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警官扶着章小爷上了车,正想关上后车箱的车门,却被方佑宁一手挡住,“备案怎么能没有目击证人呢?”
胖警官连忙挡在她面前,干笑道,“这点小事怎么还好麻烦您呀,您不还要和方司令吃饭呢嘛?”
“没关系,家父会体谅的。”
她避开胖警官,扶着宋祈茵上去坐好,再抬腿上车,往长木凳上一坐,关上了车门,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留下胖警官一人在风中凌乱,又不敢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让驾驶座的瘦警官开车。
警车的后车厢内亮着一盏小小白灯,随着车子的驶进而摇摆晃动着,车厢的空间也不小,却十分陈旧,两边的长凳倒还可以坐下四五个成年人,在微弱的白灯下显得格外阴森凄凉。
章小爷一人躺倒在右边长凳上,因着醉酒半睡半醒,眯着眼,后知后觉地指着方佑宁,顿了顿问,“你是刚刚多管闲事的小痞子?”
方佑宁面带嫌弃地剐了他一眼,吐了一个字,“对。”
从来没被别人冷遇过的章小爷恼羞成怒,“好家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小爷我是谁啊?!”
“知道,财政部,章副部长的小公子。”方佑宁将先前胖警官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讽刺意味甚浓。
“哼,天真,小爷告诉你,小爷真正的靠山才是你真的惹不起的!”
章小爷又瞥向坐在她身边的宋祈茵,贼兮兮笑道,“哟,宋姑娘,你怎么也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啊?你快过来小爷这边,小爷我倒还能不计前嫌,在堂哥面前替你说句好话,嘿嘿,不然你可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宋祈茵柳眉微挑,十分不屑,瞧这章小爷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他很熟呢,不过是个仗着家里亲戚位高权重就到处欺压凌弱的纨绔子弟罢了。
若不是因为方佑宁,她断不会和这样的败类浪费时间的。
宋祈茵在心里重重地“呸”了一声,正准备反驳,方佑宁的身子就往前倾了倾,将她护在身后,断绝了章小爷那猥琐眼神。
“忒!”章小爷朝方佑宁吐了口沫星子,“小崽子又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靠着你那个老不死的爹就真能让我蹲牢子?做梦吧你!”
这话搁谁听着不得火冒三丈,冲上去就解决了对方?
可方佑宁脸上的神情依旧,好似对方骂的不是她,只是挨着她坐的宋祈茵明显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场变得越发森冷了,话说,这样温柔的人生起气来,是怎么样的?
章小爷见方佑宁一脸不快,却迟迟不发作,便越发的得势,“一样靠着家里威风,你有什么可豪横的?有本事别拿你爹来压我啊!没用的孬种!”
宋祈茵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忍得了他如此编排方佑宁,怒笑几声,“您若真有天大的本事,大可像前些日子里南京的那位孔二小姐那样当场把我们都给毙咯,自己是什么新鲜萝卜皮,您心里也该有个数儿,莫借着酒疯,连总司令都敢编排!”
正准备说话的方佑宁,“……”
在副驾驶座上偷听的胖警官得惊得嘴巴都掉了,谁不知道宋祈茵长了一张巧嘴,但没想到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一点也不遮掩。
章小爷沒想到宋祈茵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气得醒神,比那醒酒汤还要好使。
他语气都变了调,直指着她,“宋祈茵,你敢这样说我?”
“您可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您既不姓孔,也没有个当民国第一夫人的姨母。”她回头扔给方佑宁一个闭嘴的眼神,“真真是个傻子玩意。”
章小爷气得打结,“你这娘们是不是想死?”
说着,他作势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扬手就要去打宋祈茵,却被一旁的方佑宁猛地推开,他一个脚滑直接撞到对面的车壁上,疼得他龇牙,嘴里直蹦脏话。
方佑宁蹙紧了眉,“章小爷,你现在醉了,我不怪你。但是你要为你的无礼向这位小姐道歉。”
“我醉什么?我没醉!呵,她不过就是个下三滥的戏子,就你还当她是个良家小姐,真是笑死!”章小爷张牙舞爪的。
方佑宁只想让章小爷罪有应得,不曾想再生出其他事端,高声道,“请你自重,不要出口伤人。”
“可去尼玛的!装什么啊?大家都是男人,你帮着她可不就是看上她了?想借着机会当英雄?真他妈是个大yin虫身边的小yin虫!”
宋祈茵原以为方佑宁再也忍不住的,却只见她冷冷的盯着章小爷,一言不发。她真不明白,方佑宁之前还将那些警官怼得死死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怎么就不说话了?
真是个怪人。
方佑宁能忍,她不能忍!
她气得上头,必得给他一顿好果子吃,让他认清自己到底什么身份!刚想起身却被方佑宁给拦下了,下一秒,自己便已经在她怀里了。
宋祈茵脸上一热,怎么突然就有艳遇了?
她果真消停了,方佑宁微微挑眉,这招果然有用啊,笑言道:“为了这样的人劳神动气,不值得。”
一脸怒色未改,宋祈茵忍不住嗔怒, “可他太过分了!”
方佑宁轻笑一声,只手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好了,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稍稍抬头,便对上了方佑宁漾着丝丝笑意的双眼,微微弯起的眼睛弧度,印着她模样的清澈俊眸,直笑得宋祈茵心底微颤,心跳都乱了几分。
宋祈茵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脸,又怕被方佑宁笑话,巴掌小脸乖乖靠了回去,软软懦懦,“你可真是个玉公子。”
方佑宁笑而不语。
行吧,看在她笑得那么好看的份上,不计较便不计较罢。
她又往方佑宁的怀里蹭了蹭,一双水灵眼儿转动得令人销魂,樱唇微翘。
日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让这个章小爷清醒清醒便是了。
尔后,尽管章小爷骂天骂地,方佑宁视他如空气,只管环着宋祈茵,说着有趣的小段子哄美人欢心。
那章小爷看着两人卿卿我我,把他当空气,气得他差点吐口老血,想要给这个小子来点教训,可奈何自己的身子弱不胜衣,只有一张嘴的功夫,便什么肮脏龌龊玩意儿都骂了个尽。
北城区警察局
胖警官先是另派警官带着方宋二人去往二楼的审讯室。又硬着头皮带着骂骂咧咧的章小爷去了右边地下的关押室,那儿又脏又臭,生来矜贵的章小爷哪里受得了这污浊场面,混着酒精,气急攻心,直接就晕了过去。
那胖警官便连忙往二楼的局长办公室飞奔去,又担心惊着方佑宁而不敢大声嚷嚷,直接连门都忘了敲就冲了进去。
“莫局长,出大事啦!章小爷他…”胖警官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咽了回去。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半抱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那女人的肩带都掉了一半,而那中年男人正用脸去挤弄她身上的饱满,弄得那女子娇咛连连,好香艳的一幕!
莫局长仰脸见他如此冒失,怒道:“你急什么!不知道我在办正事吗?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他朝莫局长挤了挤眼,急道,“陈局长,这次真出大事啦!”
见状,陈局长只好让怀里的美人先出去,待美人穿好衣服离开后,他沉着脸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可就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头出现在你身上了。”
胖警官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陈局长越听,那老脸越是黑得可怕,他一掌拍在案子上,气的说不出话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通电话响起,他连忙拿起听筒,那边就传来一把极冷的男声。
“陈局长,时间宝贵,章家小子是我的人,您该清楚怎么做了吧?”
陈局长对着空气低头哈腰,唯唯诺诺,“这人原就不该进来的,只是章小爷差点就撞了人,方公子非要讨个公道。”
对方轻蔑一笑,“既然没出人命,就不必浪费警力资源了。”
陈局长头疼道,“确实是这样,可差点被撞的是宋姑娘。”
“谁?”
“噢,是,是悅来楼的宋姑娘,看那方公子的紧张样,怕是重要的红颜知己,才这么心疼,说什么都要章小爷吃一回牢饭。”他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另一边似死了一般的沉默。
陈局长开口试探,“时中将?”
“我现在过来。”
说完,电话挂断。
站在一旁的胖警官见他握着听筒的手都有些发颤,忙问,“局长,您还好不?”
局里已经有了两尊大佛,现在又来一尊,这谁顶得住啊!
陈局长将听筒摔了回去,又一掌拍在他脑袋上,气急败坏道:“好个屁!瞧你一天都给我惹多少麻烦回来!”
可怜那胖警官圆圆的脑袋垂得老低,脸上冒着虚汗,拼命道着不是,只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
审讯室,警官告诉她们需要进行单独记录口供,方佑宁点头就同意了。宋祈茵虽有满肚子的意见,却也得了方佑宁的承诺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只好闭上嘴,乖乖跟着另一个警官离开。
虽说这誓言是她死缠烂打求来的,不然方佑宁跑了,她岂不是功亏一篑?
途中,方佑宁十分积极地协助警官备案,警官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倒丝毫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过了一会,匆匆赶来的局长一进门就陪笑,“方公子,您大驾光临,怎么不告诉我呀?好歹该准备准备的。”
这陈局长膀大腰圆,话语间还喘着粗气,警服上也多处褶皱像是仓促套上去的,身上还沾了些熏人的香味,不用多说也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她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似笑非笑的看向陈局长,缓缓问,“不过是来录口供,陈局长还想准备些什么?”
陈局长一时间也没能摸清方佑宁的脾性,只敢小心示好。
“那也是该找个好些的环境的,不如您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喝杯茶,再慢慢录也不迟的呀。”
又是一个目无纪律的狗官。
方佑宁微微垂首,随即抬头,露出一抹疏离的笑容,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 “不必了,我也不想浪费陈局长的时间,早点录完早点结束吧。”
陈局长不敢反驳,连连道好,自个寻了张椅子坐下,给负责记录的警官使了个眼色,那警官才敢继续手头的工作。
随着警官越问越仔细,她倒开始担心在隔壁审讯室的宋祈茵会不会又一时兴起说错话。
方佑宁坐得有些累了,便调换了坐姿,抬手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哎,头好疼,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妖孽回来。
而导致方佑宁头疼不已的始作俑者——宋祈茵早就三言两语地结束警官的工作,此时正在警局一楼大厅处瞎晃悠呢。
宋祈茵驻在楼梯口,因着名气,不时路过的警官都会和她打声招呼,她亦点头问好。
若是遇到自带八卦属性的警官问她为何在这。她也只是笑着回答等朋友罢了,礼仪恰到好处,不过于讨好,也不过于生疏。
在这个世道,连自保都不容易,偏偏方佑宁要趟这遭浑水,若说是仗着家里权势大,可谁不是借着机会能捞多少是多少的,哪里还顾得什么百姓,秩序?
这样天真、奇怪的人,恐怕也只有方佑宁一个了吧。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宋祈茵抬头望向二楼的审讯室,喃喃自语着。
“比起别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冷咧的男声,如同凛冬的冰凌,散发着让人发寒的气息,尚未触碰到,也不需要触碰到,一股冷意就从心头萦绕而来,硬生生打断了她的心思。
“!!!”
她猛然转身望去,看到一个身着青色高级军服,头戴镶嵌白日青天徽章军帽的男人,而带来的护卫则站在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像是匆匆赶来的。
她眼底诡谲一闪而过,最终化为软和礼貌一笑。
“您好,时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