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兰家宅的这个周日,是在喧闹与匆忙的早晨中开始的。
“汉佛莱医生,凯琳的情况怎么样?”
例行的上门看诊刚一结束,佩洛丝就迫不及待地询问着情况。
“比较稳定,”汉佛莱医生的话语里,轻松之中却带着些许疑虑,“科普兰小姐,病人有接受过其它治疗吗?”
“啊,没,没有。”
“嗯......”汉佛莱医生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是这样的,科普兰小姐,病人恢复的情况虽然比预期中要好,但,恢复的速度有些不太寻常......”
“一天的时间不应该恢复得这么快,对吗?”
汉佛莱医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好事,对吧?”
“或许是,但作为医生,本能总是提醒我,预料之外的事即使是好的也需要注意......也许是因为这两次病发你们都有了提前的预备的原因吧,总之,希望我没有多虑。”
“这是我们共同的希望,如果随着凯琳年纪的增长,她的身体状况能变好,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奇迹了。”
“通常来说,威尔斯小姐......啊,抱歉,艾尔德尔小姐这种情况,预后并不好,她的病况一般会在青春期变得严重,极少有人能活到成年......”
“几年前,您和我说过,我当时哭了很久,”佩洛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所以我只能祈求奇迹发生,不是吗?”
“或许奇迹真的发生了,但是我们医生并不能使用奇迹这两个字,科普兰小姐,希望您能理解。”
“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工作,也敬仰阁下的素养与责任心,这次辛苦阁下了。”
“不过,”汉佛莱医生的话锋又转了一转,“科普兰小姐,您本人最近的身体情况如何?有出现什么状况吗?”
“除了稍稍有些疲倦,一切都还好。”
汉佛莱医生仔细端详了一番佩洛丝,眉头轻锁,脸色也变得为难了起来。
“科普兰小姐,您最好稍微注意一些,虽然没有进行正式的检测,但是我感觉您的贫血状况似乎更加严重了,还有,您这眼睛.......上一次就寝是什么时候?”
“这段时间需要忙的事情有很多,重要的人又是这情况,所以休息得稍微少了些,没有什么大关系,感谢关心。”
困意已如同飓风里的海浪般铺天盖地,但还得再坚持一会,至少,今天依旧不是个适合休息的时候。
两人又礼貌地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别。佩洛丝不等汉佛莱医生走下阶梯,便急匆匆地提起裙子跑了回去,一把拉开了卧室的房门——在忙碌的日子里,难得有这么个能和凯琳相处的小憩时机,错过了哪怕一分一秒,都是莫大的损失。
在居室这边热闹忙碌的同时,在科普兰家宅的另一侧,安娜贝拉的书房中,也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瀚瓷通讯仪沙沙作响,摆在桌上的水晶球闪烁着光芒。坐在那张大书桌旁的,除了安娜贝拉外,还有弗丽达这个得力的女助手,以及女仆长朵拉。
“科普兰夫人,新的消息。”弗丽达说着,顺手从瀚瓷通讯仪上拿下了一份写满了文字的纸。
“好的。”接过一看,安娜贝拉马上欣喜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我这次挑对了人,都干得很棒。”
“科普兰夫人,水晶球......”
朵拉盯着水晶球,似乎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连忙出声提醒道。
“嗯?”安娜贝拉循声看去,脸色马上变得专注了起来。
“看来那边的战况很激烈,祝愿这个场面处在米莉能驾驭的范围内吧。”
“α魔法师,武器出鞘,突击!”
伴随着林帕尼的这一声大喊,两个α百人队的上百名α魔法师们纷纷拔剑出鞘,从残存的掩体中一跃而起,驾驭着飞行术,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
“杀!”
电光石火那一瞬间,瓦卢杰方的α魔法师也已冲到了豁口附近,双方短兵相接,几百柄宝剑散着各色的魔法荧光,伴随着爆炸与空气撕裂的声音挥舞着、碰撞着,混杂着魔法盾的碎裂声与濒死的惨叫声。
“魔导炮准备,集中全部力量,封锁破口,不要让对方的β部队有机会跟进!”
“轰!刺啦!噼啪!”
火的、雷的、冰的、光的......各种属性的宏大魔法在魔导炮上聚集、释放,精准地越过缠斗在一处的α魔法师们的头顶,穿过豁口,在另一侧迸发。霎时间,雷鸣滚滚,火焰四射,烟尘弥漫,那些跟在己方α魔法师身后冲锋,企图在α部队打开缺口后冲进来巩固阵地的瓦卢杰β魔法师们顿时成了待宰羔羊。阵型散乱的他们根本无力组建完整的集体护盾来抵御魔导炮的轰击,每一次Ω魔法的爆裂,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十几名乃至几十名β魔法师的生命。
“报......报告司令,我们的军队很难突破敌方的魔导炮轰击,请求火力支援!”
“火力支援?你是想炸死我们自己人吗,混账!”
路德维希司令表情狰狞,面目可怖。他手中握着一面手镜,镜子上浮现着战场前线的态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穿着瓦卢杰的蓝色军服的士兵们在一个又一个Ω魔法的轰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而在他们的前方,那些身着耀眼华丽的白色军服的帝国α魔法师们,正勇猛地挥舞着宝剑,一个接着一个地斩杀瓦卢杰的士兵。
“这都是什么?”路德维希司令狠狠地锤了一下大腿,“莱迪斯城里的士兵都是怪物吗?他们难道不会害怕死,也不会后退?”
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但冷静下来却感觉到了不对劲。路德维希并非从未和城内的帝国军队交过手,就在几天前,他还在野外轻松地击溃了他们。
“不,他们会死,也会后退,会出现如今的这番局面,一定是别的原因!”
路德维希苦恼地在心中思索着,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给我往前冲!不要当耻辱的懦夫,想让陛下的旗帜蒙尘吗?!”
在战场的前线,舍夫尔军团长扯着嗓子,卖力地呼喊着。他立在战线的最前方,冒着爆炸、烈火、冰棱与石块的攻击,一手抓着魔杖,一手擎着军旗拼命地挥舞。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魔力流动,这是高级Ω魔法正在蓄能的征兆,也是危险与死亡的前奏。久经沙场的舍夫尔军团长如同识别了猎人陷阱的老狐狸般连连后退,扯着嗓子,用雄辩咒大喊道:
“停止冲锋,结成防御阵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瓦卢杰的β魔法师们匆忙结成防御阵型撑起护盾的当口,无数标枪般的棱状石块穿过豁口,如暴风骤雨般,密集而猛烈地射击了下来。
“下地狱去吧!”在战场的另一头,林帕尼几乎是癫狂一般地高喊着。
他的手中死死地攥着魔杖,魔杖顶部倾泻出的黄色光芒瀑布一般地落在面前一座大得有些夸张的魔导炮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四个同样身着一袭黑袍的神秘人也站在一旁,五个人的力量合在一处,充盈着魔导炮上的法阵。
尚未排成防御阵型的瓦卢杰军队,在这般猛烈的轰击之下,终于彻底地崩溃了。狭小的战场上血肉横飞,被刺穿的肢体、内脏和分不出部位人体组织散落得到处都是。
冲进城内的α魔法师们也败下了阵来。他们虽然有着数量上的优势,但个人的战斗素质却居于下风。更何况,跟进的β魔法师大部队被猛烈的Ω魔法轰击而挡在了城外,即使这些α魔法师们能够通过一次冲锋暂时逼迫数量居于下风的帝国α百人队们后退,却也无力在城中建立稳固的突破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军队在修整集结后立刻反扑,自己在上一波进攻中的成果旋即化为乌有。
派伊队长把全身的魔力凝结在剑刃之上,大力地挥舞着,面对胆敢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他会用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击击碎她的魔法盾,佩剑再轻轻一推,便是一颗头颅落地、或是一具躯壳断为两截。他就这样在敌群中冲锋着,飞过来,飞过去,每一次冲锋,便是一连串的惨叫声。
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呢?五个,十个,还是二十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派伊狂热地大笑着,“瓦卢杰的男人果然都是一群懦夫,一群假男人!难怪在战场上会一败涂地!”
早晨的时候,瓦卢杰的军队还在拼命进攻,正午时分,便已经变成了拼命逃跑。落败的瓦卢杰魔法师们争先恐后地穿过即将合龙的城防护盾豁口,帝国军也并没有追赶,而是安安稳稳地留在城内,留在曾经被撕开缺口,如今业已合龙的城防护盾背后。
“胜利啦!”林帕尼激动得手舞足蹈,高声庆贺着,“帝国万岁,陛下万岁,我们取得了这场胜利!愿天上的卡奥斯作见证,我们没有辱没帝国的荣耀,没有令帝国的鹰旗蒙尘,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刚刚经过了激烈战斗的帝国士兵们,也纷纷欢呼雀跃了起来,为这来之不易的小胜利而欢呼鼓舞着。
“快,快去,向帝都方向回报,就说,我们这几天取得了两场伟大的胜利,有信心守住莱迪斯城,帝国的军人们永远效忠陛下与身为军人的荣誉,宁愿死去,也决不投降!”
兴奋地喊完,林帕尼转过头来,刚想感谢一番几位来自“谢舍尔”矿业投资集团的神秘人物的鼎力相助,却看到为首的一位神秘人向自己摆了摆手。
“且慢,林帕尼军团长,”神秘人说道,“如果您还希望有援军会来救援,就万万不可如此向帝都回报。”
“此话怎讲?”
“林帕尼军团长,您可知帝都方面,似有一番风雨?”
“是,”林帕尼微微沉思了片刻,“我确实听闻,爱德华兹公爵大人与卡文迪许公爵大人似有不和……嗯?”
这个习惯了战场厮杀的军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难道,援军会拖延如此之久,是因为……”
“您是个聪明人,林帕尼军团长,”神秘人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神秘而空灵,“正因为这样的局势,所以您需要好生把握同帝都打交道的方式,若是您让帝都方面认为,莱迪斯城的城防无虞,他们恐怕会更加懈怠来支援此地的援军了,不是吗?”
“确……确实,传令!不要按照刚才那个文本发送瀚瓷通讯,而是按照以下文本进行发送!”
林帕尼清了清嗓子,顿了顿神,说道:“敌人攻势猛烈,城防即将崩溃,全体莱迪斯守军效忠皇帝陛下,死战不退,愿为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愿蒙受被俘的耻辱而苟活。恳请陛下尽快派遣援军相助,吾等将在莱迪斯城内企盼帝国的旗帜!”
“米莉干得漂亮!”
看到水晶球上的场景,弗丽达兴奋得跳了起来,她看了眼安娜贝拉,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连忙又安静地坐了下来。
“无妨,弗丽达,我们的计划是如此顺利,开心也是应该的。这里不是公司,随意一些也无所谓。”安娜贝拉的笑容依旧是那样地沉稳,只不过比起平日里的冰霜,今天她的笑容带了几丝暖意。
“大小姐她今天会来吗?”
“会来的,”安娜贝拉的笑容显得更暖了,“今天这个机会他可不会错过。”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朵拉打开房门,微微行礼。
“大小姐,您来了。”
“谢谢朵拉,弗丽卡阿姨,安娜贝拉阿姨,午安。”
佩洛丝端庄地坐在了为她留出的位置上。她的脸色上挂着止不住的困意,缺乏血色的白皙透着一种诡异的病态美,只是那双猫眼石般的眼睛依旧囧囧有神,丝毫看不出要退缩休憩的意思。
“今天,我们是有了新的进展吗?”
“对的,孩子,”安娜贝拉指了指桌上的水晶球与堆积如山的通讯文件,“如你所见,非常成功。”
“谢谢,阿姨,接下来,能向我说一说,我在忙碌的这段时间里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让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安娜贝拉的笑容又带了几丝神秘,“此外,还有些事情需要转交给你。”
“咚!”
“咚!咚!”
“咚!咚!咚!”
喧闹过后,余下的又是长久的百无聊赖。
凯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双眼微闭,保持着祷告的姿势。今天是周日,是礼拜的日子,若是没有病发,虔敬的凯琳总会不辞辛劳地前往附近的教堂,在礼拜之中献上虔诚的祷告。
只是,病发的日子里就没有这种余裕了,而这个宅邸曾经的主人——科伦娜,似乎同教会的关系格外不佳。没有任何一个神职人员被允许踏入这里,病卧家中的凯琳因此只能自行行祷。
祷告结束,下午的时光依旧很漫长。没有大小姐在身边的日子显得无比寂寥,不过凯琳在孩提时代起对孤寂已经不再陌生。她捧起了一部诗集,细细品读着,思绪徜徉在文字的海洋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当大门被按响门铃,女仆前来通报意想不到的客人来访时,凯琳的心情还是有那么些期盼的。
“什么,是伊薇特会长吗?她来了?”
“是啊,”通报的女仆说道,“她看起来很匆忙,很急切地希望见大小姐。”
“啊?”
凯琳的心一沉。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冬日下午,那一次伊薇特也是如此匆忙地拜访,结果……
“快,请她进来!”
皮靴踏在地上的匆忙脚步声由远及近,伊薇特穿着一袭干练的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她刚进门,来不及寒暄,便开门见山地说:
“抱歉啊,凯琳,你在病发期间我本不应叨扰你的,但,今天这件事,我不得不来请求佩洛丝的帮助。”
“大小姐她在书房,我马上可以请她过来,”凯琳说着,按响了佩洛丝为自己留下的叫人铃,“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唉,”伊薇特叹了口气,“罗莎琳德,她……她……”
“她怎么了?”
“她,遇到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