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皮?
月白觉得这个词奇异,九一却已经脑补出了一处大戏。“这难道是那种你追我赶的偶像剧戏码?‘你要自由我要你’或者‘我就要你来找我’?可以可以可以!我可以!”
九一可以,月白不行。她对此人升起了几分戒心,目光倒也随着望向海面。波涛翻滚间水线起伏,隐隐盖过她的声线。“既然对方不愿留你身边,又为何强寻?”
“那既然我不愿她离我身边,她又为何强跑?”岑昇笑道,“总有一人需要服从屈就,那便‘她跑她的,我寻我的’。各凭本事,不也是一种乐趣?”
“……哇哦,”九一又懂了,并且拍拍手表示赞赏,“相爱相杀的套路,我喜欢。”
月白没有九一那么高的兴致,还越听越有些不适。这男子说着‘各凭本事’,手中却好像掌握乾坤。这人胸有成竹,‘服从屈就’的定不是他。月白有些冷淡,问道,“如果你寻到了她还不愿,你要如何?”
“那我自有其他办法。”岑昇看一眼月白,反问,“姑娘你呢?若是你面对如此矛盾、又会如何?”
他问得自然昂扬、另有一番高傲,可这并不能遮掩其中自我。月白也算个自我的人,轻声回道,“我没什么好办法,大概也只能‘各凭本事’……”
月白往前走了两步,正好与岑昇平行。她与他望向同一片海,在起伏翻涌间内心平静,“既是‘各凭本事’,那便也是‘后果自负’……你说呢?”
岑昇赞赏,点了点头,“自然如此。”
自然如此,那便好办。
月白身形不动,遥望银光,见波澜无尽、印月无边。这片海不为俗世怒、不引凡尘怨,便如无什么所谓的月白大人,神魂开展,也不管对方感不感受得到,直冲而去。无修为的男子有瞬时的惊异,但在他出声之前,月白魂力已将他意识剥夺。身边的人直直得倒向沙滩,月白连扶一下的意愿都没有,只管自己搜人识海,无情得很。
看惯了大佬温和待人的九一有些惊讶,可他隐约能觉察月白心情不好,也只敢怯生生得问,“月白、他是有什么问题么……?”
月白没有第一时间回,身边气场变化也足够九一知道答案。系统软绵绵得再问一遍,“月白,他是怎么了呀……”
“魔气侵身,思绪紊乱。”
这个人的记忆还是存在的,也确实是个叫岑昇的云游商人。他有个跑了的发妻,在他开始从商、还落魄之时就离开了他。之后岑昇虽富裕一些,但也不是个阔气的人,从他记忆中的言行举止、实难想象他会有刚刚那番谈笑风生的气质。
而他近期的记忆因魔气而形如乱麻,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这就让刚刚的诸多交谈更显奇怪,不知是这魔气效用,又或者……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月白心中有些烦躁,不太舒服。
“九一,盯着他。”
“哦,好。”面对冷下来的大佬,九一只敢从命。
怂怂的系统很少见月白这个样子,而她之后步入的黑暗空间则更让九一有些害怕。系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有点发蒙,“月白、这是哪儿啊?”
“长夜。”月白知其所往,一步一步走得坚实。
她眼前的长夜深刻,但在坚定的前方亦有闪烁的点点光芒。那如星辰一样的地方是她的去处,只是接近之后的风景、实在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长夏在此。
“这个人……”九一有些遗忘了,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才疑惑得说道,“你没杀啊?”当时在巴林,季无念便叫月白杀了他,九一也没想到月白竟会把人留下、还放在了长夜之中。“他怎么了么?”
月白没有回答,只是昂首看长夏身上的衣服,长衫锦袍,黑白斜切,背后有一个苍鹰图腾。在乾方时,季无念就问过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杀掉穿这种衣服的人,说他们是魔尊的耳目……
耳目……指的是什么?
那个岑昇……会是耳目么?
“……月白?”九一怯怯开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
“我不知道。”月白这下回得快,对这个事实并无隐瞒。她是真的没有搞懂,也没有完全明白现在的状况。长夏虽是‘耳目’,但识海空荡;那个岑昇让她直觉不好,可并无实据证其问题。或许她可以问一问季无念……
但会不会、是另一个宋则?
午后不愉快的对话还在月白脑子里晃着,让她有些犹豫。还好大人冷淡惯了,犹豫中的沉默也淹没在一贯的少言中。季无念问了问无极情况,月白如实以告。小狐狸倒不觉得惊讶疑问,直说,“无极没落、但秘宝皆存,有人时刻盯着很正常。不仅如此,沉凝门内、都可能会有叛徒……”她说到这个,苦笑起来,“或许该写封书信,提醒一下阿凝……”
月白对此没什么意见,一切随她。而季无念一封书信写成,月白直接送去沉凝桌上。之后她带着季小狐狸转换身形、直接去了早市。刚上来的海味新鲜,二人买了不少。除却海鲜粥要用的食材,季无念还另买了梭子蟹,说是要做些呛蟹给月白试试。
呛蟹味道很重,不算很符合月白口味,但季小狐狸想做,月白也不会拒绝。
这位长公主有着不输大厨的手艺,洗手作羹汤时又只如一个邻家姑娘。长袖挽起,秀发束后,一双手淘洗米粒,让浑浊变清。而后砂锅上火、舀水下米,季无念会在水沸前做一些搅动,再在水气翻滚时盖上盖子。
最近都是季无念主厨,月白只给她打打下手。此时的大人切完了鲍鱼丝,放点黄酒腌着。她看季无念也开始拿起菜刀处理食材,想了想、还是问,“你还记得长夏么?”
“……记得啊。”季无念停了刀,侧身问月白,“他怎么了?”
月白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你当时说他是魔尊耳目……”月白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回看她,“这个‘耳目’,是什么意思?”
“……啊?”季无念愣了一下,低头想想,“他成了魔尊傀儡,所见所闻也会被魔尊所知……我说的所谓‘耳目’,便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那位‘魔尊’虽身处密境,却能以这些人作为窗口、了解此世?”
“……嗯……是这样吧,”季无念点了点头,浅浅笑起,“所以才说要‘神不知鬼不觉’啊……”
“……这样啊。”月白转回去,手起刀落,将海参切成小块,“魔尊耳目可以服饰分别,也是高调……”
“……魔尊自诩‘天之上’,信奉他者、自然高人一等。”季无念去拿鱿鱼,顿了一顿便叫鱿鱼软脚覆在了手腕上。她以灵力将手中鱿鱼铺平,提刀处理,轻声回答,“不过这样也好,好认……”
“……”月白拿了旁边的一块姜来,取一段用。她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摸不准,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太上来。“那他可否投射意识、占据他人身躯?”
“不知道诶……”鱿鱼三段,薄皮撕去,季无念手中不停,似是自然得问一句,“月白,你是遇到什么人了么?”
“……”月白的思绪快转,手中剁刀不停,直切姜段成丝,“没有。”
大人一张池水般清凉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起伏。季无念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放了手中的东西,自她身后贴她,话在她耳边,“那为何突然问起这些啊……”
季小狐狸知道自己手脏,只用手肘抵在月白腰间。月白看到了,手里也不停下。她挪开姜丝又拿了芹菜来,波澜无惊,“只是觉得这种能力有趣,世间少见。”
“这个倒是。”季无念叹了口气,在月白肩头蹭了蹭,“侵用人心、读取思考……方便是真的方便,难弄也是真的难弄啊……”
“……”难弄的月白不知道回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季无念也没有多想,靠在月白肩头有些放空,脑子里一片松弛、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月白,若是让你选,你会想要知道人心么?”
“……”已经能读取人心的月白想了想,“无所谓。”她对人的兴趣有限,读心之术也不过是让收集信息变得省力。
这是个很符合月白的回答,让季无念笑得开心。她放开月白,拿回自己的菜刀,笑说,“我不想。”
月白看了她一眼,“为何?”
季无念这边鱿鱼的黑皮已去,之后要滚花刀、切小块,与海参放在一起备用。她手里忙活着,笑意轻盈,“多没意思啊……”
是挺没意思的。
月白抹去刀上残留的菜粒,取了一旁的清水洗手。干净了的月白大人找了个地方靠,默默看季仙长取来泡发的干贝切丁,再候一道风味。
食材准备得差不多,她便去看看刚刚已经煮上的米粥。白粒在翻滚的水里还没有完全变得软绵细碎,正是向其中增添美味的时机。季无念开了另一道大火,浅油爆姜丝,鲜味源不断。她只是炒一下便捞出,又全放进米粥里一起熬煮。待得一切粘稠,她点入鱼露香油,放一些胡椒冲味,最后芹菜点缀、绿白相间。
“来,试试。”季无念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月白嘴边。
大人低头,细细品尝。
“如何?”季仙长笑得自信,微微昂首。
月白舔过嘴唇,“不错。”和月白惯用的做法稍有不同,但是一样美味。
她的唇红,一舔又有点润。季无念凑上去亲一口,一碰就跑,“先去陪小霜吃点,再去见见阿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