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自芥川的《蜘蛛之丝》。只是借个梗,内容立意大概都很不一样(
把佛教的极乐世界和十八层地狱硬套进来感觉有些违和,还是换成天堂和地狱吧,不要在意细节(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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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祥和天堂和万千人间之下,那一片通红的地方,是犯下罪过之人的灵魂之受惩处。
永不熄灭的地狱火,灼烧着哀嚎挣扎的罪人们,不断拷问着奄奄一息的罪恶灵魂。
暗无天日,日复一日,永不安息,永不饶恕。
救赎和超脱,是地狱里的家伙们永远渴望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尽管出生在宗教家庭,佐仓杏子实际上并不相信神、天堂和地狱一类的存在。否则,她得为她那可敬可憎的父亲的去处头疼好一阵子。
在旁人惊讶和恐惧的目光中,她轻易地推开阻拦她的两位安保人员,带着抢来的东西离开超市,前往她的栖身地。
诡异的是,那些原本惊讶地望着她的人,和想要追击的人,就像突然失去了刚才的记忆一样,恢复了被红发少女打扰之前的行为。
很讽刺吧,这份招致灾祸的能力,或多或少还是保留了下来,甚至成了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父亲是自杀的。与他陪葬的,是佐仓杏子的母亲和妹妹。
佐仓杏子在放肆吃喝劫掠所得的闲暇间,思考着一个问题:善良的父亲死后会去天堂还是地狱。
在基督教中,自杀是严重的罪过,是要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从以前父亲庄严布教的内容来说,自杀者该下地狱吧。但也不好说,毕竟父亲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真诚。更重要的是,父亲,还有母亲和妹妹,实际上是被她害死的。
佐仓杏子在吃饱喝足后拿纸随意擦了擦嘴和手,很快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她早已拋弃信仰,天堂啊地狱啊神明之类的东西关她屁事。她不用为这些问题头疼。
这样,她才能不用为自己害父亲下地狱的事而被心中的道德千刀万剐。
所以最终,佐仓杏子的思考只得出了一个负能量的无聊结论: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那么自己哪一天死在魔女手下后,迎接自己的一定是地狱的滚烫烈焰。
佐仓杏子咂咂嘴,稍微回味了一下刚刚吃下去的食物的味道。
或许对她来说,在地狱,除了吃不了苹果和各种零食,跟活着也没什么两样。
冗长的寂寞和自弃足以摧残任何哪怕坚若磐石的心灵。
一个沉默的罪人,在受刑时抬头仰望了红彤彤的天空。
被刀剜去心脏的地方,空落落的,筋肉跳动,看上去非常恐怖。
麻美,死了啊。
从丘比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佐仓杏子从她那几乎麻木的胸口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疼痛。姑且仍算是她对这个世界美好的认可之物,又消失了一个。
神说,要有光。太阳为世界带来了无穷的演化与神奇,但是背负悲哀宿命的魔法少女们的光在哪里?
莫非说这就是对祈求奇迹之人的惩罚,从此剜去双眼,再看不见任何希望与救赎?
佐仓杏子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动身前往见泷原这个猎运好得危险的城市。
罪人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满目映着赤红。谁都看不出这瞳孔里再装不装得下光芒。
愤怒,也可以说升级成了暴怒、莫名其妙的悲伤、还有止不住想要嘲讽的心情——总之就是想要把面前家伙狠狠揍趴下的这种情绪,在对方湛蓝澄澈、闪烁着绝不服输的光芒的眸子瞪过来之际,更加汹涌地在佐仓杏子的胸中翻涌起来。
你,凭什么!?
这个有着海蓝色短发和眸子,惹得她勃然大怒的少女,从丘比那里事先打听过,叫美树沙耶加,是一个刚签订契约没几天的魔法少女。
缺乏经验,再加上资质不佳,美树沙耶加对佐仓杏子挟带着怒火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
那灵活而又毒辣的蛇枪,一次又一次把她毫不怜惜地打倒在地,宛如真正的毒蛇般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撕开可怕的血红伤口,随即伤口又被闪烁透亮蓝光的音符治愈。
美树沙耶加抿紧嘴唇,在赤色敌人面前努力忍住眼泪。无论被打倒了多少次,她都多少次地撑着军刀拼命站了起来。
愚蠢!乖乖给我趴在地上,别再站起来不就行了!?就偏要自己找罪受是吗!?
愚者的愚行令佐仓杏子冷笑,心中的恼火却愈烧愈烈。
汹涌的暴怒、悲伤和嘲讽之情,在被名为晓美焰的魔法少女阻断厮杀后,过了好久好久才平息下来。
然而,令她感到无所适从的是,一股柔软的、难以名状的心情,在那些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悄悄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琢磨不透,因而更加感到在意。
说出来可能不信,佐仓杏子其实还挺擅长解析自己的情绪,否则她也很难从家破人亡的悲痛中活下来。
她在偷偷跟着美树沙耶加无意义地溜达半天之时,已经为那些情绪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愤怒,是因为这家伙脑子一根筋,对自己身为前辈的指点不屑一顾。
悲伤,是因为她正走在一条泥泞的荆棘之路上,她注定要步上自己的后尘,弄得满身泥污、鲜血淋漓。
嘲讽,是因为这家伙,把正义当作至高无上的信念,自视清高地以为自己能够践行自己的道德标准,让人忍不住想要把这自不量力的倔强家伙压着痛打一顿。
但那股柔软的感觉,她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在傍晚时美树沙耶加来到了一座府邸前。琴声悠扬传出,佐仓杏子看到蓝发少女露出“如此便好”的安心笑容,那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的容颜。
面对她,美树沙耶加只有敌意和永不服输的倔强。
将愿望献给别人,还以为是什么很值得自豪的事情。佐仓杏子看出来了,这个天真的少女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少女纯粹的气息令她讨厌,佐仓杏子不舒服地“啧”了一声,迈步闯入美树沙耶加的视野。
一根细细的银线——纤薄的蛛丝,从红彤彤的天空垂下,落在罪人面前。
蛛丝倒映出的是地狱的赤色,但其本身却是晶莹剔透,洁白如玉,与整个散发着硫磺气息的地狱格格不入。
罪人抬起眼眸,蛛丝从天际延伸,也许来自那传说中的天堂。
你是为何要一意孤入地狱?
佐仓杏子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带人来到这里。抛弃人类身份,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放浪形骸的佐仓杏子,还是不得以和人打交道以维护住这个几欲坍塌的废教堂。
在得知自己,还有其他所有魔法少女,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人类,而是一块干瘪的石头时,佐仓杏子除了感到被亵渎和蒙骗的愤怒外,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日复一日的玩乐,日复一日的狩猎,日复一日的孤身一人,她还不是要和往常一样地度过。说到底,她早就与社会脱节了,人不人的与她何干?
只是,那家伙,一定深受影响吧。
佐仓杏子带着美树沙耶加走上教堂的高台,陈旧的木板在脚下嘎吱作响。
黄昏时的光透过唯一灿烂依旧的彩绘玻璃打落下来,佐仓杏子转过身,美树沙耶加站在她对面。一人站在阴影中,一人立在光明处。
“把我带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自己因为目睹她双目失神倒在地上的样子,而对她产生同情了吗?
佐仓杏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苹果,向美树沙耶加扔去。
又脆又甜的苹果,闪动着鲜红的色泽。
但是美树沙耶加拒绝了。
佐仓杏子精心挑选的苹果,还有一番斟酌言辞吐露过往后发出的邀请,美树沙耶加全部都拒绝了。
“这份力量,正确使用的话,无论多么美好的事物都可以创造。”
佐仓杏子总算明白了,那家伙和过去的自己并不一样。过去的自己是个遭受打击后背弃信仰的胆小鬼,而那家伙,美树沙耶加,却在走着被自己放弃的道路。
是啊,一点也不该意外。要是美树沙耶加同意成为那种只为自己而活的魔法少女的话,初遇的那场厮杀她早该投降了。
犟到了骨子里,明明遭受了残酷真相的冲击,还是死性不改地走着原来的道路。
明明那么弱小,明明连自己都痛苦不堪,却还是努力坚持着心中的信念。
那样的身姿……
捏紧手中的苹果,佐仓杏子看着美树沙耶加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光辉中。
她恍然明白了那股柔软的感觉究竟为何物。
那样的身姿,是如此地,令人向往啊……
天使将利剑刺入罪者的胸膛。
佐仓杏子在这个废旧教堂,她的伤心之地,待到了夜幕降临。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静静坐着,回忆自相遇以来,美树沙耶加那令她动容不已的身姿。
或许,就看着她这么走下去也不错。
如果能帮她走完自己未曾走过的道路,甚至未来能够站在一起,和她一同前进的话……
她起身,步入见泷原这座繁华的城市,寻找美树沙耶加的身影。
夜晚到了,那家伙估计又在哪里不计损耗地拼命战斗着吧。
沿着蛛丝,能离开地狱吗?
顺其向上,能到达天堂吗?
依恋的情绪在心中蔓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别无他法啊。
救命的稻草,苦求不得的希望与救赎。纯洁如玉的蛛丝,在腥臭的空气中微微飘荡。
被整个宇宙注定的命运,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真是个笨蛋……”
被灵魂宝石碎裂产生的气流掀飞的那一刻,佐仓杏子再一次感受到了雨打浮萍般的凄凉与无助感。
美树沙耶加的躯体落到了佐仓杏子怀中,这还是她俩第一次这么毫无防备地贴近。
整个夜晚像一场漫长的噩梦。佐仓杏子一向自豪于她有力的双臂,今夜却好几次连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都差点托不住。当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将美树沙耶加的身体放在宾馆柔软的大床上时,也依旧不敢松一口气。
很罕见啊,短时段内这么多次切身地体会空落落的锥心之痛。
出现在佐仓杏子黑暗生活中的光芒,让她回想起初心的存在,消逝了。
不甘心啊。
佐仓杏子弄到了一些吃的,在床边坐下。她举着一个汉堡,对躺在床上的美树沙耶加询问道:“要吃吗?”
没有得到回应,她将汉堡兀自塞进自己嘴里。
她不甘心,也替沙耶加感到不甘心。
你这家伙,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孤高英雄的样子,我怎么教训都没用,结果最后反倒自己向命运认输了吗,甚至还承认了我说的话。
佐仓杏子捏了捏美树沙耶加的脸,因为费了很多魔力来维护的缘故,脸颊依旧很柔软。
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你怎么能认输呢?那被你打动的我又算什么呢?
无论佐仓杏子做了什么动作,美树沙耶加都没有回应,毕竟那只是一具尸体。
没办法。佐仓杏子叹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谁叫你的身姿还是那么动人,盯着你看久了,连我都不自觉地想成为英雄。
睡不着了。佐仓杏子起身披上外套出了门。
受刑的罪人们,密密麻麻的罪恶如同贪婪的蚁群,蜂拥而上。
支撑不住的。罪人明白,天堂遥遥无期。
细细的蛛丝,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低吟。
罪人松开了抓着蛛丝的手。并非不愿脱离苦海追求光明,恰恰相反是善念所致。
罪人感到空落的心口一阵发痒,一颗新的心脏正在生长,想要跃动出新的生命。
蛛丝在松手的同时断开了,依旧晶莹剔透,飘荡在罪人身边。
鲜红的宝石,绽放出最美的红莲。无穷的光与热,荡尽了所有的鲜血与罪恶。
佐仓杏子在被火光淹没的前一刹笑了。她看见人鱼的眼中映出了她的身影,她看见美树沙耶加面带真挚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她成功了,她拯救了美树沙耶加,避免了那双洁白的手沾上血污,也让自己与理想中的身影重合,像个真正的英雄那样潇洒,慨然赴死。
这是哪里?罪人感到身体变得像羽毛一样轻,虚浮地飘着。没有落回地狱,这个地方很明显也不是天堂。
那卷断裂的蛛丝,仍然如玉般映射着光芒,和罪人一同飘荡着。
地狱困不住比它更炽烈的灵魂,天堂亦留不下比它更令人向往的信念。所以她们手牵着手,来到了这里。
不入天堂,不下地狱。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我的归所……”
“……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