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往
我掀开被子一角,爬了进去。
能清楚感觉到旁边女孩的气息,只要再稍微伸开手或脚,感觉就会碰到。
“你不吃安眠药睡得着吗?”
“嗯,没事,今晚睡不着也挺好。”
余光看得到她翻身朝着我看来。
“啥?”
“没什么,就是说有你陪着睡安心不少。”她讪笑着说。
“那就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我翻过身背对着她,避免自己太过紧张。
不过背后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怡?”
这轻柔中带着几分踟蹰的语气摩挲着我的耳朵,让人有些意动。
“嗯?”我刻意带着随意的调子回应。
“睡不着吗?”等待一会后对方才开口。
“毕竟之前喝了半瓶的大瓶装乌龙茶。”
我干嘛睡前非要点那玩意儿。
“是吗?我也睡不着。”
“嗯。”
“一想到窗户有可能被人敲开,我就害怕。”
“哪有那么厉害的人,这可是四楼啊?”
“可我之前还看到新闻上说,有个变态偷了三楼女孩的内衣。”
“不用担心,我猜那家伙根本就不是奔着你的美色来的。”
“为什么?”
“毕竟他在跟踪你前还给你打恐吓电话,要是色狼照理来说应该会藏着不让你发现的。”
“对诶,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先偷偷摸摸跟在那女孩后面盯着她,等了解她的全部生活路线后,找准合适的时机,再冲上去——唔——”
“你给我打住!”
我转过身捂住她的嘴。
“为什么你这家伙要这么兴奋地代入一个痴汉啊?”
我听到一半感觉自己背后冷汗直冒。
“哈——”
在我松开她的嘴后,她大吸了一口气。
“——对哎——我怎么会知道一个痴汉想做什么呢——”
你这语气也生硬了吧?我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不会——”
“啊——对了,简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人跟踪的。”
我的问话被她唐突的打断,被扯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上去。
还有就是——
“谁是简易啊?”
“那你快速读几遍你的名字。”
“不要。”
其实很多时候别人喊我我都会听错,所以才这么不想别人这么叫我。
幸好没多少认识的人。
“简易,简易,简易。”但旁边这家伙倒是对这称呼特别钟意的样子。
“你完全就是故意读错的吧。”
“简易——”
她蹭了过来,搂住我的胳膊。
“不许叫我简易!”我一边说着一边想把她从身旁移开。
“为什么?”这家伙又开始发出这种嗲声。
“叫我简易不是显得我很弱吗。”
“欸,不太懂——”
她声音越来越妖,感觉声调都快上天了。
“这么叫我不就是在说我只有简易难度吗?别小瞧我啊,我的攻略难度可是地狱级的。”
“是嘛——”
她意味深长的回应道。
“那我得再加把劲了。”
这家伙绝对想歪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扑了上来。
“等等,等等,你干嘛。”
我右手在被她抱住的前提下早就失去阻拦作用,再加上她取得先机,导致她的一条腿早就跨过我的双腿骑乘在我身上。
为什么这种时候这家伙行动会这么迅捷啊?
“地狱小姐,你不是说你很难攻略吗?”
她两只手分别把我的手腕摁在床上。
离得好近,脸能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紊乱的呼吸。
怎么回事,感觉自己脸好红,整个人被她紧紧地固定住。虽然我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轻松挣脱开,但为什么四肢如此的无力,被她压住的肌肤滲进一股暖流,麻痹了神经,连自己的思考都快停滞住。
“嗯?”她的脸凑近我的耳旁。
一阵刺激感像电流从耳边蔓延到全身。
“不要。”
我把头偏到一边,习惯性说出了这句话。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的语气变得很陌生,魅惑而极具侵略性。
她上半身压了下来紧贴住我的身体。
好柔软的感觉。
脖子被她的嘴唇亲吻,血管在她的热情下快速震颤着。
我虽然扭动着身体想要抵抗这种感觉,但是完全没劲,倒不如说这是因为太舒服而导致肉体的骚动。
她的手透过布料拂拭着我的胸脯,那种骚痒而愉悦的触感缓缓往下,经过心口、小腹,移向大腿根部。
等等,我下面可什么都没穿呢?
羞耻心终于在重要关头冲向战场,击退了肆掠的情欲,我的身体控制权总算重回到手上。
“给我等一下,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推开她的身体,硬生生把她翻到一旁。
我一支手撑起半边身子,急促地喘着气警戒着她。
全身还残留着之前的余温。
虽然很想就这么害羞地跑掉,但好歹我也知道现在都敏若的处境。
这让我有些窘迫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急躁的。”她半趴着身子沮丧着低声道歉。
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让她打起精神,这下子又回去了。
“没事,我能理解,毕竟人在压力大的时候总会找些发泄的渠道嘛。”我故作淡定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看着她紧握着手,低头不语的样子。
我又继续开口道:“总之太晚了,先睡觉吧。”
我整理好乱糟糟的床被。
她点了点头枯竭般躺下。
想了一想,我帮她盖好一角被子。
“那可以牵着手吗?不然我睡不着。”
刚要睡下就被她这么问道,语气战战兢兢的。
“——行。”
刚这么说完一双手就急切地覆盖了上来。
第一次遇到牵手是牵两只手的。
“说出来可能很奇怪,其实我现在竟然庆幸着自己能遇到那个跟踪狂。”
“你不会得了那个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都敏若并没有接茬,自顾自地说着:
“要不是他的原因,可能我现在也不会有勇气和你搭话,更不会和你住在一起了。”
这家伙一定要大晚上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吗?真想拿手把她的嘴给捂住,可惜这一招早就被对方封死了。
“其实我从刚进大学那会儿就注意到简易你了,毕竟你总是孤孤零零一个人。”
“军训的时候教官不是罚我们蹲马步吗,当时我在你后面,当那些男生都开始一个个开始挺不住的时候,你却一丝都没怎么动过,那时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真厉害。”
毕竟我有锻炼过,那种太普通了。
“大夏天在太阳暴晒下站军姿,我们都怨声不断,你却站的笔直一点抱怨也没有,教官给的指示都能准确的反应过来,齐步走的时候你是最能作为参考的对象。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认真。”
你倒是给我认真点啊,不知道姿势做的不好大家都会被留下了做到好为止吗?
“还记得我们分组的时候,老师给我们布置的小论文作业,大家都磨磨蹭蹭的拖着,到了快结尾的时候才急忙聚在一起商讨分工,结果你直接就把打印好的论文拿了过来,什么问卷调查、总结分析都自己一个人弄好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靠谱。”
我那时还以为你们这些人都把我忘了呢,迟迟也不联系,没办法只能自己单独做了一份,还有就是请把打印费给我谢谢。
“上电影鉴赏课那会儿结束后不是要抽选几个人上去评价吗,那时候就抽到了你,不得不说你的分析真的厉害,之前没注意到细节全都被你给提出来了,而且还想到了那部电影隐藏的另一个主题。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我当时只是听到旁边那蠢驴在那叫唤着什么不搞笑太无聊了,感到有点火大而已,一部冒险悬疑片你追求个毛线搞笑,幸好抽到我上去演讲,就这么好好地嘲讽了他一番。
“所以当警察建议我找个人陪伴时,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等到这时,我突然察觉到她握着我的手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开始颤抖。
之前一直涣散的视线,也聚焦到我的面前,这才让我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凝视着她了。
“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有你陪我的话,也许那个跟踪狂就不会再跟着我了,之后我才意识这根本就不现实,只会害你也进入到这种危险的境地。”
她想要松开手,不过我可不是这么顺便的人,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所以我钳制住她的动作。
“有一点你确实没弄错。”
“诶?”
“我很靠谱而且也很强。”
“但是对方可是个变态啊。”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变态。
“我好歹也拿过全国青少年散打锦标赛女子46kg级冠军和CKF自由搏击争霸赛50kg级冠军,我不怕的。”
“欸——原来你这么厉害的。”
“这些都只是普通比赛而已啦,一个青少年的比赛,一个地方组织举办的职业邀请赛,女子组的不会很强的。”
本来只是想让她能相信我的实力,结果这家伙的反应是在太过夸张了,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已经很厉害了好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现在还在练吗?”
“是初三考完试后那会儿开始练的,报了一个泰拳的集训班。”
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打工赚报名费的。
“之后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就算这样练下去,也依旧打不过那些身材魁梧的人。”
“你也太钻牛角尖了吧,女生本来就力气小,怎么可能打过那些壮汉呢?”
虽然没有任何恶意。
但这句话就跟导火索一样点燃了我沉寂已久的怨念。
我坐起身瞪着她,差点就发了火:
“那你说要是有个该死男人打你妈的时候你怎么办?难道就在一旁看着吗?难道靠那些只会搅稀泥警察吗?还是请求隔壁说三道四的邻居帮忙?难道自己弱的时候就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与其是在说她不如是在骂曾经的自己。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起来。
我干嘛和一个跟当时的我一样孤立无援的人发脾气,意识到这点后我平复了下心情。
“哈——不好意思,不用太在意我刚才的话,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我扶着额叹着气说道。
惭愧的不敢看向她的脸。
对方一开始明显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有什么事就跟我讲吧。”她终于也坐了起来捧着我的手。
“不——”本来又想开口拒绝的。
我扭头瞧了她一眼,对方朝着自己温柔地笑着。
我赶忙低下头去,但如果就这样扯开关系,想必我的心会被撕裂吧。
于是我抓着她的手,指尖一点点感受着她带给我的柔软触感,整理着心情,我开口说:
“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了,在我印象中,全是我父亲,噁——”
我强忍着不适感。
“以下代指为他,印象中的他经常在打骂我和我妈,不过妈妈都会护着我,所以其实最常被挨打的就是我妈。小时候为了躲着他,我经常会跑到别的小孩那玩,但后来就不想去了,一方面是心疼我妈,明明她还呆在那个家里我却逃出来玩,另一方面是看到别人家父亲的样子会让我忍不住哭。”
有件事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母亲总是在哭泣过后说起她和那个男人以前的事情,还经常拿照片给我看,照片中那个人熟悉而陌生,具体我已经不太记得,但是母亲口中的那个人,跟我认识的那个人,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俩人曾经如此的相爱过,最后却演变成现在这样,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弄懂。
“后来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我读初三那会儿,我妈的头被他用椅子砸出血昏倒了,我当时跑到厨房想拿刀把他给杀了,结果被反过来揍了一顿,吓晕过去,后来这件事也终于入了警官的法眼,他被逮住坐牢,我和我妈也搬了家。”
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第三视角的讲述人一般描绘着这个故事。
“之后就是我初三那年暑假便开始练泰拳,一部分原因是想他回来找茬时,我能保护我妈,但在集训班练久了就感觉水平没法提升,毕竟班里的学员都是半吊子,自身水平菜也就算了,打实战时还喜欢留手,当我开始有点不想再练下去的时候,我们的馆长找到我,说我天赋很好,四肢也长,问我愿不愿意打职业,当时因为想要变得更强,加上职业拳手只要愿意打比赛的话就不用付训练费反而有奖金拿,我就答应了。”
“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段时间的自己像疯了一样,一个心思的训练,天天和那些男队员们实战,脚上的皮磨破还没长好又被磨破,最后变成厚厚的红黑的坑,好几次因为训练太过导致低血糖昏倒,为方便还去剪了个寸头,回家就被妈给骂了。虽然刚开始参加的几场比赛都输了,但后面就开始连胜,打到最后总决赛时我妈也过来看。当我鼻青脸肿的抱着奖杯下台时,我妈哭了,她对我说:‘别再打了,你都冠军了还想打什么。’,虽然当时没听进去我依然呆在馆里,但却越来越恐惧着训练。毕竟职业拳手的训练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天都得一遍遍地感受那种力竭后被呵斥着继续的痛苦,每天都得在被人打得晕晕乎乎,身体没劲的情况下奋力抵抗还击,如果不是有着坚定的信念的人根本就扛不住。那时我才意识到这条路已经到头,我并不是喜欢搏击才练的,也不想成为什么全国或世界冠军,只是想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我妈而已,或许那些每天都来馆里训练的普通人都要比我更爱搏击,于是我便退出了搏击专注于考大学。”
故事到了尾声,我在精神上也已经筋疲力尽。
“不好意思,不小心讲了这么多没劲的事。”
我是真的觉得在别人看来这些事挺无聊的,毕竟要是其他人对我说起这些话,我肯定是第一时间拒绝的。
“唉——这要是无聊的话,那我的同性恋话题岂不是无聊到爆。”
“而且多亏你对我说这些我才能更了解你。”她渐渐地靠了过来。
“人是会变的,越了解一个人只会越痛苦而已。”
当终于了解并爱上了一个人后,却发现自己所熟知的那些早已改变,那不是就永远被困在了旧的笼中出不来了吗?就像母亲那样。
“那只能说你了解还不够多而已,比如就算听你讲了这些故事,我也不会觉得有多么了解你,所以我会一直一直去探索,你改变一点我就了解一点。”
她早已攀上了我的身子,看来这辈子想把她甩掉都是件难事。
“不要,一切等你的麻烦解决了再说。”我忸怩地阻挡住想往我嘴上亲的双唇。
“那抱着你总可以了吧。”
“不行。”
“其实,我晚上不抱着人会睡不着。”她蹭着我的脖子撒娇道。
“那我给你把跟踪犯找来,你就抱着他睡吧。”
“简易——”
这语气无论听多少声都会起鸡皮疙瘩。
“你要再这么喊我,我想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到此结束吧。”
“那意思是我们终于从普通室友关系发展成情侣吗?简易——”
什么脑回路?
看来今天彻夜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