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阴沉沉的蓝,或者说是蓝灰色,充斥在四周。
下雨了吗?
莉莉香梦到了最近的事情。
也不是在下雨吧,最近的天气很好。即便是在梦中,她也并没能陷入沉眠,还是保留了一分清醒。
我是在做梦的吧?否则不会有这样幽暗的蓝,像深海般萦绕,简直令人窒息。
“因为,那东西你有很多的,不是吗?对吧,莉莉香小姐?”阴喰三欲的笑容中藏着阴影。
“‘因被人命令而去做的事情,自己并不负有相关责任’,你是想这么说吗?”早乙女芽亚里斜睨着她,表情不屑。
“够了——也就是说连这种事情,你也没办法自己决定对吗?”不耐烦的神情。
她蓦然发现那不是在下雨。
是深海,无法逃离的深海,像绮罗莉的眼睛那般幽暗深邃,一点点将她吞噬,卷入旋涡之中。
“呵……呵……”莉莉香猛地坐了起来。
不知道到底多晚了,窗帘没有拉严实,缝隙中露出一缕幽光。
即便是在暗夜之中也有月光,那,如果是在学生会长亲手打造的水族箱中呢?在那寒冷的深海之中呢?会有光穿破深海吗?
莉莉香捂着胸口,窒息感如影随形。睡衣开了两颗扣子,流出白皙的胸脯,实在是因为金发少女的睡衣相比她的胸围太小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干渴,光着脚下床后,才想起这里不是桃喰家。
她也没有喝水的杯子。
莉莉香站在床边,不知所措起来。失神中,她脚下一滑,差点踩到了芽亚里,幸好只是扯到了对方的被角。
“副会长?”芽亚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说,你……”
芽亚里望着莉莉香迷茫的脸,忍着困倦爬起来:“喂!副会长!你在干什么?这样站在我床边很吓人的好吗?”
比跟着上厕所还要吓人。
她在莉莉香面前用力挥了两下手,莉莉香才反应过来:“抱歉,我只是……”
“只是什么?”芽亚里望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月光照在上面,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感觉。
“想喝水……”莉莉香擦去额角的汗。
芽亚里翻出纸杯,倒了一杯凉水递过去:“我没有其他杯子。”
“谢谢。”莉莉香喝得很急,仿佛这样就能摆脱窒息的感觉,把那些重压一股脑吞下去似的。
“你……做噩梦了吗?”芽亚里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面前的副会长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并不只是单纯因为口渴而醒来,那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怕是被噩梦惊醒还差不多。
“梦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莉莉香没有详说。
芽亚里注视着她,两人沉默了半晌。莉莉香没有继续话头,芽亚里也没有追问,气氛微妙到有些尴尬。
“我要睡了,副会长。”芽亚里最终打破沉默,“选举战还在继续。”
“嗯,晚安,早乙女。”莉莉香依旧陷在回忆里。
芽亚里没有回她,躺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金发散落下来,只露出一点耳尖,比以往要红。
被她威胁后的早乙女,气得如同发狂的野兽。她匆匆忙忙地奔向第7谈话室,莉莉香一路端着筹码快步行走,几乎跟不上金发少女的步伐。
砰的一声,早乙女芽亚里一脚踹开大门:“梦子!”
蛇喰梦子躺在一侧的沙发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很明显被下了毒。
“让一让!”早乙女拨开门口穿着橘色兔子装的娇小少女,冲到铃井凉太面前。
“早乙女!谢谢你赶过来,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奇怪,感觉像发烧而且出汗量很大……意识好像也已经模糊了。虽然现在睡着了,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乙女脸上全是奔跑后的汗珠。
“中毒了吧?这是。”黄泉月露娜出声,“小百合子和这两人进行了‘选举战’,中途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就那样输了。虽然在那之后,接受了治疗……”
莉莉香知道,西洞院百合子还在医院躺着,并没有好转多少。
“诊断的结果……听说医生判定为是由某种‘毒’所引发的症状。”兔子装少女补充道。
“哎呀哎呀,言下之意这是我们做的咯?有证据吗?真是蛮横呢。”阴喰三欲漫不经心道,“话虽如此,阴喰阳喰两家的主业是‘制药’,救人亦或者杀人都手到擒来,这种程度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呢。”
阴喰三欲绽开了一个罂粟花般的笑容,背后的妹妹阳喰三理依旧绷着脸。
这一切莉莉香不难预料。阴喰阳喰姐妹俩对赌博没什么兴趣,也根本没打算认认真真地跟对手较量。说白了,她们只是想利用毒药强迫对手臣服罢了。
早乙女芽亚里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喵哈!你们也太露骨了吧!”选举管理委员会委员长噗嗤一声笑了,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那你究竟又在做些什么啊!”铃井大吼道,“这两个人也让西洞院中毒了不是吗?!那你不就应该知道她们两个很危险吗?选举管理委员会应该采取措施啊!”
“嗯~真抱歉,那是做不到的!就是选举管理委员,这一立场才没法做到呢!”娇小的少女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声音稚气未脱,“当然我也有一直注意她们两个人的行动,但并未察觉她们有类似投毒的行为,那么投毒显然是发生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的~”
铃井脸色青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荷官对赌局以外的情况作为根据而进行裁量的行为,会产生后出招以及包庇等嫌疑,是有损于绝对中立的!”黄泉月露娜正色道,孩子样的脸上是一派不输于成人的严肃,“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没能避开咯!”
莉莉香也很清楚,黄泉月露娜看热闹不嫌事大。“绝对中立”的委员长才不会阻止阴喰阳喰姐妹俩场外的小动作,别说她没有看见,就是真的看见了也不会出声提醒。 对她而言,只要赌博过程中没有毫不掩饰地出千,双方自愿进行赌博而非屈服于暴力或者被收买而交出选票,依靠自己的实力进行战斗,这就足够了。至于赌博过程之外发生什么,跟荷官有什么关系呢?
绝对中立,只是体现在赌局之中罢了。
“够了!快叫救护车来!”
“哎呀哎呀,这样真的好吗?你或许不知道吧,如果你叫了救护车的话,梦子小姐或许会就这样死掉也说不定哦~”阴喰三欲漫不经心道,表情毫无波澜,却给人鬼气森森的感觉,“在治疗中毒的时候,最重要且困难的事情,就是查明是什么毒药。如果不能确认毒药,无论什么的名医也无法进行根本性的治疗,在调查消耗时间的同时,症状加重也极有可能,自不用说,死亡也可能发生……”
早乙女芽亚里和铃井凉太同时僵住了。
“那么!在此我有一提案,早乙女……是叫这个名字吧?要不要跟我们来进行一场赌博呢?”
“什么?!”
“只要把你作为梦子的代理人参加就可以了,如果你赢了的话,‘血清’我将双手奉上,如果输了的话,把选票给我就可以了,因为,那东西你有很多的,不是吗?”阴喰三欲转向了她,“对吧,莉莉香小姐?”
莉莉香僵住了。
这场赌局对她来讲有利无弊。倘若早乙女接受她的提议,则万事大吉,也不需要暴露这招后手了。她愿意帮助蛇喰梦子的话,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她的实力,不愿意的话,蛇喰梦子出事,绮罗莉和自己也会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倘若早乙女不接受提议的话,蛇喰梦子出事,她必须得有足够的选票站上竞技场,到时候就轮不到她说不接受的话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除了阴喰三欲把自己捅出来这点以外。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件事?!”早乙女很生气的样子。
莉莉香当然清楚她在说什么,按理来讲阴喰三欲不该知道早乙女芽亚里可能会有很多选票——也就是和自己联合这件事,除非有人透露给她。
那个人只可能是莉莉香本人。
换言之,这正意味着莉莉香设计了这场赌局来强迫早乙女就范。
“我们并不知道哦,但是不可能没有。”阴喰三欲笑得阴森,“叫我们来这里也就是说,是那么一回事对吧?”
阴喰三欲这个答案像是在洗脱莉莉香的嫌疑,但实际上毫无用处。
“不过……如果搞错的话,也不过是随便收拾下然后回去而已。”至于梦子中毒会不会丢命,可不在阴喰三欲的考虑范围内。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阴喰阳喰根本不是在针对谁,也不是存心坑害蛇喰梦子。下毒只是获取选票的手段而非最终目的,只要能夺取选票,无论受害者是谁都可以。
“……到这里为止,全部都和你计划一样吧?”
“不……并不是我,虽然对你来说这未必是可以相信的说法……”
的确,只有“绮罗莉”才有这样冷酷的内心,只有作为绮罗莉而存在时,她才能如此毫不犹豫,何况从头到尾这都是绮罗莉的命令——不听从就威胁她。如果要论莉莉香本人的意愿,早乙女的质问确实称得上误解。
“也就是说……‘因被人命令而去做的事情,自己并不负有相关责任’,你是想这么说吗?”早乙女眼中全是不屑,莉莉香被她看得浑身发冷。
对实施了这样下作计划的不屑吗?还是对连实施这种计划都无法自己决定的,提线木偶的不屑?
别用那种目光看我,莉莉香甚至想呐喊出声,然而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确,是她组织了这场赌局,她也知道阴喰阳喰的手段,再怎么解释并非本意,那也毫无意义。
“听好了,如果我赢了这个赌局,你就老老实实地让我揍你一拳。”早乙女脸色阴沉,琥珀眼瞳变作暗沉的金棕,“我会按照你说的来继续进行这个赌局的,你满意了吧?”
“我,我只是……”莉莉香垂下了头,身姿也不似以往笔挺,整个人都有些畏缩似的,“我是……”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并肩战斗,想让你接受,但下毒这件事并非我指使,威胁你也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这样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就算说出口也不会被相信吧?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狡辩。
“够了——也就是说连这种事情你都没办法自己决定对吗?”早乙女不耐烦极了,连看她都不愿意看了。
“一个一个都给我开什么玩笑……快点坐到座位上去,我奉陪到底!”慑人的气势自金发少女身上迸发。
赌局开始了。早乙女让铃井亮出了手牌,随后转向她:“副会长,拿票来。”
她依言走到金发少女身侧,将整盒筹码放下,因为盒子太满,有几枚被她的动作震得跌落在桌上。
“我加注,100票!”
凛然的气势,像是无比灿烂的阳光,莉莉香一瞬间失神。金发少女耀眼至极,仿佛直面她都会被灼伤。
那一刻,阳光穿破深海,直达莉莉香的内心。
直到赌局结束,她更加确认了这个选择的正确。早乙女芽亚里,是很善于观察的,头脑聪颖的,极有勇气的,很讲朋友义气的赌徒。
“你……真的很厉害……”莉莉香喃喃道,望向金发少女沉睡的背影。她向早乙女芽亚里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及的那刻停住了。
最终,她抱着面具回到床上,紧紧抓着自己的伪装道具,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晚,不同以往,莉莉香整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