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很大。
晓芬掏出钥匙,打开第一道防盗门,楼道的光射进黑暗,她勉强能看清自己的门户在哪。她没有开灯,带上了身后的防盗门,走在夜里,不小心撞到了隔壁邻居停在公共区域的电瓶车。
她听见自己的家门里,传来了咪咪的叫声。于是月光看见她笑了。
晓芬摸出第二把钥匙,开启了家门,一只白猫从门缝里流了出来,围着她的腿蹭个不停,奶里奶气地叫着。晓芬随手把包扔进了门里的黑暗,把猫抱在怀里。它敦实地像个孩子,扒着晓芬的肩头,蹭着她的脖子。
"咪咪想我啦?"晓芬的声音纤细地蹦到厅里,被门切落,留在了房间外。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那盏用了四年多的读写台灯已经有些发黄变暗,不过至少还能再用。晓芬抱着猫,跨过垃圾桶,踢走了地上的猫玩具,折向厕所开热水器的时候不小心被地上的抹布绊了一下,踉跄撞得一旁的晾衣杆叮咣作响——那上面挂满了晓芬周末洗的衣服,已经干了几天,她没收。她第一时间护住了肩头的咪咪,笑着说:"哎呀太乱啦!该收拾了对不对?"咪咪温热又毛茸茸的脑袋被晓芬拢进掌心里不住地摩挲,奶里奶气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太舒服还是在附和晓芬。
风在窗外狂啸,晓芬单手托猫,单手关上了窗户,她注意到不知何时,防盗窗上悬了一根线,线的尽头挂了一件有点破的T恤。T恤在大风里飘摇,蹭满了灰。
晓芬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经理发了微信。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说她上个月的KPI。她跌坐在床边,揉着在她腿上撒娇的猫,尴尬地笑:"咪咪,你上个月的KPI超标了!猫粮吃那么多,瞧你胖的,整天也不运动。都是七岁的大猫了,中,年,发,福!这个月不许你吃零食!"
手机又震了起来,提示十一点了,到了就寝时间。晓芬没有理,她环视自己的房间: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已经空了大半,那些小样瓶被她刮得干干净净;垃圾桶满了,今天忘了去倒;角落里被拆分折叠好的纸箱纸盒已经堆积到和垃圾桶差不多高了;衣柜旁边放了不知几个月的牛奶箱里凌乱放着几盒牛奶和两周前买的苹果;晾衣杆上的衣服该收了,不然衣服下摆又该蹭上猫毛。
晓芬关掉了睡眠健康功能,反正,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只是徒增解锁时的烦恼。她挨个给朋友圈发了内容的人点了赞,把想了很久的公式话给经理发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日期,该给房租电费了。她出门敲了一眼门口的电表,记下了读数算了算,这个月挺省。她打开支付宝打算转账,想了想,还是停下了——房东还没要,再在余额宝呆两天好了。晓芬还没吃晚饭,她点开外卖软件看了半天。有家店她吃过几回,味道确实不错,看着那些图片,晓芬的嘴里似乎突然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点了菜,来到结算页面,付款方式里的花呗二字似乎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拇指几回都没有按下去。猫从腿上跳了下去,晓芬翘起了腿,看到了白天跑得太急被花坛剐伤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就是看起来还有点吓人。她付了款,外卖显示十二点送到。她又打开支付宝看了看,又点开微信,点开朋友的聊天窗口,敲了几行字,随即又删掉了。她站起身,打开桌子的抽屉,掀开盖在上面的文件和底下乱七八糟的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拿出了一个盒子看了又看。
"咪咪,你说这东西怎么做的?为什么现在蓝牙连接也能刷信用卡呢?"
晓芬打开微信,划了一遍消息列表,发现自己的妈妈发了消息,消息是在提醒她,再过几个月,就该开始还房贷了。晓芬有些后悔答应自己的母亲买房,可母亲说得有道理,等到新医院建成,地铁开通,那一片的房会更买不起,她觉得她说的没错。直到母亲和她谈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家乡的房子,也高得让她有些害怕。
窗外的风还在猛吹,那件T恤摇摇欲坠。那根线细极了,一头约是卡在防盗窗某个缝隙或者某个凸起的小毛刺上,一头连着T恤,随时要断的样子。
洗完了澡,外卖也到了,饭菜的味道很香,咪咪站起身爬在她的腿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晓芬,奶奶地喵着。晓芬抱起猫,挑了一小块菜里为数不多的肉给它闻了闻,"吃吗?"咪咪赏了脸。于是灯光也看见她笑了。
十二点四十,晓芬窝进了床铺,关上了灯,咪咪窝在她身边,紧紧地贴着晓芬的身体,团成了一团,渐渐闭上了眼睛。她身上的毛真白啊,莹莹月光下,一根根的毛发都泛着亮亮的光,随着呼吸起伏。晓芬听见了咪咪的咕噜声,她看着窗外仍在飘摇的T恤,一阵阵困意袭来:
会断的吧……早晚会断的吧……只是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