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中
机场到徐宅不过不到一个小时车程,李世真很快按照崔书润的要求请警察前往徐宅维稳,却没想到路上便被人堵住了。
看着堵住路口的几辆MPV里乌泱泱钻出来一群黑西装,李世真十分紧张,由于下面暴力团蠢蠢欲动,为了崔书润的安全,她已经尽量低调轻车简从,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这些人,将崔书润置入险境,只得硬着头皮道歉。
“抱歉...副会长,我没告诉任何人您来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不过请放心,这车子是防弹的,非常厉害,我这就打电话请松井警视正过来。”
听到是防弹车,崔书润心下淡定不少,看着围上的暴力分子,只觉这桥段熟悉得很,看来在绑架方面日本和韩国没什么新奇花样...甚至还有余裕拉了拉已经紧张地绷直了身子护到她身前的小松。
“这该不会是徐峰秀的车吧?”
李世真猛地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恨不得当场土下座谢罪。
“啊...分公司没有配防弹车,所以...真是非常对不起!”
看着年轻女孩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崔书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这是防弹车,他们进不来的。”
没有预料中的责骂反倒得了安慰,李世真愧疚地红了眼眶,连忙撇过去飞快地抹了抹眼睛,拿出手机打通了松井警视正的电话。
既然是费心安排的防弹车,车窗玻璃自然是防弹级别,任外面的暴力分子用棒球棍砸也没砸出半点痕迹,只是车窗敲得砰砰响,巨大的声响打得人头皮发麻。
尽管高密度玻璃有隔音效果,但身体不舒服的崔书润还是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便伸手按向车门,在几人紧张的低呼中降下车窗。
外面人正苦恼怎么突破防弹车的防御,见车窗突然动了,一时也是愣住了,没等露出凶相,只见车窗下露出一张女性清丽的面容,操着生硬的日语说道。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名小头目走出来,细看她面容,又探头往车里看了看,见里面都是没见过的女人,恶声恶气地问道。
“徐伊景呢?”
崔书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们在机场碰到一个美女,她把车让给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该死!”
小头目立即明白中了金蝉脱壳之计,暗骂一声,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崔书润。
“你又是谁?”
崔书润微笑着晃了晃手机。
“我只是韩国来的游客而已,你们没事就请离开吧,我也不想给警察添麻烦。”
小头目虽然不惧怕警察,但和崔书润在这里耗下去也没有意义,想到徐伊景现在人可能已经到徐宅了,焦躁地用棒球棍威胁般敲了下车门。
“告诉徐伊景,让她乖乖把我们的钱还回来,否则休想完好离开日本!”
大手一挥,人群便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开车一溜烟往徐宅追去。
崔书润缩回头来,叹了口气。
“开车吧。”
回头一看,两个年轻女人都一脸恼怒地瞪着她。小松更是气得日语都冒出来了。
“夫人!”
“副会长!”
“您怎么能这么冒险?!这些人可是黑道!”
“会长知道您这么做一定会生气的!”
“您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只能以死谢罪啊,以死谢罪啊!”
李世真和小松你一言我一语在耳边日韩双语立体环绕叽叽喳喳的,听得崔书润脑壳又嗡嗡作响,实在受不了了,一人一只捉住她们的手,沉声说道。
“够了。”
只听到啪地一声,三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小松掌中落下的玩意儿。
那是一把极迷你的手枪,虽然尺寸看上去像个玩具,但这个情景下绝不会有人将它错认成玩具。
小松眼疾手快一把捡起来拨上保险塞回后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垂下头不说话了。
崔书润按了按额头,是了,徐伊景给她的人,一开始好像说是保镖来着。
现在看小松那婴儿肥的小脸蛋上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小模样,谁能想到她是完成过戈戈亚陆军特种兵学校所有训练的猎人。
崔书润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好了,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吓唬人。”
话语间喉咙发痒,难免又轻咳了一声。
小松可怜巴巴地点了下头,那拿枪的手殷勤地捧着茶杯递给崔书润,还不忘唠叨。
“夫人以后绝对不可以冒这种险哦。”
“也不算冒险吧。他们要找的人是伊景啊,我又不是他们的目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小松认真地看着她,眼底浮起残酷锐利的光。
“您永远不会懂亡命之徒想做什么。所以永远不要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
我懂。崔书润恍然想起陈年旧事,她自恃洞察人心,以利迫人,却险些让徐伊景和自己的小命断送在南宗奎手中,自己的确太过莽撞,不该拿命去冒险。
只是不想让徐伊景碰到这些人的小心思,要怎么和小朋友解释啊...
崔书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学着小松的口癖柔声笑道。
“我知道小松会保护我呀。”
小松愣了一下,脸刷地红了,嘟嘟囔囔。
“是,我一定会保护夫人的。”
崔书润安抚好了一个,又看着另外一个。
“世真,赶紧让警察过去逮人,这可是功劳一件。”
李世真如梦初醒,连忙应是,赶紧同组织犯罪对策课的松井警视正打招呼,埋伏在徐宅边上的警察正好守株待兔将那伙暴力份子一窝端了。
赶到阔别多年的徐家大宅,看着空无一人的会客室,崔书润终于露出欣慰的微笑,心中感慨。
金作家总是心疼徐伊景的,这些肮脏的过往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贫贱之交的珍贵回忆,而是地狱的鬼魂抓住脚踝的烙痕,这些粘在脚底的污泥,一个都不需要留。他们父女不好处理,她来处理。
金作家赶上来汇报。
“夫人,已经按照您说的,将所有的钱都捐给核辐射患者生活关怀的慈善项目了,厚生省很重视这笔捐款,一定会确保资金到位的。”
她将一枚U盘递给崔书润。
“这是您要的资料,已经和日韩金融切割干净了。”
崔书润随手将U盘递给李世真。
“世真,这是让人平步青云的阶梯,你想把梯子递给谁,决定了你想要在日本建设一个怎样的王国。”
李世真顿时感到手中的小玩意重如千钧,可琢磨崔书润说的话,又困惑地抬起头来,有些语无伦次。
“副会长...我没想过...”
崔书润眼尾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微微眯起。
“你不是想和你们会长站在同样的高度吗,不要只羡慕她光鲜的地方,更要看到她辛苦的地方,为她分担。”
李世真看着崔书润淡定含笑的面容,一时如遭雷击。
她发现了...
但她不在乎。
李世真面色惨白,手脚发颤,不敢答话。
还是崔书润轻声催促她。
“去办吧。”
“是...夫人。”
她的恋慕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不到两个小时,崔书润便以雷霆之势将遗留多年的高利贷业务从日韩金融中完全分割出去,镇压洗白,雷厉风行地解决了日韩金融内部遗留多年的沉疴。
当徐伊景风尘仆仆地赶到家中时,看到偌大的和室中间跪坐在父亲床前的纤细背影,心底的大石得以沉沉放下。
端坐在旁的小松发现徐伊景到来,正想起身迎接,见她摆了下手,躬身行过礼便悄悄起身离开。
崔书润正跪坐闭目沉思,突然感觉熟悉的气息靠近,一只手抵上挺得酸疼的背脊间揉了揉,原本正坐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往后靠进温热的怀抱中,嘴角不自觉牵起微笑,歪头蹭了蹭自觉靠上肩头的柔软面颊,迎上缱绻的柔唇。
“欢迎回来。”
徐伊景早在飞机上便从金作家那里得知了崔书润在替自己处理事务,又听说了她遭遇暴力团绑架,虽然憋了一肚子担忧,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此刻见到了她,那些焦急忧虑便如乍遇晴光,烟消云散,只剩安稳欢喜,方知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回来了。”
两人依偎了一会,徐伊景环住崔书润的腰,将她搂到自己腿上,解放了跪坐的小腿,替她揉捏起小腿肚。
“冷不冷,你不习惯跪坐,腿麻了吧。”
崔书润轻轻推了她一下,歪头避开想亲上来的嘴唇,又被徐伊景紧紧搂住抱了回来,娇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别闹,这是你爸爸房间。情况怎么样,医生不肯告诉我,非要等你来。”
徐伊景闻言皱起眉头,却不肯放开她,被崔书润宠爱地捧住双颊,指尖滑过蹙起的眉心,轻轻揉开。
“怎么了?”
“胆囊癌晚期,需要做联合切除手术,但胆囊部位已经浸润到周围了,就算做了,也不能完全切除,他...不想做手术。”
崔书润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
“伊景,能治疗的话就不要放弃,尽量试试吧。你留在这里陪陪爸爸,公司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你不陪我吗?”
徐伊景嘟起嘴,凑过去想亲她,被崔书润轻轻掩住了唇。
“公司总要有人管,大阪又不远,你想我了,我就坐魔毯飞过来,好不好?”
徐伊景亲了亲她掌心,孩子气地搂住她,眉眼间满是温存。
“不许走。”
崔书润拗不过她,也舍不得她,只得低声哄她。
“不走不走,那公司怎么办,徐会长?”
“可以视频会议。”
徐伊景得意洋洋地拿下她的手,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咳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声骤然打断两人的旖旎。
崔书润受惊下意识一推,居然把没防备的徐伊景推到一旁,总算离开了粘人的怀抱。
病床上的老人挣扎坐起身来,因为病痛和黄疸,徐峰秀脸色蜡黄,虽说神情仍是一贯地冷峻威严,此刻却只是给他多添了几分老态。
“崔小姐。”
崔书润脸上通红,连忙正身跪坐,柔顺地低头打招呼。
“徐叔叔。”
“多年不见,我还没有向你道过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您客气了。”
“只是现在我身体不适,不宜待客,崔小姐请回吧。改日我命人登门送上谢礼。”
徐伊景闻言立刻皱眉冷声抗议。
“父亲!书润是我的妻子。”
“我不想听这个,也没有承认你们的关系。”
徐伊景呼地起身拉过崔书润的手就想走,崔书润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徐伊景站在原地,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又舍不得她受委屈,父女两人沉默地对峙着,他们父女关系本就不甚和睦,徐伊景如今大了,根本不受他约束,更不怕顶撞他。
崔书润旁观两人,便感到血脉相连的两父女一脉相承的脾性,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酷锋利,绝不服软的倔强。
她虽不太了解徐峰秀,却很了解徐伊景。
对付这样的人,唯有全心付出,坦诚相待。
徐峰秀见女儿不退让,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转头看向崔书润。
“崔小姐,你们诚进在韩国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和女人在一起一辈子都要躺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日子不好过吧。你救了我女儿的命,危难之际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我会拿日韩金融一半的财产报答你,而不是用我女儿的一生来偿还。”
“父亲!”
徐伊景恼怒地直起身子,被崔书润轻轻按住肩膀,崔书润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徐叔叔,这么多年来你没有找我,我也从未想过要你报答什么,陈年旧事本不用多提。我与伊景有情分有缘分才能携手一起,并不是你的女儿还一生给我,而是她用自己的一生换了我的一生。
人这一辈子,能求的东西不多。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区区舆论算得了什么。”
她眼眸流转,原本温情的眼眸便流露出不容置喙的气场与威严。
“不过,我捧在心上的爱人,凭什么让别人指指点点。
伊景掌管诚进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放眼韩国任何一个角落,诚进都有一席之地。三大电视台诚进控股了两个,媒体舆论是我诚进的喉舌,谁敢议论她分毫?若您真的担心伊景,就给她权力,给她事业,给她自由,让她大权在握,风生水起,让所有人都仰视她,再无人敢置喙于她。
伊景已经长大了,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她,给她支持,就算是您,也请尊重她的选择。”
话说得长了,喉咙干涩,崔书润又咳嗽起来。
徐伊景连忙起身拿过小松留下的药茶,小心翼翼地看她喝了。
“好点了吗?”
崔书润没有去看小狗一样迫切地望着她的爱人,只是在她手背柔柔摩挲一下,抬眸看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徐峰秀,展颜柔柔一笑。
“既然我们都要保护最重要的人,有共同的目标,就有合作的基础,你说对吗,徐叔叔。”
徐峰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开口说道。
“伊景,你留下。”
见徐峰秀仍不松口,徐伊景正要据理力争,崔书润握了握她的手。
“乖,好好和你爸爸说说话,你在飞机上肯定没吃东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徐伊景起初还不肯放手,崔书润只好柔柔地啄了下她的额头,温存间却透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你爸爸身体不好,好好和他说说话。”
徐伊景巴巴地目送她出门,回过头来,眼神又立即变得冰冷抗拒。
“父亲不喜欢书润没有关系,我和书润在一起并非要获得您的允许,处理完日韩金融的事情,我就会带她回韩国,再不用相见。”
“我时日无多了。”
徐峰秀的声音因为病痛不再如以前那样冷峻决绝,幼时无法超越的威严身躯,此刻带着一撇不去掉的苍老与疲惫。
徐伊景心头一震,不说话了。
“现在崔小姐走了,我问你,你是为了得到诚进才和崔小姐结婚的?”
徐伊景恼怒地瞪着他。
“当然不是,我们不是这种人。”
“你是。”
徐峰秀淡淡点破。
“你一直把想得到的东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不惜用任何手段也要得到。”
徐伊景抿了抿唇。
“我想要的是她。”
“不管你是为了征服她得到诚进,还是为了征服诚进得到她,等两个都得到了手,你是不是又会去找新的目标?”
徐伊景恼怒地直起身子,威胁地压低了嗓音。
“请收回这种话,她是我的妻子,我爱她,认定她,一辈子也不会改,同您对自己的妻子,我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您不理解,也不能侮辱她。”
“既然这是你认定的路,那就走下去吧。”
徐峰秀苍老的叹息中带着一缕无奈的释然。
原本打算抗争到底的徐伊景一时愣住,抿唇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为了得到诚进玩弄婚姻。崔小姐对你很好,有人陪着你,就算那是不正常的路,也好过你孤零零地当一个怪物。”
徐峰秀忍着腹部的疼痛,勉力从枕下拿出公证文件交给徐伊景。
“日韩金融是你的了,占有它,它会成为你的刀,分一半给崔小姐,它会成为你的盔甲。该怎么做,随你的心愿吧。”
我不能一生保护你,也没能将你培育成成熟的大人,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好在有人手把手教会了你,替我陪你走完坎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