门不见。寻玉再一次见到丛生,那是他这眼中钉在殿前与染音争论,甚至大打出手。魔尊漆墨端坐位上,一直到丛生不敌才出手相助。可那失了控的下属六亲不认,甚至妄想与魔尊动手、被一招制服。
魔尊漆墨自千年前神魔大战后便稳坐其位,修为当世难敌,怕只有明云慕天问可与其一战。
丛生自不量力,又与魔尊意见不合,自那之后灰心远走,魔界也懒得管她。
三少其一,染音又是个有勇无谋的,寻玉自然而然成了漆墨倚仗,往那权力的最中心、更近一步。
“将军若想更得魔尊信任,那要便替他找到那‘蓝宝玉镯’……”再次出现的人自称“霜晨”,还是用着有些轻挑的语气,“我可以告诉你其之所在,但还请将军应我一事。”
寻玉在院中设宴,一桌子好酒好菜。他向霜晨举杯,“姑娘请说。”
黑纱遮面的人还是拿起了杯,停驻在面纱之下,顿在那里。
“拿到东西之后、还请将军将那片土地赠与我。”
“赠与你?”寻玉看她饮下,想了想。“你是说,那东西在魔界?”
“是,还就在这魔城附近。”这人点点头,又笑道,“不过具体位置……还是要等将军答应我、我才会告知与你。”
“秘宝锁存之处,多有气息流转,是灵是魔,都是易于修炼的好地方。”寻玉说着,露出几分戒备,“你却要我先将其拿走才要地界……这是为何?”
“此事与将军无关,”这人像是不识礼节,拿着个酒杯晃着腿,“将军只需答应我、我便告诉你。”
“这等小事我自然可以答应,”寻玉执壶,给自己倒酒,“快说在哪儿。”
“呵,着什么急啊……”霜晨一摊手,“我……”
“啪。”
“噗。”
寻玉响指一记,白衣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被黑纱挡了大半、又沿着坠子落下。
滴一些在地上、滴一些在白裳。
“若你真的知道,那便早点说出来。”寻玉拿起酒杯,浅浅一口,看一下身边已经跪伏的人,“不然我这敲一记、你便疼一遍……”指节轻扣桌面,那边又是一大口鲜血。寻玉一笑,“也挺折磨的。”
“呵……”霜晨冷笑,捂着腹部、话说得开始断续,“早听闻……寻玉卑鄙……当真……”
“啪。”
“咳哈!”响指击打空气,同时也有什么东西痛击白衣人的腹部,让它深深得凹进去一个弧度、挤出一大口血液。
她手臂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黑纱砸在血流里。浸不到多湿,她的脸又跟着她的头发被高高拉起,几乎是用头皮支撑一身的重量,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言语恶狠、半是讥讽,“寻玉,你根本不知道漆墨在做什么……”
“哐!”
头颅与地板的接触是如此大力,裂痕都到了寻玉脚下。可那个声音还是似有似无得响着,“一界换一尊……呵、呵呵……”
虚弱的讥笑让寻玉有了奇怪的感觉,他“唰”得一下拉起此人的脑袋,再手上一抓、去了她遮面黑纱。
白芒芒、空洞洞,一个无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