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客厅女仆与小姐
三周就这么匆匆过去。
天气已经愈发寒冷起来，仆人们都已经围上了厚厚的披肩，女仆装里面也一层层套着衣服。
斯嘉丽依旧没有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其他人也不清楚那位小姐究竟是在什么位置。
就在斯嘉丽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
机会突然到来了。
事情起因是有个客厅女仆在楼梯上滑倒导致腿骨折。
这本于斯嘉丽没半毛钱关系。
在她被弗艾努拉到某个大厅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那是斯嘉丽第一次见到埃里希特夫人。
这个城堡的女主人。
身着华丽的奶白色裙衫，坐在一个绣着花卉和藤蔓金色镶边的鹅绒座椅上，一旁的壁炉驱散着寒冷的空气。
长相和迪丽雅十分相似，但眼神却一点也不像，充满了慵懒和傲慢，一个贴身女仆正给她系着假发，另一个则给她按摩着脚掌。
“夫人，这就是我之前给您介绍的女仆。”弗艾努把跟在背后的斯嘉丽拉到了夫人面前。
“斯嘉丽，是叫这个名字吗？”夫人一边看着一张写着菜品的单子一边问道。
“是的，我的夫人。”斯嘉丽行屈膝礼，毕恭毕敬答道。
“听说你以前经常和前主人参加聚会？”夫人说话无精打采的。
“是，因为之前做的贴身女仆，能有幸和前主人参加过许多聚会。”斯嘉丽想起那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嗯。”夫人点了点头，终于抬眼看向斯嘉丽，她的脸白的就像失血过多一般，皮肤保养得非常好，只在眼角有些细纹。
“长相还不错，气质也还凑合，手也很小巧，就是这身材有些瘦小啊。”夫人拉起她的胳膊转动着她的身体，就像打量商品一样。
“这样的女仆才不会把那些瘦小的男士们吓到啊。”弗艾努在一旁打趣道。
“呵呵，也是，可万一搬不动客人的行李怎么办？你力气大吗？”夫人轻笑两下，向斯嘉丽问道。
“我以前经常跟着父亲打猎，我的夫人。”斯嘉丽摆出自信的表情回答道。
“那行，奥西娅，你去带她安排下工作，讲解下宴会流程和注意事项。”
于是斯嘉丽就这样跟着带领她的女仆熟悉流程，不到第二天，宴会就开始。
斯嘉丽主要负责引导以及搬运客人的行李。
幸好她的记性比较好，一遍就记住了所有房间的位置。
在斯嘉丽的印象中，宴会上一般都是男士比较热情，可这场宴会却正好相反，女士反而更为主动，可能是宴会上男士数量太过稀少，都是一大群女士都围绕着一个男士转。
就连沃恩老爷也是如此待遇，而埃里希特夫人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仍旧在远处跟着其它客人聊天。
舞厅中充斥着各种让人迷醉的香味，混杂着香槟的气息。
引领那些女士去客房的时候，有些也很古怪，都向斯嘉丽问着那些男士的房门号，斯嘉丽根本就不清楚他们的名字，还好有奥西娅在一旁，手里仿佛预料到似的，拿着安排表。
宴会顺利完成后，斯嘉丽也得到夫人的认可正式成为客厅女仆。
现在她的任务变成上菜、侍候主人用餐以及接待客人。
只是如今弗艾努那边也不能一有空就跑去帮忙了，毕竟奥西娅一直监督着斯嘉丽。
终于，在礼拜天的早上，斯嘉丽如愿见到了那个人。
那时埃里希特夫人、沃恩老爷、夏奈尔小姐以及维格尔少爷都已开始用餐，但还有一个空位的餐盘用银色盖子盖住。
大门被推开，接着一片黑色印入斯嘉丽眼帘，黑色长靴，黑色手套，黑色风衣，黑色长发，黑色严严实实包裹着她全身，当她转过头来，斯嘉丽才发现，这片漆黑里藏着一双银色的眼睛，斯嘉丽从没见过这样的瞳色，如珍珠一般。
这样一双出彩的眼睛却显得有些疲惫，肤色也显着病态般的白色，虽然还完全没到埃里希特夫人那样的程度。
“你已经迟到了，珀尔。”沃恩老爷，也就是特伦德魔导师，板着脸语气带着点责备的意味。
“不好意思，父亲大人，我来晚了。”珀尔小姐露出抱歉的表情，脱下风衣递给一旁的女仆，露出黑色连衣裙。
她的声音清脆而优雅，但又因为疲惫带着一丝低沉。
“你昨晚又在熬夜做研究吗？” 老爷平淡地问道。
“是的，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了。”珀尔小姐微笑着说道。
“欸～姐姐可真是了不起呢，妹妹我很担心，要是姐姐这样长期下去身体吃不消怎么办。”夏奈尔小姐担忧地说着，但这个语气斯嘉丽怎么听都有股淡淡的嘲弄。
“谢谢妹妹的关心，我的身体很健康我自己最清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珀尔小姐礼貌地回应道。
“姐姐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担心万一你以后生不了孩子可如何是好，我们家可都得靠你添丁了，哈哈——”夏奈尔小姐讽刺道。
“别乱说话。”老爷严厉地吼道。
“我可——”夏奈尔小姐不高兴地想反驳，但被珀尔小姐打断。
“我明白，家族对我的帮助我全都铭记在心。”珀尔小姐的笑脸仿佛毫不在意之前的侮辱。
老爷听了这句话后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一些，平静问道：
“如果这项研究能成功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是大魔法师了吧。”
“是的。”
“到时候就顺便举办你和维格尔的婚礼吧。”老爷斜睨了一眼维格尔少爷。
“好的，父亲大人。”珀尔小姐一直保持着那柔和的笑脸。
维格尔少爷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过嘴，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神态时不时地瞄珀尔几眼。
而珀尔小姐跟老爷交流了几句后，也就没有再开过口，开始安静地用餐。
老爷则是和夫人交流着之前举办的宴会，以及询问夏奈尔小姐的魔法学习的情况。
斯嘉丽正好站在夏奈尔小姐后面，与珀尔小姐面对面。
当自己一直想见的人就在眼前时，斯嘉丽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仿佛像泡在冰水里一般没了知觉，脑子也停止运转似的。
她是来保护这个人的，她告诉自己。
低下的头忍不住抬起，看向那个让她奋斗至今的人。
匀称而不失秀气的脸颊，单薄但棱角分明的嘴唇，小巧却挺拔的鼻子，利落又带着优美弧度的眉毛，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双眼睛，就像在哪看见过一样，修长而高雅，眼角微微上翘，在银色瞳孔的映射下，显得十分纯净和冷艳，但又被她柔和的神情所淡化。
也许是斯嘉丽盯的时间太久了，那双眼睛突然看向了她，她连忙移开视线。
但过不了多久，她的注意力又忍不住回到那里。
对方也非常敏锐，一旦她的余光稍微偏过去一点点，对方就会注意到。
次数一多，珀尔小姐好似也开始观察起她来，她尝试不经意般地用视线从对方脸上扫过，在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斯嘉丽看见对方淡淡的笑容，那种和蔼却带着一丝侵虐性的目光，像带毒的蝴蝶一般，麻痹了她的眼睛，诱惑着斯嘉丽陷入其中，以至于忘记拉回自己的视线。
幸好用餐随即结束了，老爷他们都准备动身去小镇的教堂做礼拜，而斯嘉丽收拾完餐具后，回到仆人楼。
艾德琳和汉娜正站在拐角处。
斯嘉丽本来准备直接忽视她们走过去的，但没曾想这两人拦在她跟前。
“嘿，我亲爱的小姐。”艾德琳热情地打着招呼。
阿尔蒂不在。
似乎自从那天阿尔蒂偷听到她们的对话后就萎靡不振，跟这两人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好了。
“什么事？”斯嘉丽戒备地问道。
“不愧是小姐，就是直接。”艾德琳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看今天不是礼拜天吗，我和艾德琳都得去教堂做礼拜呢，但是我们这衣服还没洗呢——”汉娜在一旁接嘴道。
斯嘉丽看到她们脚下那两大篓衣服，这是囤了多久啊？
“不要。”斯嘉丽打断她们的话，准备走开。
“哎，小姐，我们不是好姐妹吗，就当帮帮忙呗。”艾德琳拉住斯嘉丽的手。
那粗糙而又硌人的手令斯嘉丽有点反感。
“你们自己的活还是自己干吧，免得我力气小洗不干净，到时被库玛太太骂的还是你们。”斯嘉丽甩开她的手，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说道。
“没事没事，我们回来时检查一下不就好了吗，小姐，要是你还想好好和我们在一个宿舍里相处，最好要懂得互相帮助。”汉娜眯起眼睛，丰韵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威胁道。
这倒提醒了斯嘉丽刚好有一件事可以找她们帮忙。
她书都已经读完了。
“那行，要是你们能去镇上书店，帮我买几本书，我也可以帮你们洗衣服。”
“你得给我钱啊。”
“你们回来再给，到时候把收据给我。”
“好的，小姐，衣服要好好洗啊。”艾德琳理所当然地说道。
她们嬉笑着准备离开。
“对了，记得买些实用的书。”斯嘉丽提醒道。
“实用的书？书不就是用来看的吗，难道还能吃不成。”
“总之买你们觉得难懂的就行了。”斯嘉丽感觉头疼，于是换了一种更直观的说法。
“好好。”艾德琳不耐烦地答应着走掉了。
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斯嘉丽提着那两大篓衣服，回到宿舍拿上肥皂和木棒，为了避免弄脏，她卸下最外面的罩裙，换上另一件方便活动的外套。
仆人楼有个后门，出去后翻越西边的栅栏，走过满是杂草的土道，她来到城堡旁的湖畔。
湖边有块石头平地是艾德琳她们经常用来洗衣服的地方，不过由于最近的气温，她们更愿意在封闭的洗衣房里洗衣服。
这片湖面积辽阔，可以看到湖水一直延伸至北部一望无际的芦苇从，水质也是清澈透明，远处的湖面有时还会映射出天空的蓝色。
不过今天那里是一片灰色，因为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太阳，拜这所赐，天气也是格外寒冷潮湿。
礼拜天城堡里的人基本上都会去镇上的教会做礼拜。
当初库玛太太问斯嘉丽是否信教时，斯嘉丽否认了。
结果后来才发现，原来礼拜天教徒们是可以休息的，为此斯嘉丽还被那三人好好嘲弄了一番。
可以说现在就只留下斯嘉丽一个人在这干活，用木棒敲打着衣服。
不过对于她来说，仆人的工作相较于以前的魔鬼训练来说，简直就像在棉被里打滚般轻松，所以帮艾德琳她们洗衣服只是件小事。
而且还能让她们带几本书回来。
“我终于见到她了，迪丽雅。”斯嘉丽开心地喃喃自语着。
“剩下的就是要怎么接近她呢。”
清凉的微风吹拂着岸边的芦苇，在湖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涟漪，这风对常人而言可能甚是寒冷，可斯嘉丽却只觉得心里的烦闷也随着这风吹走了。
由于没啥事可做，斯嘉丽便优哉游哉地清洗衣服，顺便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木棒的敲打衣服的声音格外响亮，在湖畔上回响着，仿佛此刻天地间就只剩她一人。
阳光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从云层中挣扎出来，照射在斯嘉丽头顶。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清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斯嘉丽被吓了一跳，随即转过身去。
那里站着一位仙女。
身姿纤细优雅，但不似平常贵族小姐一样柔弱，显得挺拔有力。
由于太过突然，导致斯嘉丽还以为自己身处于梦幻中，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在这做什么呢？”珀尔小姐笑着又问了一遍。
这温柔的笑容驱散了那份不真实感。
斯嘉丽举着木棒，指着还剩下的一篓衣服回答:“洗衣服。”
珀尔小姐听到后又轻轻笑了。
“我不该问这么浅显的问题的，是我的过错。”
“你不冷吗？”她走了过来，背着手弯腰问道。
“请原谅我的失礼!”斯嘉丽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站起来对她行屈膝礼，露出紧张的笑脸说道，“我不怕冷的。”
“不用对我客气，我记得你不应该是客厅女仆吗，这不是你的工作吧？”珀尔摆了摆手，指着那篓衣服问道。
“嗯，这是别人拜托我的。”
“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呢，为什么礼拜天不跟着夫人她们去教堂呢？”
“我不信教的。”
“是吗，那你也不相信神的存在吗？”
“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即使有我也不信。”
“为什么？”珀尔小姐蹲在了斯嘉丽一旁，斯嘉丽也只好跟着蹲下。
好漂亮的侧脸。
“因为我无法理解。”斯嘉丽看向远方，压抑下自己的躁动。
“你难道还想要理解神吗？”珀尔小姐觉得很有趣似的翘起嘴角。
“不是，我也不想去理解神，就算理解了又有什么用呢。”
珀尔小姐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后说道：“看来你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呢。”
“那珀尔小姐也不信教吗？”
“——信哟。”珀尔小姐迟疑了一下回答。
“那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用做礼拜吗？”
“礼拜做到一半，我就悄悄溜走了。”珀尔嘻嘻笑道。
“这可是对神的不敬欸。”斯嘉丽调侃道。
“放心，我对神也不感兴趣，要是神真不爽我，现在就可以落一道雷来劈死我啊。”珀尔小姐语气平和地说出修士们听到会气死的话。
可惜天空不但没有乌云反而有放晴的迹象。
“如果可以，还请小姐您不要在我旁边的时候说这种话。”斯嘉丽接机侧移一步拉开她们的距离。
“呵呵，要是真有雷劈下来，你也得乖乖受着，这是对你傲慢的惩罚。”珀尔小姐又跟过来，点了一下斯嘉丽的额头。
好冰的手指。
“除了那些身处困境的人，现在还有谁是真正的信徒呢，仆人是为了休息，那些贵族则为了巩固地位。”珀尔小姐叹息着拨弄芦苇杆，淡淡说道。
“这样看来，神也不是完全没作用啊。”
“哈哈，是呢。”珀尔小姐歪着她柔白纤细的脖颈笑道。
天已经完全放晴，远处的湖面又泛起了蓝色。
“好冷。”珀尔小姐哆嗦一阵后站起来。
明明现在有阳光的照耀后还暖和了不少。
“那再见吧，善良的女仆小姐。”
珀尔小姐挥手准备离去。
这时斯嘉丽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等等！”斯嘉丽急忙喊道。
“什么事？”珀尔的笑脸不知为何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
“我有个问题想——想问珀尔小姐。”斯嘉丽紧张得连话都不太流利。
“珀尔你觉得你幸福吗？”斯嘉丽问道。
听闻这句话，珀尔仿佛失神般愣住。
如果她能微笑着回答道‘我很幸福’，那该多好，到时候斯嘉丽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离开。
所以拜托了。
时间仿佛沉默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我一直在等待。”
珀尔开口道，却完全不是斯嘉丽想听到的答案。
“等一个机会的到来，在结束之时，肯定——肯定会有无比的幸福在等着我。”珀尔握着自己的胸口，手微微颤抖着。
接着她抬起头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
“但现在，我还在地狱之中呢。”
阴沉的雾气已被太阳驱散殆尽，鱼鳞般的微波，翠绿的芦苇，湛蓝的天空，都在光辉下展现出一片瑰丽的生机。
但眼前的珀尔却与这片景象格格不入，从她身上斯嘉丽感受到的，只有比北风还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