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好吵啊，妈妈，”小男孩捂着耳朵，一定又是鸡饿了，妈妈已经四天没喂鸡了。

女人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话，昏暗的灯光下，枯瘦的脸紧绷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上的衣服，那双勤快的满是茧子的手上下翻飞，一针一线，小心翼翼，深怕漏出一个线头。在她那灵巧的缝制就快要完成时——

“妈妈，鸡好吵啊，妈妈……妈妈……爸爸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回来？”男孩的大眼睛看向他的母亲。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女人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那张憔悴得不能再憔悴的脸，嘴巴歪了歪，咂了咂，扭出来一个笑容。

“爸爸他啊，等着我给他缝的衣呢，穿得破破烂烂的，他就会害羞得不敢进家门呐……”

“妈妈……”小男孩在这个笑容里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妈妈很不开心，是不是惹妈妈不高兴了……是的，就是的，因为自己总是打扰妈妈……是的，自己也是男子汉了，要为妈妈分担才行！

“妈妈，我去……我去鸡舍了！”小男孩站了起来，紧了紧拳头，想到那些凶恶的鸡，他就害怕得发抖，大公鸡啄人又疼又快，特别是饿极了的时候。

妈妈这次走了四天才回来，而这段时间因为贪玩，鸡最温顺的时候他没有喂，到他记起来的时候，大公鸡们的叫声就足以让他望而却步，他没有走近鸡舍一步。

“妈……”小男孩畏缩地看了看母亲，可是女人只是缝着她的衣，好像这张桌子有十万八千里远，根本没听到他儿子软弱的话语。

小男孩只能咽了咽口水，在角落找到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的番薯，又找到一个小木盆，忍不住回头，妈妈仍旧坐在那编织，可是总感觉妈妈变小了，是错觉吗？

门吱呀地开了，刺耳的鸡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他快速地走到鸡舍前，手臂抬起又放下，就是不敢伸进去，那些凶狠的怪鸟闻到了气味，从栏杆里挤出头，黑黄的毒喙朝着男孩啄去，每一次的落空都让它们的头探得更长，简直要把脖子拉成毒蛇。

狰狞而恐怖的景象简直就像是故事书里描绘的地狱，有着九只脑袋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能咬碎最厚的盾，紫色的舌头像蚯蚓一样灵活地摆动，把酸臭的粘液喷射出来，腐蚀大地上的一切。

男孩害怕地后退，一个不留神被石子绊倒，手上的饲料差点摔了出去。

屁股狠狠地撞击地面，男孩疼得眯起了眼睛。

再凶恶也只是鸡而已，不要怕，不要怕，可恶，连鸡都怕，你不是男子汉吗？胆小鬼，胆小鬼！

男孩骂着自己，站了起来，把木盆举了起来，鸡头跟着木盆移动，那双黄豆般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是渴求食物的眼神。

“咯咯咯……咯咯咯！”

把木盆往左移，鸡头们也向着左边嘶吼，往右移，黑红的鸡冠就在右边耸动。把木盆举起，举得高高的，鸡头们简直要飞起来，鸡嘴们啄着木板，男孩差点拿不稳，他迅速地翻转，饲料倾泻而出，鸡头们便不再攻击木盆，而是向着地上的白花花的番薯发动攻击。

家鸡们飞快地找寻食物，囫囵吞枣般把泥渣也一并吞下，男孩看了一会儿，然后跑回了屋里。

说也奇怪，男孩好像突然不怕鸡啄了。

屋里，女人跪在图像的面前，低着头祈祷着，安静极了。没有缝完的衣服摊开着摆在桌子上，男孩坐过去拿起针线，想要缝上那个破洞。

“啧——”男孩的手不够巧，没能像妈妈一样，针扎进他粗糙的手指，鲜血滴落，在衣服胸前的破洞旁，晕成一个圆圈，扩散开来，与洞的边缘，融为一体。

“妈……”男孩声音有点发抖，他转过头看向他的母亲，女人低着头，墙壁上的神温和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