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小道再一次响起脚步声时，隐匿于黑暗的猎手慢慢睁开了眼睛，从墙壁之间的缝隙探出身形，又马上把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只让眼角的余光接触着似有似无的光亮。

   脚步有节奏地走近着，猎手慢慢的等待，模糊的光影出现的一瞬间，眼角那一丝丝的光也被遮盖，他像饿鹰般飞扑而出，把猎物压倒在地，一把匕首抵在脖颈，锋利的寒光倒映着女孩惊恐的脸。

  害怕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流到猎手捂住她嘴巴的手上，能感受到她发抖的身体。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次来的是个娇小的女孩，把准备好的破布塞进女孩的嘴里，腾出的一只手摸进女孩的口袋。

  “真可悲，这么小就开始做这种事了。”他轻蔑地看着那双天蓝色的清澈的瞳孔，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带着面罩的脸和厌恶的眼神。

  “果然赚得不少嚯，也不愧长了这么一张脸……啧，这什么啊？！啊？”从那个大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亮闪闪的钱币，而是——面包和番薯？还是稀碎的。

  他这才开始打量起女孩来，又大又破的灰色长袍包裹着她瘦小的身体，那双草鞋又脏又烂而且根本就是别人丢掉的吧？真难为她不拖着走路。这真是从那个富丽堂皇的犹如宫殿的建筑里走出来的人？说她是个奴隶也没人不信。他疑惑地把女孩的口袋翻开，细细碎碎的食物掉在地上，没有他想听到的清脆的声音。

  “真倒霉……”他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他的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凉气。

   这种事还没出现过，他竟然被猎物反击了？诧异的同时他很快的恢复冷静，忍着腰部的疼痛追上了逃跑的女孩，抓住了她的头发，同时往后一扯，女孩吃痛地叫了一声，那副轻得如同羽毛的身体往后倒去。

   女孩没有倒地，蒙着灰尘的金发散落在他的大腿上，匕首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就像是待宰的家禽，但是女孩却没有做畜生们最后的挣扎，那双破烂的手指无力地垂进水洼。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蔚蓝如天的眼睛，露出安心的神情来，就像是罗塞女神看向她的孩子。

  可他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让他恶心的东西。

  “这么想死吗？”，他狠狠地瞪着女孩，然后抬头看着天空，那里，高高的屋檐与挂满的衣服之间的空隙，一丝微光洒在他的脸上。

  女孩的头最后也掉进了水洼，污水浸湿了本就脏兮兮的头发，现在又夹杂着令人反胃的恶臭。她支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周围散落的，已经不能食用的碎屑，低着头发呆了一会儿，然后从胸口摸出压扁的食物来，比起口袋里的，那更像是给猪吃的饲料。

  然后她慢慢的走着，向着猎人厌恶的那个方向，她来时的目的地和逃跑的方向。那个恶心的的地方。

  猎人一直注视着一切，直到女孩走到那个建筑后门前，然后把那唯一的“猪食”，整齐地摆在旁边的窗台上。

  女孩做完这些后，站在窗户前，低着头祈祷着，他隔了有点远听不太清，但也知道她在祈祷，祈求三女神的祝福。

  “比起那些虚伪的家伙倒是虔诚的很！”猎人转头，在黑暗中消失。

  “呲，真是的……”

    他的面前放着一块面包，用手帕垫着，他捡起来咬了一口，面包松软，香气扑鼻。

  这条小路连接齐齐比诺最大的教堂和这座城市最大的鸡院，他是偶尔摸过来的，那些平时虔诚无比的教徒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显露出他们的本性，这些虚伪的神职人员不能被世人知道他们的龌龊和罪恶，所以打劫他们时出乎意料的轻松，那些成年的大人，竟然畏惧着自己这个小孩，乖乖地把钱交了出来，而那个矮家伙……为了做好事而不怕死吗，不，她好像就是想死的样子呢。

   他无法理解有这样的人，把别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打劫教会的人可以过上好几天舒服日子，没必要频繁地来这，但他对那个小矮子突然有了兴趣。

  他每天都埋伏在不同的黑暗的角落，眯着眼睛观察着她，从出教会的小心翼翼，到送食物的虔诚祷告，步伐缓慢而又坚定。

  那边他也探清了，是几个与客人生的小孩，连自己母亲都想抛弃的存在，而她却把他们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这不是蠢蛋吗？真有趣，他想，而更有趣的在后面。他在毫无防卫的教堂里听到的神父的嘲笑。

私生女你懂吗？肮脏丑陋的杂种，她是不该生下来的东西，我们当然也不会留她很久，他们给的钱就那么点，我们还要养着她？神不会保佑污浊之人。叫她去当兵，让她死在战场上，这或许也是那个大人想看到呢。”

   他听到这番话却忍不住想笑，还神呢？要真有神的话，你们这些衣冠禽兽才是最先受到审判的。

  没多久他就叫来了那个小个子，正如他想的那样，女孩没有拒绝，也拒绝不了，兵团是她的生路，也可能成为死局。

   离开前女孩再一次来到了小巷，这次她很快地，几乎是小跑到了木窗旁，但这次没有手臂伸出来抓住面包，她把面包放进口袋，对着里面说了什么，然后弯着腰祈祷，这次没有那么久了，她又小跑着回去教堂，在偷偷摸摸地打开门之前突然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把那块面包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那是猎人扑向她的地方。

  赫里斯塔·连兹正在她的房间整理物品。这间屋子根本住不了人，这个破旧的柴房堆满了干燥的木头和工具，他们把她安置在这里却连被子也不给一张，晚上时不时会有冷风从四周的墙壁渗透出来，而她只能用破烂的灰袍裹紧自己。教堂的人每天会给她勉强充饥的食物，放在柴房外面的木椅上，在夜晚她能听到老鼠啃食的声音，如果她死了也许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她是偶然发现那里的，那天一个秃顶的教徒鬼鬼祟祟地从柴房经过，打开了旁边的后门，鬼使神差地，赫里斯塔跟了上去，小心地躲在各个墙壁之间的缝隙，踮着脚尖，屏住呼吸，最终她没有被发现。

  她知道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她曾经在接近教堂的大门时被捉住，他们没有打她，但她几天都见不到食物。

  “这是惩罚，这是神对罪犯的考验……”

  赫里斯塔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她在那一瞬间突然平静了下来，所有东西好像都不重要了。

  但她最终活了下来，并且见到了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他们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但却更加地瘦弱，她看着他们啃着面包和番薯，就像野兽一样，他们舔着每一粒碎屑，肚子仍旧饥饿。但他们却笑得比教徒，神父还要快乐，还要美丽。这样的话，死了也没有关系了吧。

  赫里斯塔从那天起就开始节约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有时甚至不吃。她向罗塞之神述罪，向她祈愿，渴求她祝福这些孩子能够活下去。

   赫里斯塔很快就整理好了，换上了神父给她的一套农妇的衣服，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和束腰的衬衣。

  离开柴房时赫里斯塔望向那条小巷，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再见到那些孩子了，他们以后会饿肚子吗，会冷吗，会……好好的活着吗？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然后她的脑中掠过了那个身影，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奇怪的黑衣贼，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即使声音再粗也遮掩不住，即使身形再高大也也掩盖不了独属于女孩的美丽曲线。这都是她撞在猎人身上的结果。她从想不到的地方跳出来把自己扑倒，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而她却放开了自己，厌恶的吐了吐口水，然后离开了。

   连贼都讨厌自己吗？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一定是这样的吧……

  赫里斯塔低了低头，眼神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