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从窗帘缝间钻进卧室的阳光正好打在熟睡的克莱西亚脸上,她无意识地搓了搓眼睛,转身抱住身旁的人继续回到睡梦中。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浸入深睡眠层时,强烈的异样感将其拽回限时。
抱住的人,不是卡洛儿。
!
克莱西亚瞪圆了眼睛,确认着当下的状况。
“你醒啦,已经可以去吃早饭了。”夏洛蒂以温和的语气问候着。
“诶……诶诶!!”克莱西亚的大脑急速回档,重播了一遍昨晚的经历。她一把推开夏洛蒂。
“还在害羞吗,明明都已经做了那种事。”夏洛蒂从被窝里伸出捂得热乎乎的手,一把搂住克莱西亚。
“我、我是为了主人才肯……做那种事。”克莱西亚为自己正名道。
“哼哼……是个好孩子呀~”夏洛蒂贴心地把克莱西亚睡开的睡衣扣子扣上。“昨天表现得很不错,想要什么奖励,是亲亲,还是抱抱?”
夏洛蒂软化的态度让克莱西亚有点不知所措,仿佛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一个没有苦痛与憎恶,被纯粹的温情充斥的世界。
“呃……我是不是还在梦里面?”克莱西亚掐了自己的婴儿肥一把。“疼!”
“那就,亲一下额头吧。”夏洛蒂撩开克莱西亚睡得乱糟糟的刘海,轻轻点了一个吻。“真是太可爱了,就这样顺势抱着也没问题吧。”
夏洛蒂把手穿插到克莱西亚的腋下,来了个很亲热的拥抱,克莱西亚懵懵地也把手交叉在夏洛蒂背后。两人这样沉默着,共享了一会儿体温。
克莱西亚居然从中感受到了温暖!来自夏洛蒂的体温催化了体内一些待发酵的人心沉淀物,一种暖意持久有力地从心底扩散。
“吃饭了,想抱到什么时候啊?”夏洛蒂拍拍克莱西亚的脑袋,轻哼着小曲下床洗漱。
就在此时,克莱西亚才感觉到点不对,她几乎感到了害怕,一股恶寒冲散了刚刚的暖意。
夏洛蒂对自己的好意,不像是人对人之间产生的情感共鸣,而是类似对于布偶一般单方面的倾倒好意。
……
阿比蕾特的心情一如既往地沉重。
在得知远亲卷入宫廷斗争被害后,她一下子就感觉到孤立无援了。
近亲忙着明哲保身,尽可能推掉所有的关系。
家族的分崩离析已经是大势所趋了,仅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团结起这盘散沙。
不过,让她稍感欣慰的是,克莱西亚的回归至少带来了点希望。
就算家族只剩她一人,只要她能混出头来,那就无愧于血脉。
“克莱西亚?怎么那么慢啊。”阿比蕾特给长桌铺上桌布,从水箱的投食口丢了两块面包给伊尔莎。她细心地打点着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掌握了早餐的布置就能掌握一整天那样。
热牛奶,好吧,已经能喝上热牛奶了,多奢华啊阿比蕾特。哦,还有面包,至少不用喝粥了对吗?
阿比蕾特把面包篮提上桌,里头软硬面包交错地穿插在一起,阿比蕾特把她在插花课上所学的用在了装面包上。
这点可怜的仪式感让阿比有点心酸,她真的不愿意过这种日子了。可就算说挥霍,这个可怜的贵族也不知道如何去用钱。
就像有些穷了一辈子的穷佬突然发了笔横财,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吃一顿,然后就摆出阔人的模样,打算着顿顿如此,这就是所谓穷富。
阿比呢,她既不肯真过着穷日子,但要她过点好日子也过不来。她害怕自己的格局和眼界就定死在这一片宅邸里了,却又不肯多花几个子儿去与其他名门饮茶闲谈,她还是保持着午后一杯茶埋头翻译文稿的作息。她越是怕,她越是把钱抠得紧。常言道,吝啬鬼锅里的肉永远熟不了,阿比死抱着这锅熟不了的肉,盼着熬出头来。
但问题是,谁保证她的锅里有肉呢?
说句难听的,她自己都不敢保准能不能在死前有点出息,她现在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夏洛蒂身上——而不是克莱西亚。王子对这个人有意,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从自己手里拿走奴隶,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借此机会一鸣惊人。
至于克莱西亚,阿比蕾特对她已经感到些失望了。虽然过去的两个月,克莱西亚总是她的心病,而当克莱西亚真正回到自己身边之后,那种蠢动的罪孽感却被现实的差分打压下去。
克莱西亚是个好女孩,但绝对不是个好奴隶。这是阿比蕾特很早就定论的事实。
从她昨天不由分说就抱着自己一顿撒娇来看,她已经是被宠坏的货了。现在阿比蕾特要押赌注的话,那绝对不应该押给克莱西亚。
和克莱西亚在一起生活会感到开心和快乐之类的,其实说到底只是孤独被缓解了。两人的情感就像贴在一起取暖的刺猬,稍微有所越界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那么,该放弃克莱西亚吗?
阿比蕾特也不肯这么做。
就算克莱西亚是个不争气的货,姑妈昨天说的一点倒是很对:克莱西亚喜欢自己。
无论这份好意出于感恩还是日常陪伴滋生出的依赖,都是不能被一口否决的事实存在。阿比蕾特就是没处理好这份发芽的情感,所以会才会惹出一大堆事来。
自己其实也并不是讨厌或者说不喜欢克莱西亚,只是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克莱西亚真没夏洛蒂来得有用。
夏洛蒂牵着克莱西亚的手从房间走出,打断了阿比蕾特的沉思。克莱西亚颔首跟在夏洛蒂身后。
“你们感情已经变得这么好了吗?”阿比蕾特颇感欣慰,她认为这是一切都向好转变的初征。
“哎呀,主人之前担心过头了。”夏洛蒂待阿比蕾特先入座,再带着克莱西亚从长桌的末席入座。
在这之前,阿比蕾特一直都很担心克莱西亚和夏洛蒂之间的矛盾,不过目前看起来是杞人忧天罢了。
克莱西亚吃得满嘴都是面包屑,夏洛蒂会主动帮克莱西亚擦去;还有克莱西亚够不着的牛奶,夏洛蒂也会帮忙递过去。虽然这些小动作说明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看出两人并没怨仇。
克莱西亚,正在焦虑。
她惊慌于夏洛蒂对她的好意灌注,以至于克莱西亚不得不提防夏洛蒂的一举一动。
提防好意要比提防恶意难上一百万倍。你可以举盾防御枪弹弓箭,但你要如何防御氤氲?
“啊,牛奶都滴到衣服上了。”夏洛蒂像慈母一样细心地拭去滴落的奶液,她的举动越是善良,克莱西亚就越不安。
“克莱西亚又不是小孩子了。”克莱西亚放下杯子,抢过夏洛蒂手里的餐巾,在自己衣服上胡乱拍打。
“克莱西亚,我有要和你说点事。”阿比蕾特擦擦嘴,优雅地放下餐巾。坐在首座向奴隶们训话让她找回一点作为贵族的自尊。“你该上礼仪课了。”
“又要顶盘子吗?”克莱西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不是,是进阶的礼仪知识,我看就让夏洛蒂来教你吧。”
克莱西亚惊愕地望着阿比蕾特。
“但,克莱西亚,那个,那个那个……”
“听话,好吗?”
从脾脏分泌的所有委屈被收紧的喉咙堵死在半路上,克莱西亚鼻子一酸。“克莱西亚不想……”
“你想想看你昨天的表现,我教给你的已经很生疏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一个没教养的小孩,我不是开玩笑唬你的,你将来会见到很多名门望族,现在开始就得打好……”
阿比蕾特的说教破碎成了无数短句,克莱西亚的耳膜拒绝接受这些信号。
“主人为什么不亲自教……”克莱西亚很难过,边上的夏洛蒂趁机主动靠了上来。
“我很忙。”阿比蕾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载着对克莱西亚不懂事的忧虑。“好了,那就今天下午开始,夏洛蒂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夏洛蒂绝对把小克莱西亚教的服服帖帖的,克莱西亚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吧?”夏洛蒂双手环过克莱西亚的后颈,凝视着克莱西亚的瞳仁。
“那就这样。克莱西亚也别闹别扭了,夏洛蒂很优秀,你稍微看齐一点。”
“是。”克莱西亚颤颤巍巍的声音像是婴儿在啼哭前被攥住了喉咙,颇有用指甲刮玻璃的意味。
……
“不要再这样了……”
金发穿过夏洛蒂的指缝,被细齿梳咬合过,汇聚成一道金黄的瀑布。
“真的,别这样下去了……”
球囊释放气压,喷口散出道道水雾,夏洛蒂用小粉扑在克莱西亚脸颊上轻轻拍打着。
“你在听我说吗?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很难受……”
“你好漂亮啊,看看你自己;头发很柔顺,眼睛又大又水灵。嗯~脸颊肉肉的也很可爱。”夏洛蒂用两指夹起克莱西亚的婴儿肥。“嘶……扑上香水之后也香香的,我们开始上课吧~”
“你对我冷暴力也行,恶言相向也行,像之前一样把我赶下床也行……总之,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
“来,站起来,很棒~知道吗,我在城外面还养了条狗,也是很可爱的家伙,有机会我要带你去认识认识她。”夏洛蒂像跳探戈那样抓着克莱西亚的右手、扶起腰肢,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招你这样对我啊!”克莱西亚踢开椅子,朝夏洛蒂怒吼道。“总是一副没把我当人看的态度,我到底哪里有惹到你了?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你就是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想和你交恶,不能做朋友难道也不能当陌生人吗?!”
夏洛蒂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声说道:“怎么又闹别扭了,不是很喜欢那种温柔的感觉吗。在冷酷的世间、人性的夹缝里寻找着一方温存,那种傻瓜不就是你,克莱西亚吗?”
“我要的才不是这样的好意,你根本不像对人,就像对、对一个玩具一样,那还不如清楚地说你讨厌我!”克莱西亚气得说话都有些不流利了。
“克莱西亚,你可不就是个玩具吗?”夏洛蒂撩着克莱西亚的发髻。“你会讨厌我这样对你,那你为什么不讨厌阿比蕾特这样对你呢?”
“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克莱西亚交叉双臂,在胸口打了一个“X”
“怎么不一样了,你觉得她真的在乎和关心你吗?”
“当然!你不要再想着离间我们,我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了。”克莱西亚挣脱夏洛蒂的怀抱。“她救过我,她会和我道歉,她在乎我的感受,她把我当一个人来看,所以我也会支持她,你这种冷血动物是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所以她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是吗?”
“不然呢!”
“你问自己,克莱西亚。”夏洛蒂动手,把克莱西亚的手按在胸口上。“她如果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怎么会在明知你不喜欢我的情况下把我拿来和你做对比呢?”
“那、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做得不够好,而且你确实很优秀。”
“这种事,明摆着说出来就是要你难堪的不是吗?”夏洛蒂扶过椅子坐下。“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做。”
“我们关系好,所以她可以直接提出来。”克莱西亚的焦虑一路滋长,在理智的边缘啃啮她的镇定。
“那像是对‘人’的态度吗?”夏洛蒂支着头,拽着克莱西亚的小指头。“像她那样不由分说地在你讨厌的人面前数落你,还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像夏洛蒂看齐’之类的,你其实很生气吧?听你的声音,都快哭了的样子。”
“才没有……”克莱西亚甩开夏洛蒂的手。
“来这边,来这边克莱西亚,别耍小脾气。”夏洛蒂拉着克莱西亚在自己腿上坐下。“虽然你很讨厌我,但是,在某些方面上呢,我们可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和你……?朋友?”克莱西亚眨巴着有点湿润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已经打上了水珠。她狐疑着夏洛蒂又在打什么算盘。
“你这个人很没主见,别人稍微强硬一下你就吃不消了。所以她怎么对你颐指气使你也逆来顺受。”夏洛蒂说教道。“如果你想别人不拿你当玩具,就得自己有点自尊吧?”
“等等,贴得有点……”克莱西亚被难以形容的舒适包裹着,被夏洛蒂抱在怀里坐着的感觉,如同被云层吞没。
“这有什么,我们是朋友的话,我就可以让你舒舒服服地坐着说话。那个女人的话,现在应该会让你站着和她毕恭毕敬地说话吧?”
“不要在背后说她坏话,我不会上当。”克莱西亚警觉着夏洛蒂的一词一句。
“但是那不是事实吗,还是说你可以坐在她怀里——像我们这样——全身都放松地聊天?”
“你和她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因为我可以做到,而她做不到。”夏洛蒂用下巴抵着克莱西亚的脑袋,让克莱西亚被温暖包围着。“现在来说点礼仪课的第一点吧,对你来说有点难,要仔细听好。”
“诶,现在?”克莱西亚被话题转换的速度打了个措不及防,她还没从全神贯注地警戒状态回归。
“首先,吃面包的时候,嘴巴下面的洞要关起来。”
“根本没那种东西吧!”
“是啊,所以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把面包屑吃得到处都是的。”
“今天的面包比较硬,所以碎的比较多。再说了,我也不是每次吃面包都这样。”
“偶尔一次看心情?还是每隔一次就这样?”
“都说了是看面包硬不硬——”
“怎么推责任给面包呢?”
“我没有!你故意想惹我吗。”
“那你下次会把面包吃得到处都是吗?”
克莱西亚想了想,勉勉强强地承认了错误。“不会了。”
“下下次呢?”
“看面包。”
“又看面包?”
“这种事,很复杂的好吗?”克莱西亚急得比划起来。“面包如果硬的话,不管怎么下口都会嘣飞几个碎屑出去呀;如果是软的白面包的话,那我还可以把面包折起来一口吃掉,所以不会有碎屑。”
“没看出来你嘴巴还挺大的。”
克莱西亚怔了一下,看得出来夏洛蒂这句话对她打击很大。“什……一口把折起来的面包吃掉就嘴巴大了?”
“我做不到哦。”
“那是你嘴小。”
“是夸我吗?”
“不是!”
“说到底,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吃硬面包啊?”
“呃,不知道。”
“你看到面包篮里那个面包刀了没,硬面包是要在自己的盘子里把面包切片然后开始吃,不是像你那样抱着一整个开始啃。”
“那就是面包的问题嘛,白面包就不用这么麻烦。”
“如果你能一口把硬面包也全塞进嘴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都说了,我——”克莱西亚惊觉,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把绷直的背部完全放松了,彻底把身体交付给夏洛蒂,完全进入了一种惬意的聊天模式。“我、我怎么……”
夏洛蒂环抱住克莱西亚的腰。“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即使是和卡洛儿聊天,也不可能这样亲密地对话。克莱西亚居然会对这种女人……
夏洛蒂用拇指揩去克莱西亚眼角的泪水。“已经,完全对我没有警戒了呢。克莱西亚,现在再把背绷紧就太刻意了吧?”
“为什么……你对我施了什么魔法吗……”克莱西亚长久地感到震惊,她理应不可能在夏洛蒂面前卸下武装的。
“躺在我怀里确实很舒服吧,这就是秘诀了。”夏洛蒂双手叠在克莱西亚小腹上。“比起这个,我更有些东西想要你拿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