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沾污秽的百合
礼拜期间，珀尔趁着牧师在到处洒圣水的时机，用结晶伪造假象溜出门去。
她可不想大冷天的，还被泼水在身上，还有就是那个牧师讲教典时，总是以慈爱的眼神瞟向她这边，让她本来就冷的身子寒战不断。
还踏步在衫树林里时，她就听见一阵阵的敲击声，打破了树林的寂静。她倒也不因此感到烦躁，她本就不喜欢这片树林。
谁知道这每棵树底下，会不会有一个怨灵在盯着她呢……
快速穿过树林，拍击声更加响亮。
有谁在洗衣服？
而且听这方位，是在河边？在这么冷的天？
她正好是顺着河边这条路回旧城堡。
经过花园旁的石子路，将城堡甩至背后时，她终于看到了发出噪声的那个人。
该人瘦小的身躯外套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蹲在石台边，一旁放着两大篓待洗的衣服。
佝偻着腰，脸就快塞到膝盖下去了，那细小的手拿着木棍很有节奏地拍打着衣物。
等走近后对方都没发现她，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本来在这洗衣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天这么冷，还是在礼拜天，加上那个篓子里的衣物有点太多了，最重要的是——
她觉得这家伙有点熟悉。
所以顺着好奇心，她向对方搭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想到对方洗衣服真的很用心，被她的询问吓了一跳，像只猫一样戒备着，就这么傻傻地蹲在原地望着她。
如果这家伙有尾巴，那肯定会竖起来吧，她想。
于是她只能再次起开话题。
对方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这时珀尔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餐厅一直盯着她的那个小女仆。
这下让她更加在意。
这家伙是客厅女仆吧？怎么会在这洗衣服呢？而且是大冷天的？
不会被欺负了吧？
虽然不关她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对方倒是完全没有委屈的样子，反而毫不介意，嘛，虽然小女仆那平淡的表情本就传达不出什么感情就是。
交谈一阵后，珀尔觉得这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自我但又不傲慢，这种女孩为何会在这种城堡里当女仆呢？
想到这她就觉得内心一暗，身体也随之发冷。
啊，不好，症状要发作了。
她赶忙忍着头晕站了起来，结果还没走一步就被女孩叫住。
明明她在赶时间，对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
心情变得有些烦闷。
“珀尔你觉得你幸福吗？”对方紧紧盯着她的脸，念出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幸福？
你谁啊？就想问我这种问题。
我幸福吗？
珀尔自问找不到一点可以开心的事情，一个辛苦了半辈子的人，一个还有两三年就要去世的人，一个连自己追寻目标的影子都没看见的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这么做真的值吗？耗费了自己的一生，执着于复仇，折磨自己的身体，一件快乐的事都没享受过，真的值吗？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再让她选择的话，她依旧会喝下药水，依旧会拼死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本来就在地狱之中，只有杀死那只把她扔进地狱的恶魔，她才会解脱，不然就尽是折磨罢了……
她不明白，自己怎地就把真心话给这个女孩讲了，也许对方实在太没存在感，让她觉得同女孩讲心事，就与朝树洞大喊烦恼的行为无差。
或是，她想要一个人能听听自己的心声，即使是个毫不相关的人……
女孩在她说出回答后，却露出失落与担心的神情。
真的，你是我的谁啊？
她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荒诞可笑，于是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送餐的人来得格外的快，这时她还在地窖做着实验，可不知为何，这人却没有安安静静放下餐盒就离开，反而一直在呼喊她……
仔细一听，这好像就是昨天那个小女仆的声音。
她收拾好器材，上到大厅时，对方却上楼去找她了。
搞什么？怎么让个新来的女仆送餐的，而且还不交代好。
她有些气恼地上楼后，却发现对方在自己卧室里，仔细盯着她设计的稿纸。
是间谍吗？脑子里闪过这念头。
这么说来，对方这不起眼的模样确实是个做间谍的好料子，难怪昨天对她这么上心的……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构建出一把结晶剑，刺了过去，结果对方反应迅速，躲过她三剑，还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虽然她也只是试探没想着杀死对方。
女孩被她的剑尖逼坐在柜台上，举手投降，虽然眼睛里完全没有任何恐惧的感情。
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在她的逼问下，对方提到她一个被她埋葬在脑子里多年的名字——迪丽雅。
还给了她自己特殊来历的证明，那块迪丽雅出发前，她送给迪丽雅的护身镜。
人偶，一具被迪丽雅不知用何种手段改造过的尸体。
女孩说自己是来保护她的。
呵呵，也太迟了吧……
整整九年。
“你回去吧。”
“欸？”对方平淡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她现在完全不需要别人保护，这家伙的存在只是一种阻碍，她只需要确定迪丽雅也是被那怪物杀的就足够了。
人偶似乎不能接受，提出自己能照料她，宣称着各种好处，不过最后都被她给一口否决掉。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今后也只会一个人。
“以后也别过来了。”
对方像个落水狗般失神离去。
天空也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一样，给刚刚过桥的那家伙来了场倾盆大雨。
时间过得很快，天气也是愈发寒冷。
一转眼，一周时间就从她指间溜走，她除了有时会想起那个毫无特点的人偶，导致心情更加烦躁外，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
礼拜日进到城堡时，她被告知牧师因这寒冷的天气病倒在床，礼拜延迟到下午。
突然想去看看迪丽雅，于是她轻车熟路地走进那间书房，还是没有变化，即使城堡其他地方再怎么修整，也只有这个地方保持着以前古朴的格调。
墙壁上挂着一副迪丽雅的画像。
她抚摸着这张已经记不太清的人像，祈祷着。
请保佑我能尽快找到杀害你的凶手，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迪丽雅……
这时听见楼梯口传来声响，她不太喜欢与这座城堡的人接触，于是便离开房间，往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在下楼时，她听到迪丽雅的房间里传来悲伤和痛苦的话语。
那是那个人偶的声音。
人偶不知对着迪丽雅在忏悔着什么，好像是关于她的事。
然后又有人过来了。
今天这房间真的热闹啊。
是维格尔那家伙，正对人偶女孩用着那套玩不腻的调戏手段，虽然其他女仆都挺吃这套的，不过这招显然对人偶女孩不适用。
不过这家伙为什么不反抗呢？明明有这能力，因为是人偶吗？
刚这么想，人偶女孩就因迪丽雅被侮辱而恼怒地想要离开。
结果维格尔这家伙，见软的不行，转而使用下三滥手段，威胁对面，可这对一个本是人偶的女孩有什么用呢？
她刚这样想着。
“不好意思。”
消寂的语气。
女孩好像死心般自暴自弃地走向堕落。
靠！你就这么简单顺从这种畜生了？
她有些气愤地闯进房间，两人都看向她。
顿时她的心情又舒坦下来，因为她在女孩眼中瞧见了杀意。
原来如此。
要是她晚点来，可能看到的就是维格尔的尸体。
待维格尔逃离后，她拉着女孩去找沃恩要人。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想要女孩搬进自己的旧城堡。
只是她觉得不该也不想把这个女孩放在这种散发着恶臭，满是烂泥的地方，即使这女孩是朵不粘污秽的百合。
不，也许就因为她是百合。
老样子，她在礼拜举行到一半时，就急不可待地溜走了。
当她快步走到约定好的石台时，女孩却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停上下沉浮着，叫也叫不醒。
于是她干脆坐在一旁，让女孩枕在她腿上。
女孩真的如她所说，一点也不怕冷，即使这种寒冷的天气，女孩的脸依旧温暖，手也是。
仔细看向她的脸，又觉得这张脸没有之前想的那么不堪，有点像小孩子还没长开的样子，但又不会显得过于稚嫩。
女孩的睫毛很长，可能是她是内双的原因，睁眼时把睫毛都藏在眼皮底下，鼻子近距离看，就会觉得小巧可爱，脸颊就像拌着牛奶、鸡蛋和蜂蜜烤制的面包般松软柔和，嘴巴倒是老样子，唇缘不明，不过涂上唇釉应该会好看很多，可惜珀尔手边也没化妆品。
虽然气温有点低，不过有阳光照在身上，有热乎乎的脸颊暖手，珀尔倒也能忍受。
直到太阳快要落下，这小懒虫才醒来，神情迷离地看着她，清醒过来后又立马逃到一边。
这女孩真是人偶吗？
女孩倒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偶，珀尔看不透她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一般没人能骗得过珀尔，毕竟说谎的人的动作、语气、呼吸都会有差异，珀尔能敏锐地察觉到。
可要是有人连自己也骗的话会怎么样？
女孩像是心灵与肉体分离着一般，明明做出的反应也好，感受到的情绪也好，都是正常人的反应。
本人却一点自觉都没有，只是照着迪丽雅的离别前的嘱托行动，与其说是死活不承认，倒不如说，这家伙就是这么想的，这就是她的基本准则，就跟珀尔一切都以复仇为目的一样。
但珀尔还是觉得这女孩跟她不尽相同，她复仇是为自己，那这家伙是为了谁才保护她的呢？
为了迪丽雅？可迪丽雅已经死了。
真是的，迪丽雅丢给她一个什么麻烦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