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新北京大楼最高层。
方司令正忙着办公,他已有些日子没回方公馆,听闻家里的工程已经完成后,便更加按捺不住想要回家的冲动,他心里惦挂着女儿,向秘书简单利落地交代了工作后,便匆匆回家去了。
一辆军用汽车驶进东城区的灯草胡同,停在了一宅坐北朝南的大型院落前。
这里曾是清朝某王爷府,如今蒋总裁把这座府邸送给了方司令,里里外外都守着绿衣军装的士兵。
蒋总裁之心,人尽皆知。
院落正阔大门上面悬挂一崭新匾额,匾上大书「方公馆」三个大字。
管家小厮们早已经在台矶之上等候,见方司令下了车,忙恭敬地迎了上去,宅门外的士兵也纷纷敬礼。
方司令解开军服的扣子,脱下外套扔给管家,“宁儿呢?”
“少爷还没起身呢,需要派人去喊吗?”
“不用了,我去看看。”
管家应了声,偏头又唤马房的小厮牵来了一棕马 。
方司令跃身上马,用腿一夹马腹,往西角门的狭窄长道骑去,策马扬鞭,马儿急速地向前疾驰而去,将一众下人小兵远远甩在后边,只能小跑着紧随。
过了两个院门,方司令在一垂花门前落马,随即动作利落地进了垂花门,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抄手游廊,总算在一东厢房前止了步。
他伸手想去敲门,可手悬浮在半空愣是敲不下去。
方佑宁留洋四年,他们就分别了四年,总算熬到方佑宁学有所成回国了,可他又忙于战事,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样一想,方司令心里竟有丝紧张,多少有些担心女儿和他疏离了。
他叹了半天气,还是喊出了方佑宁的名字。
久久不见有人回应,他敲了敲门,才发现没有上锁,朗声喊我进来了啊。
方司令推门进去。
屋内悄无声息,东暖阁的碧纱橱只是虚掩着,推开进去一看,方佑宁果然在里头睡得沉,看过的书籍也掉在了床边。
方司令难得心头一软,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心道,“孩子终究是孩子,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改不了孩子脾性。”
他放轻了脚步,到床边捡起地上的书,将书放在一旁才坐下。
上一次看她睡觉还是十八年前吧,那时候她才刚满八岁。
方司令两眼注视方佑宁熟睡的模样,出神似的凝想着,她从小睡相极好,不哭不闹,也不用人陪,从不让他挂心。
不过,她一开始也会哭闹说害怕的,只是后来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方司令皱着粗眉想了想。
好像是她妈去世之后吧。
不知想到多远,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他竟泛起了泪花。
忽见方佑宁睫毛不安的扇动,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他忙擦了眼角的泪珠,试探的喊道:“宁儿?”
*
这些天,方佑宁睡得极不安稳。
朦胧中,她侧身躺在一张大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美人,仔细一看,竟是宋祈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祈茵的手已然在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游走着,“公子,祈茵对你可是满心的爱慕,你就遂了祈茵的愿吧。”
说着那青葱玉指已经开始解着她衬衫上的扣子。
方佑宁惊骇不已,想要去推开她,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眼见宋祈茵快要把她的衣服拭去,“宁儿....”
宋祈茵抬头顺势就要吻上来。
“不要!!”
她惊喊了一声,继而猛然惊坐起身,环视四周,还是自己的房间。
还好,原来是场梦魇。
身上黏黏的,满身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裳,她心底砰砰跳得飞快,久久不能平复。
见此情形,方司令担心不已,紧紧把住她的肩膀,“宁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这才注意到一旁满脸焦急的父亲,父亲眼眸里满是关切,眼睛微微湿润着。
她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爸,您怎么来了?”
父亲这几天忙的都不着家的,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她房间,还.....哭了?
方司令见她脸色煞白,还出了不少汗,未免担心她不肯说实话,“我回来看看你,真没事?要不找个医生来看看?”
“嗯,真的没事。”
她不想让父亲担心,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可能只是还不太习惯。”
方佑宁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软绵绵的语气让人更觉心疼了。
方司令忙松开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地替她理了理发丝,叹气道,“是爸爸不好,你刚回国,还委屈你和我挤在同一个院子。”
未等方佑宁说话,他又道,“不过现在好了,后边的院子已经修好,快点起床,我去客厅等你吃了早餐,咱们去看看。”
她笑着答应,又瞄了一眼床头柜的西洋钟,已经九点了。
都怪宋祈茵,害得她这几天频频失眠,刚开始还能照常六点起床,今日竟起晚了这么久。
连忙起床梳洗一番,换上一套贴身的黑色中山装,她才推开那漆红的门。
站在门口向门外瞭望而去,入目便是庭院处父亲最爱的黄花梨木和三株红枣树!
早在庭院外等候的丫鬟见她出来,引着她穿过东西门厅,绕过方司令的主屋居室,这才到了后院。
“立正!”随着门外士兵齐唰唰的敬礼,她进了门。
方司令正坐于塌上正面,见方佑宁进来,才吩咐丫鬟布菜。
方佑宁落座后,悠然地和方司令说着闲话,一旁的丫鬟开始布菜,除了面包还有烤蔬菜、蔬菜汤和蔬菜泥、水果酥饼、水波蛋各两份,又为两人各摆上纯银刀叉,方才退下。
眼前一桌摆满正是她在法国时常用的早餐,尝了一口,味道也分毫不差。
“味道好不好?这可是我特地找你李叔媳妇借来厨子做的,我一听他家聘了个法国厨子,就立刻找他借了来,要是味道不好,我找他算账去。”
方司令献宝似的说了一大通。
她忍俊不禁道,“味道很好,只是您的中国胃可能就受不了了,还是让他们做点中餐吧。”说着便命一旁伺候的丫鬟将早餐换下。
丫鬟应了声正想上前去取,却被方司令瞪了回去,说,“你老子虽没吃过法国餐,那也在战场上打过法国人的,你别叫他们换,我今天就吃这个了。”
方司令拿起银叉就往一碟绿油油的蔬菜戳去,刚吃时倒还能接受,只是越嚼越觉得奇怪,心道,“这啥味道啊?
咋这么难吃,
法国人是羊不成?
不然咋天天吃草?
还不如他们京城的烧饼配炒肝好吃呢,真是可怜他的宁儿四年都吃这玩意。”
若是换作平时,他早就让人把这东西扔出去了,可奈何他在方佑宁面前逞了强,现在反悔岂不有失尊严,只能含泪做这一回羊了。
这顿早餐方司令绝对是靠顽强的意志力才吃下去的。
方佑宁倒觉得回了家乡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法餐实属难得,只是难为父亲了,看着父亲越来越奇怪的表情真是想笑又不敢笑,唯恐伤了父亲要强的心。
只好在丫鬟们将餐碟撤了去时,她才嘱咐她们再端两碗豆汁上来。
起初方司令还虎着脸说不要,方佑宁深知父亲脾性,死要面子活受罪。便说外国没这玩意,自己想喝得紧,方司令才缓和了脸色,同意了。
方司令正狂喝着豆汁想掩去喉咙那股奇怪的味道,管家掀开帘子进来道,“总司令,马匹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他放下瓷碗摇头道,“又不远,走过去就得了。”又侧头对方佑宁说,“咱们才刚刚吃饱,现在走过去当消食倒不错。”
“我们去哪?”
他一手揽过方佑宁的肩膀,笑道,“去你的新院子看看。”
看着父亲乐呵呵的模样,她也不好拒绝,只能任由方总司令拥着她的肩膀出去。
方公馆不比以往的总司令府差,宅院前后有四座院落,皆为狭长的大型四合院,彼此相连。
而东跨则有‘明’、‘静’二处游园,‘明’为主,‘静’为辅。
规模宏敞,布局严谨,山池亭榭俱全。
一进院和二进院是待客用的;三进院是方司令的住处;四进院她还没看过,只听管家说还在维修,没想到父亲竟是要给自己做新宅。
从三进院的正厅东侧穿廊而过,再沿一条墨竹夹道的斜径至四进院。
途中山石蜿蜒,半开半闭,与松竹相间,颇为精巧。
一路上两父女有说有笑,管家和一众丫鬟士兵则跟在身后。
方司令拿出香烟衔在嘴上,一按打火机正想抽上一口饭后烟,那才叫快活,只是那簇幽蓝色的火苗还没碰到香烟呢,身旁就传来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爸爸!”
方司令下意识的侧头,就看见方佑宁一旁定定地看着他,英气的眉微挑,他心暗喊了声糟糕,方佑宁是不喜欢他抽烟的。
方佑宁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她生气极了,自己从前的话都白说了,气道,“爸爸,我不是和您讲过很多次要戒烟吗?抽烟对身体没好处,您这个年纪就更应该注重保养。”
她从前就说过要他戒烟,可这玩意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啊,比他老婆跟着他的时间还长呢,哪里是说戒就戒的?以前他只当她在国外,也看不着,他也是左耳听右耳出的,如今这小妮子回来倒还真管上他这个当爹的了,还说他年纪大,身子骨不好了?
他衔着香烟,不爽地哼声道:“我年纪大又咋滴了?还不是照样能吃能喝能睡?你别把我当成国外那些病号子,等着你这个大医生看病,你爹我身体好的很!”
她心说自己不过读了几年医科而已,哪里是什么医生啊....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踩着方司令的尾巴了,也是,哪有男人愿意让自己女儿说自己也老又差的?
方佑宁伸手拿走他嘴上的香烟,扬着笑脸儿说,“我没说您是病号子,可抽烟对人的健康真的有很多坏处,国外都有记录的,烟不离手的人得了病,死亡率是很高的。”到底会得什么病她也没说,反正方司令也不懂,知道容易死人就好了。
看着她如此诚恳的眼神,方司令也不免心软,说到底她还是关心他这个做爹的。下次抽烟时躲着她就是了,方司令笑了笑,也就没管她要回那根香烟和打火机。
过了东南角的大门后垒有土山,山上建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六角亭。向西洞穿假山,绕过西处门厅,达水池石桥,就到了四进院。
还没进去,门前牌匾的大字就引起方佑宁的注意。
她仰头呢喃着牌匾的大字,“无量馆....”
方司令笑言道,“你老子没什么愿望,只希望我儿前途无量。”
“爸爸.....”
“走,咱们看看里面去。”
方司令让管家将院子的大门打开。。
不同于传统四合院的布局设计,传统的四合院一般是平房,唯有眼前这一栋两层建筑是中西合璧的样式。
院落东南角开有院门,进入院门后是大厅,大厅西侧和一条游廊相连,游廊的另一端面对的是院落中央的小湖。
湖上砌有假山层峦叠嶂,临湖一侧有一座两层的南楼,南楼东侧建有一座六角亭,西侧建有一角形屋,西北角是重檐亭。
再往里走又有一小门,管家说门的另一边就是明园,是方司令特意叫人打通的,以后可以方便她出入。
过了小湖的北岸,其西式院子均为灰筒瓦卷棚悬山式屋顶,屋顶上还有一烟囱。
到了院内主屋,前厅面阔七间被打通作了大客厅,中间摆软皮沙发一套,架子或台子上摆着不少奇特的西洋玩意,墙上贴了西式墙纸,还挂了几幅油画,靠墙砌的壁炉;后为小客厅和餐厅,装潢不多,为三间两进。
楼上就是她的书房和卧室,连接洗浴室,中间的通廊处还有一扇玻璃门半掩着。
她推开落地玻璃门,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露台,她手撑栏杆环视院内风景,有金银藤、玉兰树、石榴树和海棠花等古树十余种,一花一木,一亭一榭,无不用心,非复寻常。
连同整个方公馆尽收眼底,堪称一绝。
整个院子,无一处不尽显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用心。
方司令背着手上前,乐呵呵道:“要是还缺什么,就告诉我,我让管家去准备。”
微风轻轻吹过她的面庞,痒痒的。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父亲,“不必了吧,我现在住的那个房间就挺好的,离您也近些。”
“放着这么大院子不住,和我一个老头挤一处作甚?”
“爸爸,您一点也不老!”她闷闷地道:“而且这院子实在太奢华了。”
她拧紧了眉心,不带犹豫的反驳,让方司令心里灌了蜜似的大笑道,“爸爸果然没白疼你。”
挥手让家佣们退下,方司令走了过去,双掌撑在窗槛上,眺望着这一方景色,沉默片刻,忽道:“你说要是你妈也能看到这景色该多好,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听到方司令提起自己的母亲,她心底略微一颤,她的母亲早在她八岁时就死了。
当时她并不在场,只是后来听一个跟着方司令一起拼搏的叔伯说起的。
那时正值抗日初期,她父亲没有一头银发,更加朝气威风,虽然还只是军中连长,经济情况也不能和现在作比较,却好歹有妻有女,一家子生活在一起,总是幸福的。
可恶的是那些日本人,他们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父亲指挥的军队,又听闻父亲英勇善战,素来爱妻。
于是便抓了她母亲来要挟父亲效命于伪日帝国,妄想让父亲成为一个卖国奸细,简直可恨到极点!
只是日本人赌错了,一个爱国、胸怀大志的汉子,岂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投靠小日本?
后来,她母亲的族人都跟她说,是父亲害死了她母亲,但凡他对她母亲有一丝夫妻感情,她母亲也不至于死得那样惨烈。
那时候她还小,是非观还处于摸索时期,也跟着亲戚们一同认为是父亲太冷漠残忍,才会害死了母亲。
她讨厌他,也就不愿和他有所接触,最后甚至选择了离家出走。
至于她后来怎么回来的,太久远了,早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她流浪了好些天,走了好多路,遇到过坏人,也遇到过好人,白净的小脸上都是泥和灰,浑身邋遢得很,又累又饿,实在熬不住,好不容易找回了家门。
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父亲,那个向来急脾气的父亲,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这个邋遢得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的脏小孩,如获珍宝。
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彻底成为一个男孩。
“你妈肯定恨透了我。”
方司令寂寥的声音拉回她飘远的思绪,方佑宁面上神色也不觉黯淡下来。
他又说:“我不希望你妈恨我,村里的神婆说有怨气的鬼,登不了极乐。她一定要登了极乐才好,那里肯定比咱这儿更漂亮。”
方佑宁虽是个无神论者,却不想抹杀方司令那少得可怜的慰藉,那太残忍了。
她走到方司令身旁,缓声安慰道:“妈妈她肯定知道您是不得已的,也一定希望我们能远离战争,好好活着。”
“如何远离?”方司令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转过身来,大掌紧扣着她的肩膀,目光烈烈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个洞来似的,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怨着我?”
“不怨。”她诚实回答。
“当真?”方司令眯起眸子,满是不相信。
看来那次意外真的让方司令有了阴影,可是方佑宁确实没撒谎,当年方司令那宽大、温暖的怀抱紧紧拥着自己,无尽的安全感让小小的她再也恨不起他来。
方佑宁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温声道:“爸爸,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孩了。”
话虽如此,她依旧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压抑的难受,呼吸都不大通顺,若不是那无尽无休的争战,她母亲也不可能会死。
静了静,方司令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宁儿和夫人长得越来越像了,连说话的语气也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方司令英武的面孔竟略显疲惫,“你妈死得早,爸爸只有你这么根独苗子,你要懂爸爸的苦心。”
“爸爸!”
方佑宁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扑在方司令的怀里,把头深深的埋在父亲的胸口。
她没有发出声响,只是肩膀抖动的厉害。
方司令爱怜的抚摸着方佑宁的秀发,柔声道,“好孩子,爸爸只有你了。”
这话像是对方佑宁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方司令收回思绪,松开了她,语重心长道,“现在世道不好,这不仅是我对你的期望,也是党国对你的期望,明白吗?”
她沉默不语,可眼泪依旧在眼眶子里转着,只点了点头。
“报告总司令!”
上前的副官打破了父女俩短暂的温情時刻,“普尔先生已经到北平了,吴副司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方司令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方佑宁知道方司令公务要紧,忙收了眼泪,伸手替他扣好开了的领扣。
方司令准备下楼,见方佑宁两眼红红,还跟着自己,便转身拍了拍她的肩,“不必送了,在家里四处在看看吧。”
说完便呵呵笑着下楼去了。
她沙哑着嗓音道了声好,待父亲的身影完全消失眼前,木木地回了卧室。
关了门,方佑宁向软而大的床上扑去,整个人的脑袋都埋进被子里,小声哽咽起来。
方司令向来话不多,可却是个极爱自己的人,一个带兵打仗的粗皮汉子对孩子唯一表达爱意的方式似乎就是把最好的都给孩子。
良久,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阵喧笑,然而她此刻没心情去管。
外面的喧笑却依旧没有停下,此时的欢声笑语在她听来尤为刺耳,心中甚是窝火。
她从床上挣扎起身,用衣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出了房间就快步往声音发源地冲去,要去瞧瞧什么人那么不懂事!
穿过左边的长廊,就见四五个小丫鬟围着浴室,欢笑个不停,连她站在后面都没有发现。
她板着脸大声咳嗽了一下。
这一声咳嗽顿时让所有人都止住了笑,丫鬟们转身就见表情阴霾的方佑宁,个个吓得脸色陡变,纷纷躬身喊,“少爷。”
方佑宁瞄了一眼浴室里,瞧见浴缸角落正有一头戴八角帽,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蹲身背对着她修理着水管。
“你们在做什么?” 方佑宁目光再度落在丫鬟身上,冷沉着脸问。
为首的丫鬟弱弱地说,“回少爷,浴室的水管坏了,师傅正在修呢。”
那丫鬟说着,不敢与她对视,脑袋也埋得越低了,悄红了耳根,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害羞。
方佑宁只当是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恶劣吓到了她们,只怪自己心情不太好,迁怒了她们,可自己现在实在不愿听别人的欢声笑语,于是挥了挥手就让她们散开了。
她双手插进裤兜,随意地靠在门框子边,静静地打量着那师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