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季阳

作者:blarcher
更新时间:2021-02-18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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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国情,有别于先前历代,女宫之事先前已经讲过,但论及婚娶,则还要荒唐——大户女儿下嫁,不仅祖宗姓氏爱改不改,更有当众眷养面首者,国风之放荡,就连本朝史官都不忍直视,高祖当年再记恨礼制,现在这样,也委实过了头。


溯本求源,还得从百年以前说起。


话说先秦末年,戾王无道,百姓不堪其苦,各路藩王群起而诛之,而高祖,正是起义军的一员。高祖阳德,荆中越州人士,其出身文官世家,却从小无心仕途,少好游,尝以武艺自矜,及束发,自号太清游侠,往返于两湖地区。至于成年,适逢八王之乱,高祖有样学样,不三年便组织起了自己的部队,而大周的传奇女相季长卿,也在那开始的义军里面。


高祖同女相是何时认识的,现已无从查证,二者的情谊也一直诸说纷纭。据野史记载,女相本高祖结发妻子,后因不能生育惨遭婆家休弃,怎奈高祖用情至深,没了夫妻名分也不愿分离,乱世之中更相约生死与共,所以就连起兵造反,也不忘把女相带在身边。


徇私至此,实非大将所为,女相若是寻常女子,义军之中怕不是早起兵谏了。但季长卿何许人也?行伍之间不仅精于内勤,行军打仗起来更是一把好手,高祖军能从数百之众一路问鼎中土,女相的奇谋可谓功不可没,时人莫不惊叹武侯再世,所谓天纵之才。


蜚蜚流言,其中不少是高祖暗中作势,但就结果而言,女相的威信在军中到达了顶峰,至少随行是没人敢反对了。而戎马十年,天下一统,大周立国,高祖登基,苦尽,却没有甘来。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女相上来便拒绝了后位。高祖不解,再三请旨,女相始终不为所动,末了更禀言直书,称自己尘缘已了,一生所愿,不过青灯古佛,斋茶两点。高祖大怒,随即拆了王城附近所有寺庙,亲身守着女相,女相避而不见,两人这一躲一守,相持竟五年之久。


五年之后,女相终究还是出来了,态度却更加决绝:“堂堂八尺男儿,竟赖妇人家门口5年不走,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无耻!”


高祖却只顾着欣喜:“卿儿,你总算肯出来见我了。”


相忿然:“见,也是不见!我见的是一国之君,而不是那不知耻的男人!敢问陛下,天下间可有肆意离合,视婚姻如儿戏的道理?”


“卿儿,我的痴情,你再清楚不过,怎会是儿戏?”


“别人眼中,不就是么。”


女相缓缓闭上双眼,往昔岁月仍历历在目。


“陛下可还记得,你我为何分离?”


“爹娘迂腐,若不是你以死相逼,我又怎肯放手。”


“德,我生不了孩子,命中注定的!”


“我不要孩子,只要你!”


几滴泪从女相眼角划过,但转瞬便不见痕迹。


“你便是这般固执!从前是,现在也是!你可曾替我想过?在阳家,我每日遭人非议,就连下人都对我指指点点,你的爱,除了耻辱,还给我带来过什么?”


“鼠雀之辈,你理他们作甚?”


“你倒是不理,你还要立我为后,生怕我不能为万人耻笑!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贵为国君,嗣子一事,更关乎国之根本,你怎忍心害我令你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大约自此,高祖对所谓纲常礼制才恨到了极致。他说不动女相,却也不肯妥协,只好搬出两人从前的誓言——“生死与共,永不弃离。我不逼你,你又怎能忘了自己的话?我不求执子之手,但与子同老,这也过分了吗?”


心中却在暗诽:长卿,我起兵勤王,气死了父母,哪还来的什么忠孝可言,我这一生,就只剩你了。


好歹是把人劝回来了。


女子拜相,还免跪礼,女相这一回,可谓大周开国以来首件大事,但意外的没受阻挠。最先自是女相在军中的威望,至于高祖背后的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五年的无为而治,时局日趋平稳,平稳中却暗藏杀机。一是朝政紊乱,三公拢权过甚,隐约已架空皇权;二则兵权难缴,地方藩王们拥兵自立,无时不在蠢蠢欲动。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女相的上位,也标志着大周的政体改革正式开始。


先是从中央入手,女相改制,起手便是挥刀自裁,废除相宰,改立左右两相,诸臣看得莫不胆战心惊;接着改三公为四卿,原司徒、司马、司空,增设太尉一职,与两相分管六部,自此中枢省新旧老臣三三对立,王权渐渐变得稳固,大臣们也不敢怨言。


随后便是藩王了,天下既定,内阁以休养为名,下推三旗护卫制,限每州养兵三旗,每旗三护。此举虽未明着削番,却逼得诸王将私兵散于多州,增加其管理难度,此外朝廷配给的不公更激化了地域内部的矛盾,各州兵头私斗屡禁不止,藩王们自顾不暇,地方的整治也就成了时间问题。


五年的改革,王权看似到达了顶峰,明眼人却不难看出,四卿六部,哪里不是女相的影子。仗着高祖偏爱,女相植党营私起来可谓有恃无恐,后更增设僚务机构,用以纠察百官言行,几位老臣终于忍无可忍,纷纷联名上书,斥责左相恐吓群臣心藏不轨,却被高祖狠狠骂了回去。


他们哪知,高祖心里还在偷笑:这点手段,也就骗骗那些庸人。长卿啊长卿,想让我猜忌,只靠虚招可是没用滴~


于是真招马上出手了。


建元十一年,右相孙遥携礼部要员联名上书,望高祖能早日纳后以成大礼。上怒,斥其僭越,百官相继谏言,左相更是最积极的那个。


高祖愕然:“卿儿,连你也要逼我?”


相不为所动:“兹事体大,大周不可无后,望陛下三思。”


高祖的声音越发颤抖:“三思?。。。卿儿,我的情意,你又可曾思过?”


相凛然:“陛下高居庙堂,当以社稷为重,怎可顾念儿女私情。”


高祖垂泪涕泣,其声莫不哀恸:“三十年了!卿儿,你我相识三十年了!到最后,竟连顾念都顾念不得?”


相不能言,几欲发声,终不能语,最后掩泪而走。


满朝文武,伏身在地,皆不敢起,高祖悲愤至极,执剑怒斥群臣。


“跪!都给朕跪着!都给朕跪好了!从今往后,谁再妄议立后一事,有一人朕杀一人,杀尽这满朝文武,朕也在所不惜!朕连自己谥号都想好了,炀刺幽厉,你们选一个吧!”


逆天虐民曰炀,暴戾无亲曰刺,违礼乱常曰幽,愎狠戮杀曰厉,高祖姓阳名德字子仁,也是莫大的讽刺。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高祖生平虽称不上暴虐,杀伐也未在少数,是故次日朝上,群臣已无微言,某个不该跪的人却跪着。


“左相长跪不起,莫不是打算死谏?”


“以身效国,虽死犹荣。”


“好,你死,我陪你。”


知晓高祖脾气,女相总算是妥协了。


终其一生,高祖也再没婚娶,储君之事更无人敢提,王相两权至此彻底对立,两方人马从此势同水火,以后更在女相请嫁、周礼改制等事上起过冲突。


但女相请嫁,谁人敢娶?(倒有个胆大的侍卫有意请缨,结果未等开口,高祖便赐了他一个“皇”姓,吓得其立马致仕隐居,从此再不敢踏足京中半步。)周礼沿袭千年,岂是说改就改?意气之争,不过相互置气,后世讲到这里往往也一笑而过,喧闹的日常,一直延续到高祖逝世。


建元二十七年,上病薨,享年五十七岁,相密传楚世子入殿,宣帝遗诏,不想一开口就惊诧了众人。


“——长卿吾妻!夫苟活半世,唯结汝此一幸事!然命起微寒,难承大统,爱汝之心,不得百年,何其恨也!夫膺天命二十有七,每所成事,既违成宪,亦负卿心,何其悔也!此一悔一恨,夫生时,每所念及,耳不得清,眼不得明,何其难也!幸得汝相陪伴,清、明于吾何加焉!此去经年,夫诚当与汝相守以死,然时不我与,何其痛哉!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夫不忍哀言,王孙皇储,卿自决之!如有来生,望与卿再续前缘,夫为汝妻!”


女相听罢,当下大骂不止:“老混子!死了还要占我便宜,我何时又嫁你了!”骂完又破泣为笑,闻者一阵心酸。


次日,楚世子继位,女相却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在高祖棺中寻到了她。高祖棺中,女相一身红装,白首银丝的两人五指相扣而卧,笑的宁静安然,见者无不垂泪动容。


建元二十七年,国事既定,相不忍独活,殉于高祖棺中,享年六十又一。成祖矜悯其节,立是日国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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