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心随曲动
“夏树,你又吓了我一跳。”虽是被惊吓的抱怨,可是用静留的京都腔婉转地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多了一重撒娇般的妩媚。
夏树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有意要站在静留身后那么久。只是看她在一直专心练琴,听到先前支离破碎的乐句在她的手指下渐渐流淌出洒脱畅快的音乐,她总是不忍心去打断。只好在静留的双手离开琴键,按摩着缓解手指酸痛的时候,她才轻咳了一声。
“我没想吓你,我……”夏树看到静留笑着摇摇头,似乎也没有了解释的必要。白衬衫的美少女倚着黑白键的钢琴,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安谧之美,一时竟让人忘了,这个人是混迹酒吧的不良少女,风华学园的头号问题人物。
就像她现在仰着脸问:“好听么?”那样子别提有多么乖巧可人了。
可夏树还是毫无风情地回答:“不好听。”虽然这曲子静留已经弹得很流畅了,但的确觉得不好听啊。
“肖邦的G小调第一叙事曲的确是不以旋律见长的,而且我今天弹得也不够好。等我练好了再弹给你听,要静静地听。”谈到音乐,静留的语气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和包容。她准备起身,可是想了想,笑道:“今天折磨了你的耳朵那么久,我弹一首好听的给你赔罪吧。”她没等夏树回答,手指已经触动了琴键。
这真是一首好听的曲子,从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就像林间的晨雾和熹微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清新的气息,曲调温柔平静却又触动人心。这首曲子很短,当静留弹下最后一个音符,仿佛余音还在耳边袅袅,再不懂音乐的人,心中也会怅然若失。
“这是什么曲子?”该不会又是什么调什么曲那种难懂又难记的名字吧?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诶,是你么?”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莫非就是眼前的藤乃静留?乐曲中那温雅妩媚的气息,好像就是在描摹眼前的钢琴少女。
静留发出了清澈的笑声,傍晚的阳光穿过她亚麻色的头发,映出灿灿的金光。“怎么会是我?是德彪西的名作《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虽然不是那么复杂的曲子,可是简单的音却传递了那么美的旋律,如果我能写出这样的旋律,该有多么幸福啊!”
虽然被嘲笑了,可是静留眼神中的光,对伟大的音乐家和音乐的纯真向往,如同透明的水晶一样让夏树舍不得用任何方式打破。
像是为了表达抑制不住的热爱之情,静留再次弹奏起这首曲子,可是与上次不同的是,她还在低声吟唱:“是谁坐在盛开的苜蓿花丛中,自清晨起就在放声歌唱? 那是一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姑娘,她的樱桃般的嘴唇美妙无双。在夏日明亮的阳光下,云雀的歌声在回荡,爱情在她的心中发芽滋长……”
这只是一首三分钟的曲子,却因为静留柔婉妩媚的吟唱,有了一种春日迟迟的舒缓,时间好像停滞了,让人懒洋洋地不愿自拔。直到静留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夏树,她才恍然知觉,原来结束了。
她眼前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樱桃般的嘴唇,云雀般的歌声,真的是美妙无双。而在这间只有两个人的会客室,夏树却觉得紧张不安起来,有一种奇异的东西,她不愿意去想的东西,让人有些害怕、却又让心头热烘烘的东西,似乎也在滋长……
“你在唱些什么鬼东西,胡编乱造的!”夏树突然皱紧眉头气呼呼地说。
静留这回真的吓了一跳,堪比《命运交响曲》猛地在耳边奏响。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这位会长的情绪说变就变?她有些委屈得解释道:“这是法国诗人勒孔特•德•里尔听了曲子之后得来灵感写的诗,又不是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夏树打断:“你这些都记得住,你怎么不记得学习呢?你作业做好了没有?”
这句话总能让所有的学生停止一切反抗,静留也只能怏怏地站起来,跟着夏树返回学生会室。看着夏树挺拔的背影,她不禁想到,这位学生会长什么都好,可就是那暴风骤雨般的脾气,真不知道谁能消受得起。
“武田啊武田,看上这样的女人你真是瞎了眼。”
“你在说什么?”静留低声的咕哝被夏树捕捉,回头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静留慧黠俏皮地笑笑:“我是说你应该喜欢贝多芬,我下次弹贝多芬给你听好了。”
“为什么?”
“因为你气呼呼的脸,真的好像贝多芬。”
“你!”
看夏树走进学生会室时偷偷地瞟了瞟门边的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像贝多芬。暗中目睹这一切的静留心里还是蛮开心的。两个人斗气,有来有往才有意思嘛。
“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这是补习结束后,夏树对静留说的第一句话。
“啊啦!”静留惊叹地睁大眼睛,随后脸颊泛起一抹娇嫣的绯红,星目流波,娇羞婉转,“想不到夏树会这么主动,人家还没好意思开口,夏树已经等不及要人家的号码了,好高兴……”
“喂,你不要搞错!”夏树声音猛地高起来,可立刻又压低声音,生怕有人会偷听,“我只不过是想方便联系你而已。”可是为什么压低嗓子,更像是在做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我当然知道夏树想联系我,放心,对于夏树,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夏树心里的意思,不用说出口我就明白。”
“又来了!你不要老是自作多情好不好!”夏树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静留再次睁大眼睛:“夏树这么认为么?夏树认为我喜欢你?”她满脸的无辜,还有一种被误解的委屈,“我不是已经发过毒誓,绝不会喜欢你么?”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夏树措手不及,这女人刚才说的那些暧昧不明的话难懂不是这种意思?难道自作多情的人反倒是自己?这太让人尴尬了!
果然,那个女人是不会放过她的:“莫非……”她漂亮的脸蛋凑过来,疑惑地问,“夏树是在喜欢我?怪不得你不肯发誓呢。”
“我没有!”夏树慌乱地摇着手,“我根本没有喜欢你!”
“啊拉,太好了。”这女人居然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欢喜样子,“刚才还在想如何拒绝夏树而不失体面呢,现在不用了,真是谢谢夏树了。”
“啊,不用谢。”夏树说出这句话,实在觉得自己呆头呆脑,可是仔细一想,“你……你……你一开始不是……”
她看见静留正优雅地低头喝茶,可是渐渐地,夏树的视线被她杯里茶水的涟漪吸引,就看见涟漪由一丝波动变得越来越大,居然泛起了浪花……原来她在忍笑,真难为她居然没有把茶喷出来。
“藤乃静留,你……”原来自己又被她耍得团团转!
静留一仰头,终于放声大笑,她笑起来就如同阳光下的海棠花,迎风摇曳,光晕点点,娇艳美丽之至,又如何让人恨得起来?
接下来夏树更没想到,静留紧接着说:“谢谢你,夏树。”
这倒让夏树不解了:“为什么?”
夏树傻傻的样子让静留笑得更厉害,以至于话语都断断续续:“其实我开心的日子……不多,可是……可是自从认识了夏树,我真的……挺开心的。”
夏树原本想回怼一句:“去你的,你就拿我寻开心么?”可是一想到从雪之那里得知的静留悲惨的童年往事,那句“我开心的日子不多”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她的心头,从心头弥漫的疼痛让她一时默然了。
静留原本以为她们之间再次上演这种调戏与反调戏的戏码,一定会像以为那样弄得剑拔弩张激烈收场。可是这回没有收到夏树气势汹汹的反击,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挑了挑眉头,笑道:“怎么,你不生气了,贝多芬小姐?”
夏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对方那凄恻的身世,也不能说她其实对静留很同情,最后她也只能摇摇头:“如果能让你开心,也很好。”
这句话里无心的温柔让反而静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她习惯了流言、蔑视和挑衅,也习惯了这位会长的强势、冷傲和突如其来的坏脾气,骤然遇到一丝温情,反倒不知所措起来。不过她反应够快,很快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放心吧,你交给我的事,我会认真去做的,今天回家我就准备写谱子。”
先前夏树把合唱排练的事委托给静留,她答应了,毕竟先前说过,会听夏树的话。而且事关音乐,她怎么可能拒绝?
“可是,夏树,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静留托着下巴,真诚地看着夏树,“你为我补习,为学生会忙碌,可你别忘了,你的补考也快到了。”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