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出身思想保守的乡野,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父亲。
私生女,但母亲仍满怀地希望生下了她。
愚蠢之人,不晓得被哪来的混混骗走了身子,竟然还幻想着对方有朝一日会回来找她。
蠢,蠢到透了,蠢到连自己这个女儿都恨不得骂上她几句。
但她深爱着自己,唯有这点,是穆永远反驳不了的。
愚蠢且善良的女人,所以才那么让人讨厌啊。
自己饭都吃不饱,还时常接济路边的孤儿,作为一个单亲妈妈而言,她的善良已经远超自己能力范畴了。
所以她的职业,正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穆讨厌着自己母亲,正如她后来讨厌自己一样。
讨厌,是因为怎样都喜欢不起来,但恨意绝无可能。
所以9岁那年,因觉醒了名为“第五素重组”的稀有天赋,被教会的人带走的时候,她内心是无比庆幸的。
总算可以走了,离开这个满是耻辱的地方。
自己再也不用听着邻居的小孩们如何肆意侮辱自己的母亲,忍不住揍了他们,最后还要跪着向他们道歉了。
母亲再也不用为自己哭了。
但听不见,一切就不存在了吗?
分别的时候,母亲笑里含着眼泪,自己从未见她如此开心与难过过。
所以两年以后,她的死讯传来,一切是那般突然与不真实。
父亲,回来了。
似乎是赌资输完,欠下大笔高利贷后,这才想起自己在乡下曾经有过一个女人。
于是带上自己的债主,悄悄找回到家里。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结果是父亲再一次逃亡,母亲死在了家里。
愤怒,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呈现在穆的表面上却意外的冷静。
安葬好母亲以后,穆以休养为名向教会申请了三个月的假期,教会准了。
毕竟明日之星终究也是人啊,丧母之痛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遗憾的是,星星却堕落了。
就在穆请假后的第四天,王城某家酒馆里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为一名中年男性,姓名不详,被人解体四肢,随后被活活剁成碎肉而死。
犯罪现场,据说就像屠宰场一样,满地满墙都是人肉与内脏的碎屑。
目睹过死者的遗体后,办案的官兵们个个呕吐不止,不少更直接吓晕了过去。
吧台外,犯人却无任何不适,杀完人后她不仅没有逃走,更一脸惬意地喝起酒来。
11岁那年,女人因故意杀人及未成年饮酒遭到教会的人逮捕,最终被判处死刑。
但如此天才,结果却因个人渣而死,无论谁人都会觉得不值。
于是在当时刚升任贤者,12岁的尤比提议下,教会决定给穆一个赎罪的机会。
王国的死刑是由两位圣女决定的,所谓的陪审官们其实只是摆设,所以只要得到圣女们的谅解,穆的案子就可得到改判。
但小圣女大人(前任)憎恨一切不守规矩的行为,杀人者偿命更是初代的她最早定下的信条。
于是只能选择当时尚且年幼,却知晓变通的大圣女作为突破口了。
但只瞥了穆一眼,大圣女便当即判断道。
“这个女孩,不能再回教团里了,她的心已被名唤私欲的污秽所污染,已经失去了信仰女神的资格。
但那种天赋,就这么死去,确实可惜了呢。
这样吧,她身上流着妓女的血,就让她也做妓女赎罪好了。
嗯,母女殊途同归,不挺好的吗?”
带着如是的嘲讽,大圣女径直转身离开,对她而言,自己不过随手做了件好事。
但看台之下,被拯救者此时却恨得全身都在发抖。
那句“妓女”如同银枪一般,深深挑痛着穆的心。
自己的命运倒是小事,但母亲她,妈妈她....
一句“妓女”仿佛就能概括她的所以。
你们到底了解她什么?!!
凭什么可以如此简单地抹杀掉剩余的她?!!!
恨意油然而生,就差当场动起手来。
好在一旁的陪审官,仅年长她一岁的新晋贤者却及时地按住了她。
“别做傻事,我明白你在恨什么,但报复来日方长。现在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通过心灵感应,金牛宫的贤者耐心劝道,仿佛在他身上也有什么隐情。
于是尽管恨得发抖,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并在尤比的安排下,加入了专门取悦圣女的圣娼队。
与大圣女的再见面是在一年以后,成年了,总算可以转职。
而对自己救下的这位绿发少女,圣女大人也还留有印象。
“原来你加入了这里啊,也好,就当是报恩,尽情地取悦我吧。”
随后便是在蛇的引诱下,圣女一步步堕落的过程。
“穆啊,你说町姐姐她,为什么总是不肯陪我啊。”
“啊...那是因为町大人她...因为她爱着您啊...”
“爱着我?”
“啊...嗯...再过三年...就要举行转生的仪式了...呃...到时候...到时候...就轮到您主持教团了...所以...所以她一定是...一定是为您做着准备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自己任性,惹她生气了...”
“不会的...呼,町大人...一定是爱着您的...就像我一样....不对...她的爱...她对您的爱...一定比我更为强烈...要说为什么...你们两个...可是这世上...唯一的姐妹啊...”
等到大圣女真的爱上了小圣女,她的复仇,其实已经完成第一步了。
三年后,转生仪式的当天,大圣女向胞姐哭诉着自己的情谊,希望对方不要离自己而去,穆躲在大殿的阴影之中,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看着小圣女那张仓皇错乱,满是嫌弃的脸,莫大的满足感在穆心中萦绕着。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小圣女最终竟选择了自杀,强行令仪式进行了下去。
当天夜里,很明显的,穆感受到了发生在大圣女身上的改变。
“殿下...不对,现在是主上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试探性地疑问,岂料大圣女如疯了一般扇了她一巴掌,随后坐在她身上,死命地掐住她的脖子。
窒息,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
暴露了吗?
就在穆放弃抵抗,接受了自身死亡的未来之时,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却被突然松开。
骑在自己身上的,大圣女的脸,此时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慧...叫我慧...立刻!!!马上!!!”
那个女人,那个不可一世、视天下万物为刍狗的女人,竟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啊。
刹那间,不知名的感情在穆的心底发芽。
第一次,她开始发自内心地,安慰起面前的这个女人起来。
于是模仿着她姐姐的语气,轻轻地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别哭了,慧,还有我呢。我会一直爱你下去的。”
爱,不过是以我自己的形式。
两年后,圣枪使沃什·柯莱特携圣剑使罗等上一任八杰们要求退休,并指名自己的两位弟子拉普莱斯及艾迪继位,于王城中引发一阵骚乱。
艾迪都还好说,贵族出身,实力也足够,但拉普莱斯...与穆一样,他也是妓女的孩子。
虽说八杰并不限制出身,王族那边,总归还是一些考究,毕竟英雄们有肆意出入任何地方的权力,贵族们担心自身受到影响也是难免的...
但老英雄的提议,很快就被教会给通过了。
并且像是在报复贵族们的顾虑一样,实打实是圣娼女的穆一并也在八杰提名之中。
并且经过候选人间的战斗,两名妓女的后代最终都选上了八杰,对王族而言可谓莫大的耻辱,不少人眼中教会甚至是故意的。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反正新八杰诞生的庆宴,贤者尤比少见地找上了新上任的圣魔使穆。
“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在这种情况。”
对于自己曾经的恩人,穆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感激之情,相反还带着嘲讽。
“是没想到啊,你安排我去侍奉那位圣女,怎会想到我利用她东山再起。”
贤者给听笑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像你这样的人,怎样的困境都拦不住你的吧?就算不是在主上身边,只要活着,你就一定能重新爬上来,我对你有信心,所以说首先得活着啊。”
“呵,所以呢?你活着的理由又是为了什么?”
省去了无聊的开场白,圣魔使直接了当地问道。
“你帮我不是没有理由的吧?但遗憾,我并不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先说出来,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过于直白了,以至于贤者给听愣住了一下,过几分钟才笑道。
“你已经帮了我哦,而且,还帮过头了。”
“嗯?什么地方?”
“转生仪式那里,大圣女竟动摇成那样,属实超过我的预期。但小圣女的自杀还是过分了,差点引起别的贤者怀疑。”
“开玩笑的吧,除了你这样的人,哪个贤者还敢留意圣女的事?”
“有的哦,而且那人,还挺危险的。”
“谁?”
对于尤比的警觉,圣魔使的穆突然感兴趣起来,毕竟少见有人能让那位天才贤者这么在意的。
而尤比脸上,仍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七贤者,狮子宫的白银,几年前刚入职的新人。我有预感,这个人,将成为这个国家变动的关键。”
“那个‘无能者’啊,人食将军拉比·克莱恩的同乡好友,我听说过他...但教会里不是传言他胆小如鼠的吗?稍有惊动溜得比谁都快。”
“溜得快也是本事啊,而且刚进来就攻略了那位处刑姬,平日里更是不知在捣鼓什么研究...总之这个男人,必须小心对待就是。”
“你们自己小心吧,与慧无关的事,现在的我已经毫无兴趣。”
说完突然笑了一下。
“尤比啊,你也一样哦。你在密谋些什么,我压根一点不也关心。但是啊,如果你敢阻拦在我跟慧之间,我发誓,我定会叫你死的痛不欲生。”
深色的眼眸下面突然露出血一般的杀意,贤者不禁胆寒了一下,瞬间回忆起了多年以前,这个女人虐杀她父亲的那一刻。
当时的惨案,贤者其实是在场的,正因如此,他才会被这个女人的骨子里的疯狂给折服,才会想帮她。
因为骨子里,他跟她其实是同一类人。
但是跟她不同,他身上所肩负的恨意更加沉重,恨得对象也更加遥不可及,不允许他像条野狗一样不计后果地去报复。
所以,必须忍啊,必须忍到天变地异,女神坠凡的一天。
正因如此,穆的改变,贤者才没有刻意点破。
——愚蠢的女人啊,你和大圣女之间,最终谁被谁影响,现在还说不定呢。
但棋子的事,终究只局限在棋子之间。
现在的他,所关心的是另一个棋手的事。
白银的贤者,出生不明,性格不明,乡下来的无能者,所掌握的技术、知识却异于常人,简直就像历代的勇者们一样。
他的话,定能成为卷动这世界的风,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狮子宫的贤者,我等着的哦,等着你露出真面目的那天。
当然,此时的尤比肯定意想不到,这一等,就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