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蕾特摩挲着指尖的一枚白银币,舞台上闪烁的灯光从她的虹膜上闪过,可她完全不在意台上是第几幕、是谁、在唱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离那个可怖的低语。
曾经她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那种幻象,事实却向她说不。想要摆脱那个蛛形纲生物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它就像彻夜难眠的人压在眼皮上的一块铅——对阿比蕾特而言,要比那更糟糕,是融化的铅灌进了耳道,突破耳膜,凝固在了耳蜗上。
医生告诉她,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比较危险的地步。
比较危险,是个什么概念?
就像现在往阿比蕾特的手上塞把刀子,她有可能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捅下去,却不会挥舞这把刀去伤害别人。
这就是“比较”危险。
对自身的生命有着致命性的威胁,却对社会而言无伤大雅,只不过多了个疯疯癫癫、随时可能消逝的贵族罢了。
阿比蕾特,感觉到了害怕。
她不是怕死,她也从来不怕死。她怕的是“中道崩殂”。事未竟,身先死,这种积虑不断让她抗拒死亡——同时也把她拉向死亡。
极强的偏执强化了病症,所以幻觉如此地清晰,把阿比蕾特逼上绝路的,是葛雷颂这个姓。
家族命运,前途名声,子嗣后代……你问阿比蕾特,她有选择吗?
她没有选择,所以她硬扛了下来,直到今天。无尽的幻觉萦绕在她的视线内,疯狂的低语充斥脑海,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入泥沼,而且不能回头了。
但要她从头再来,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走这条路,这就是葛雷颂家族的命运,这就是她作为这条血脉传承者的必经之路。
何况,没能成功,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强罢了。
手上的资源较之于他人,简直是天子级开局,人脉、关系网、名望……她不需要打点就能有的东西,底层的奴隶主不知道要奋斗几辈子才能混到一个,而自己居然连个丫头都没能管教好,让她到处乱跑,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最可笑的是,自己还要低声下气地去给她赔不是,好声好气地请她回来,这像话吗?抛开职业不谈,这是贵族该干的事吗?
留给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要想在扛不住压力自我了结前扬名立万,就只能抵住所有压力,把手头两个人带到台面上。
一想到这,阿比蕾特闪过一丝不安的焦虑。
不同于之前所有的痛苦,这种焦虑是微妙的,是只属于阿比蕾特自己的,而不属于阿比蕾特·葛雷颂的。
一旦两人成功——哪怕只有一个成功,就意味着她们将会很快离开自己,阿比蕾特惊觉蜘蛛所说的“孤独”,实际上正是自己一直害怕的东西。
阿比蕾特看到的不再是一片舞台,而是自己倒在血泊中慢慢腐烂的身影。
在家族使命完成后就没理由存在的病弱躯体被淘汰是理所应当的,但……
阿比蕾特闭上眼睛,生怕用药物镇压下去的蜘蛛再冒出来。
只是说,万一呢……?
……
“克莱西亚,听得懂吗?”
“呃……很好听?”克莱西亚迟疑地点点头。
“对你来说这个有点太超前了吧,你回去以后记得要那个女的给你报识字班。”卡洛儿对克莱西亚的前程感到担忧。
“他们唱的也不是我们说的语言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呢,姐姐的意思是,你连我们自己的语言都说不好,怎么学别的语言呢?”
“唔……好。”克莱西亚稍微站起来张望了一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就在走廊尽头,要我带你去吗?”卡洛儿准备起身,被克莱西亚按回座位上。
“不要老把克莱西亚当小孩子看嘛。”克莱西亚像是想证明一下自己,弓着身子从席间穿到走廊上。
“有点让人放心不下呢。”卡洛儿微笑着叹了口气,有种看着孩子长大的感觉。“说起来……你还抢得到二层贵宾席的位置啊,你这票真不是偷的吗?”
秋魂得意地笑笑。“这你就不懂了,我干的可都是大单子呢。”
“哼,什么大单子啊,说白了就是‘安家费’吧?要是太危险的话还是放弃了好,到时候别缺胳膊少腿地回来。”卡洛儿像是担心又像是嘲讽地说道。
“嗯呢?卡洛儿还会担心人家呀?人家好~高兴哦。”秋魂很自然地把手放在卡洛儿的手背上。
“干、干什么。”卡洛儿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席位都很空,大家都专注在舞台上,而克莱西亚还没回来。
见卡洛儿没反应,秋魂又得寸进尺地把指头强硬地塞进卡洛儿的指缝里。
“喂,你——想什么呢。”卡洛儿急忙想把手抬起来,却被秋魂大力地压住。
“好可爱呀,卡,洛,儿♥。”秋魂俏皮地用小指指甲划着卡洛儿的手背。
“我说,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公共场合呢。”卡洛儿尴尬地一面看周围,一面想抽出手来。
秋魂扣住卡洛儿的手,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卡洛儿失衡地倒向一边。
棉柔的触感填充了手心,煽情的暖热从皮肤淅淅沥沥地渗透进身体里。
“你……”卡洛儿惊愕地看着秋魂。
秋魂像是使坏那样,故意在手上多加了点力。
压压。
体内的激素被这点撩人的火星点燃了,如同着了的火药般沿着血管一路上窜,烧红了卡洛儿的脸。
“怎么样,很有手感对吧?”秋魂带着魅惑的一抹浅笑,故意敞开了点衣服,让装在里头的两块白玉稍稍露水显山。“而且……也很漂亮,对吧?”
“不要这样……克莱西亚快回来了。”卡洛儿害羞得都结巴了,社会脑彻底断联。
“那个小傻瓜,要是认得路,早就回来啦。”秋魂贴近和卡洛儿,让自己每个吐气音能很好地吹拂在卡洛儿的耳朵上。“再说,看到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忍心打扰吧?”
“可这里也不能……”
“是呀,是不能。所以呢,卡洛儿,你是放手呢,还是……要自己加把力呢?”秋魂突然把扣着卡洛儿的手松开。
“你在考验我么……我是正经的人。”卡洛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闭上眼睛的。
“嗯哼?”
卡洛儿涨红的脸现在一定烫得像刚出炉的苹果派。
“……就,只是出于好奇……”卡洛儿轻轻抓了抓手里的美肉。
“嘻……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
“啊,没什么。”秋魂轻捋着卡洛儿的额前发。“不评价一下?”
“这有什么好评价的!”
“嘘嘘,小声点。还有其他人在前面呢。”
“唔……就,很大很软啊,真羡慕你有这种身体啊,行了吧。”
“怎么越抓越用劲了?”
“别乱说啊我跟你讲!”
“好好好,你继续。”
悉悉索索……
“就到这吧。”卡洛儿突然自制起来。
“嗯?不想用两只手一起上?”
“那真是太慷慨了。”卡洛儿站起来,用手对着自己滚烫的脸扇风。“不过,克莱西亚还没回来,得去找她才行。”
“那快去吧。”秋魂做了个“请”的动作。
“秋魂。”
“嗯?”
卡洛儿看着秋魂好一会儿。
“没什么,腿收一下,我出去了。”
“一路顺风~”
……
“唔……怎么回去来着……”克莱西亚数着门板,但是她对数字的掌握实在太差了。“……呜哇……这些门都长得一样……”
地板的白砖倒映着克莱西亚匆忙寻觅的身影,“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
长廊的尽头,有一阵脚步声交融进克莱西亚的脚步声,两股脚步声互相接近,直至脚步的主人错肩而过。
“卡洛儿姐姐?”克莱西亚下意识地抓住来者的裙边。
“不好意思?”来者收起折扇,露出扇子挡住的脸。
“诶!?啊……对不起!认错人了!”克莱西亚急忙撒开手,一个劲地道歉。
“没事,没事。”来者捋直被克莱西亚抓起的褶皱。“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人相互间长得很像。”
虽说面貌有着三四分相似,但克莱西亚仔细打量这人后,反而觉得与卡洛儿不甚相像。
这个人身上有着冷冰冰的气息,和卡洛儿那种一靠近就感觉到温暖的感觉截然相反。
“那个……”克莱西亚想顺便问一下演奏厅的位置,却被那人的眼神唬住了。
那个眼神流出的,分明是极不耐烦的厌恶,她用看渣滓的眼神看向克莱西亚。
“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失陪。”女人扬长而去,留下克莱西亚在原地不知所措。
“克莱西亚。”卡洛儿从长廊的一端小跑出来,牵起发呆的克莱西亚。“谢天谢地,我以为你跑丢了——怎么了?”
“刚刚,有个好可怕的女人。”克莱西亚心有余悸地看向卡洛儿。“而且和卡洛儿姐姐长得有点像。”
“和我有点像的可怕的女人?”卡洛儿一愣。“那是什么恐怖故事吗?”
“不是那种恐怖,怎么说呢……”克莱西亚很快就联想到夏洛蒂。“反正……唔……让人感觉不舒服。”
“你这样说反而更吓人了。”卡洛儿领着克莱西亚走回演奏厅。“那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都最后一幕了,你去哪里了,小笨蛋?”秋魂笑嘻嘻地向克莱西亚招手。“是不是数错门了才回不来的?”
“是……”克莱西亚相当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没关系啦,反正你主人想要的不是什么知书达礼的小淑女。你只要懂得趋炎附势、人云亦云、放空大脑、卖弄风骚就可以啦。我调查过市场了,太有知识的货反而不好出手。”
“秋魂!”
“什么哦,这不就是她固然的命运吗?”秋魂摊摊手。
“那也轮不到你来说,懂吗?”卡洛儿轻轻地坐回位置上,以免发出太大动静。“而且,那个贵族女要是敢这样做,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你要怎么帮?”秋魂一挥手。“人家的家事,你也要过问?”
“难道你不觉得克莱西亚那样很可怜吗?她对那个女人那么好,换来什么?而且,她对我们而言不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是啊……但终究是葛雷颂手上的货——你能做什么呢?”秋魂把脖子卡在椅背上舒缓疲劳。“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这票干成了,我们就把克莱西亚从那家伙手里赎出来。”
沉默。
“什……”
克莱西亚瞪大眼睛望着秋魂。
“克莱西亚的所有权,起价200金币,P线500金币。”秋魂打响响指。“我老早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不爽了,就让我来回敬一下她那份傲慢。”
“秋魂,你没发烧之类的吧?”卡洛儿用手背靠着秋魂额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只是因为好玩,怎么样,一起玩这场游戏吗,卡洛儿?”
“我不喜欢胡闹,不过……”卡洛儿握住秋魂伸出的手掌。“这回姑且加我一个。”
克莱西亚尴尬地笑笑,心里却有不甘。
……
“目标离场了。”多米利安在贵宾席上向身边的卡德迈尔提醒道。“奇怪,没有交接任何人。”
“她注意到我们的眼线了。”卡德迈尔耸耸肩。“我们本身肯定没有被她发现。”
“真是狡猾的女人。”多米利安准备起身。
“你去哪?”王子拉住多米利安。
“跟踪目标。”
“今天就算了,她警觉起来了。”卡德迈尔把多米利安拉回位置上。“不如先把歌剧看完。”
“您还真有闲情。”多米利安嘟哝着。“她过几天可就要回卡佩公国了。”
“我知道,所以更急不得。”卡德迈尔拿出怀里的信封。“卡佩境内的四个大臣,我们只争取到一个,现在就要看那个人怎么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