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灾祸之地与风月之城
经过三天两夜，在一处村庄买上些补给后，她们到达一处废墟。
这路上一切太平，但天气也是格外寒冷，还好没有下大雪堵路。
不过也就是这严峻的天气，路上都没有商人跑货，也不存在有苦行者在这大冬天出来磨练自己的意志，相应的，土匪也不会在这种萧条时节来蹲点，估计都躲在老窝里睡着大觉。
只有她们还在这寒冷刺骨的路上前行着，斗篷将二人围在一起，马蹄铁踏在冻得僵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斯嘉丽注视着马鼻子里吐出的白汽，耳边时不时传来珀尔的喘息。
也不知道这魔法协会是个什么奇怪的组织，非得选这个日子把人叫出来开会，大概有什么急事吧？可有急事不应该让鸽子送信，来得更快一些吗？
旅程中珀尔也一副悠哉悠哉野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着急的事。
由于天气太冷，珀尔已经快要把斯嘉丽当暖炉使了，整天都把她抱着，睡觉时则依偎在她怀里当靠枕。
难怪珀尔会同意她的同行请求，斯嘉丽怀疑这家伙一早就算好了这一点。
“你们魔法师都喜欢在这种地方开会吗？”斯嘉丽坐在马上观察着周围。
珀尔没有理会斯嘉丽，她从进入这里起就一直很沉默。
她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到处是残垣断壁，再往前走，有些的房子还算完好，但仔细看去，发现其实墙壁已融掉一部分，屋内和屋顶也一片黑。
这里发生过什么？
在斯嘉丽还在四处张望时，珀尔已经下马。
她变出一把结晶杖，牵着马，边敲打着地面边前进，终于她在一处地点停了下来，确认似地敲击了地面几下。
这是魔法师的某种暗号？
接着她消除结晶杖，径直走向一条巷子里，越过塌倒的砖墙和瓦块残骸，珀尔站在一个已经被毁掉一半的房屋外。
她缓缓走了进去，斯嘉丽犹豫一下后也下马跟在后面。
珀尔摘下手套，抚摸过那些不知经过多久时光，上面沾满灰尘的家具，当她侧过头的时候，斯嘉丽才发现她是闭着眼的。
二楼地板已经塌陷一半，珀尔走到倒塌的废墟前，从口袋中拿出一束白百合，被结晶包裹着，下一刻结晶破裂消散，露出里面娇嫩而新鲜的花朵，她跪下把它放在地板上。
接着珀尔低语了几句什么话，距离太远，斯嘉丽没能听清她的话语。
珀尔表情默然地离开了屋子，斯嘉丽也一语不发跟在后面。
刚踏入社会时，斯嘉丽那时不懂人心，但她最先学会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她们沿着道路走着，来到一处像撒了一大桶黑墨的地面处。
那是血的痕迹，斯嘉丽非常清楚。
有个地方却一滴血迹都没有，只有一双脚印，四周是厚厚的血痕。
现在珀尔就站在脚印处。
如之前一样，跪着放下一株白百合。
这回她故意靠近了点，听清了那句话——
……不会忘记您的死，必定会让凶手得以血偿，结束其罪孽。
斯嘉丽想起迪丽雅以前对她讲过的，关于珀尔的过去。
她所居住的城镇在某天遭遇到一场大火，被大火摧毁了一切。
在回想时，珀尔已经站起身来。
她背对着斯嘉丽说：“迪丽雅有跟你讲过我的过去吗？”
“嗯。”
“是吗。”她望向远方，“其实这里就是我以前曾生活过的城镇。”
“被大火摧毁了一切。”斯嘉丽复述了一遍心中的话。
“是的——”她转过头，脸上满是绝望和仇恨的笑，“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被大火摧毁一切的那天——”
“我也绝对不会放过，摧毁我一切的那个罪魁祸首——”
火焰恶魔。
她确实这么说的，她是这么说了……
斯嘉丽怀疑听错了什么。
欸，等等……
斯嘉丽停止呼吸，她等着珀尔说出下一句话——
我开玩笑呢。
“蕾，你不是问过我吗？”珀尔带着那份仇恨走了过来。
“我一点也不幸福，我的幸福在那怪物到来的那刻起，就全部被剥夺了，现在我只想着——”
她笑道，完美的笑容。
“——宰了那个畜生，这样我被夺走的幸福才会回到我手上。”
斯嘉丽害怕地退后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她忍不住颤抖，胃部绞得抽搐，全身被泡在冰水里一般刺骨。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赎罪吗，迪丽雅……
斯嘉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迪丽雅会叫她找珀尔，为什么会叫她不要死……
是为了在这里赎罪吗？
像被人抛弃一般。
她本就不该心存幻想，这都是她应得的。
从她变成怪物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决定好了。
“你会来帮我的吧，蕾。”珀尔捧着她的脸。
斯嘉丽觉得那双手上沾满了血，那是自己的血。
她忍住恐惧，缓缓答道：“我会为你献上一切。”
包括自己的生命。
…………
明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她们找了块空地，点燃火堆，支上一侧的帐篷。
斗篷罩住她俩，抵挡寒冷的空气，珀尔躺在她的怀中，沉睡着。
——是自己杀了她所有的亲人。
一想到这个，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抱着珀尔。
要是珀尔此时听到真相，一定会愤怒地斩断她的手脚，把她的舌头割下，眼睛掏出，最后再挖掉心脏。
可她又怕珀尔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着凉，毕竟珀尔体温本来就低。
而且她还想拥抱这最后的时光，汲取这唯一的温暖。
怀中那副软若无骨的身子让她心生眷恋。
可她总该放手了。
“好紧啊，蕾。”珀尔不知道何时醒过来。
“抱歉，不知不觉。”斯嘉丽松开手。
珀尔却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腰上。
“不用，我也没说抱紧点不好是吧。”
“嗯…”
“怎么了吗？从我要找你帮忙报仇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害怕了？胆小鬼。”
她确实有些害怕。
“珀尔，你宰了那个火焰恶魔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对方安静了很久。
“嗯——”珀尔靠在斯嘉丽胸上沉吟着，“要是复仇完后我抛弃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哈哈……”
这是什么不好笑的玩笑。
斯嘉丽本来想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没想到珀尔对这个问题意外的执着。
她用头顶了顶斯嘉丽的脸催促道:“快说！”
“额……”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思考许久后，她回复道:
“那我就找一个没你的地方去。”
“真是无情啊！”珀尔掐了掐她的大腿。
斯嘉丽将那任性的手控制住，反问道:
“珀尔，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抛下你去享受天伦之乐去。”珀尔平淡地告诉她。
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却让她松了口气。
“如今我们在这做着以后的打算，可现在连那家伙的踪迹都没发现呢。”珀尔无奈地笑道。
“不用担心，它肯定能出现的。”斯嘉丽抱紧了珀尔的身子。
“真希望它能早点现身，我可没那么多耐性。”珀尔依偎在她怀中呢喃着。
——很快，珀尔，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它了。
在太阳开始从高空下坠时，她们到达了目的地。
博森。
听弗艾努讲过，这里曾是密丘公国的发达城市，被西塔军队占领后，大将军下令，处决城中全部男性，只留下妇女和儿童。
虽然战争结束时，原密丘公民只要愿意宣誓，就能成为西塔帝国的子民，但女人和小孩在土地和资产被别的民族夺去的城市，要如何生存呢？
答案当然就是卖身和盗窃。
所以博森成了有名的烟花风月之地，当然也是小偷的圣地。
毕竟偷一个醉醺醺的嫖客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这边的气候要比伊坎特暖和不少。
珀尔也早早解下她脖子上围着的丝带。
路过城门时，携带武器和防具的冒险者和佣兵均要身份牌登记后才能入城门，至于珀尔她们，士兵只是瞅了瞅斯嘉丽腰间挂着那把匕首，便放行了。
城里要比林口更整洁也更加热闹一些，城中街道到处都摆着摊子，贩卖着各式各样，不知从哪里来的玩意。
珀尔她们骑着马穿过闹市区，来到一处安静但宽阔的广场，这里随处可见有护卫站岗。
移步到一家看似朴素但环境整洁无比的旅馆前，招待上前将马拉去马厩喂食，而珀尔在订完一间房后，让人把行李送到房间，和斯嘉丽一起前往餐厅用餐。
里面坐着的无不是些三五成群的男人，衣着绚丽举止得体，几乎看不见女性，所以当斯嘉丽和珀尔进去时，还被悄悄打量和评论了一番。
斯嘉丽很不爽皱着眉，珀尔点完餐后，看到她的表情，好笑地问道：
“是什么让平时好脾气的蕾这么不高兴？”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斯嘉丽胳膊搁在桌子上拄着脸。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件坏事。”
“坏事？人家盯着你看，不正说明你很漂亮吗？”珀尔不解问道。
“我不需要别人觉得我漂亮，再说有些人也不是因为漂亮才看的吧。如果在野外碰到野兽，你盯着对方看，它就会觉得你是在挑衅而生气。珀尔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因为有人盯着你，同时也意味着那个人在打量你，他可能是在观察你的实力，想着抢些钱或是劫个色，当然他也可能只是无意中注视到你或是觉得你养眼多看两眼，但对我而言，无论哪种情况，都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
“但那个人如果是出于善意呢？”
“呵，珀尔，你觉得我们现在需要什么人的帮助吗？我们现在既不是乞丐，又没有可以被旁人帮助的地方，那么现在别人盯着我们，就只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局面。”
“也就是说无论别人处于怎样的心情盯着我们，但对我们而言，这就是件坏事。”斯嘉丽又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虽然我感觉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有必要这么气愤吗？”珀尔还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看着斯嘉丽。
“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
“那我这么盯着你，你会生气吗？”珀尔眯起那双银眸笑着。
斯嘉丽只觉得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她急忙撇开视线。
“珀尔你又不是外人……”
“太好了，我还以为这几天一直盯着你，要被你讨厌了呢。”珀尔故作姿态的拍了拍胸口。
“一直盯着？什么时候？”斯嘉丽愣愣问着。
“骑马的时候。”珀尔溢出幸福的表情。
“你看我帽子干嘛？倒是好好看路啊…”斯嘉丽有点无奈地害羞道。
“不啊，侧过头来一点就能看到你脸颊了，没有人说过你的脸颊圆圆的，像鸡蛋一样吗？”
“哪有，才没人会像你这么盯着我看呢，我又不漂亮。”斯嘉丽拉下帽子挡住视线。
“那你是在质疑我的审美吗？”珀尔装作很生气地敲了敲盘子。
“哪敢哪敢，我在夸珀尔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呢。”斯嘉丽赶忙认怂。
“不对，蕾，有一点你搞错了，我不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而是有一双善于发现丑恶的眼睛，而蕾你在我眼中，真的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宝玉。”
对方的眼神满是真挚，完全找不出开玩笑的地方。
可珀尔，你错了——
你最憎恶的东西就坐在你对面呢，只不过这怪物伪装得太好，看起来就像一枚光滑无比的蛋，只不过里面孵着的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斯嘉丽因为愧疚头都抬不起来。
菜被端了上来，烤鹿肉和土豆沙拉，以及煎鸡蛋，配上葡萄酒。
等用完餐后，珀尔拉着斯嘉丽逛了一圈集市。
斯嘉丽注意到一家美容店，里面出来一个染着鲜艳发色的人。
说起来，从自己染过头发到现在都快三个月。
可斯嘉丽又反应过来，自己再也不需要遮掩了。
珀尔这时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双玉镯。
“试试这个吧。”珀尔递给她一只。
斯嘉丽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的礼物，她摇摇头，手背在身后。
“不用啦，我怕以后战斗时会摔破。”
“你说得对啊，应该买一对金的。”珀尔也赞同道。
“我真的不需要这些玩意。”
珀尔现在对她越好，只会让她越头疼。
“那送你什么好呢？我不能白收你一顶帽子对吧，而且还是你亲手做的。”
“以后再考虑吧。”
“你这么说那就算了。”珀尔有些泄气地笑了笑。
之后她们回到旅馆，珀尔摘下那顶白色的帽子，放在衣架上，留下一句：
“我要去开会了，可能过两三天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可不要乱跑哦。”
斯嘉丽呆呆地望着门口，好一会才回过神。
她原本还以为珀尔会带她一起去开会呢。
不过这样也好，能让她独自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