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个怪人。有的是不合群的人，有的是长相奇特的人，也有的是行为偏离常识的人。

程灵慧所在的班级比较特殊，这里有两个怪人。

程灵慧自己肯定算一个。有着这样一个给人颇为文静温柔印象的名字的她，事实上已经是方圆几里内传说中的“打架王者”。尽管从来不曾在教室里大显身手，这样的名望也不免让同班同学对她敬而远之。

另一位怪人则名为许瑶，非要给一个分类的话，她属于那种“行为偏离常识”的那种类型。这个女孩子身材矮小且瘦，面相也颇为稚嫩，有点粗糙的短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束扫把一样的发辫，浏海只是散碎的坠在眉间，这样的她远望上去就像个小学生。但如果你仔细观看她的眼神，又能感受到种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就好像一个因为某种偶然被困在这具躯壳内的灵魂，在不安的审视自己的处境。

许瑶喜欢画画——这种说法或许不够准确。在平日里她的表现更像是“只能去画”或者“不得不画”。是的，许瑶对于绘画的执著总是表现为某种强迫症一般的行为。为了抑制这种冲动造成的破坏，她总是会随身携带几支铅笔、几支马克笔还有一大本素描本，即便如此，她总是忍不住在画纸之外的地方去涂鸦。

“在有意思的东西上面绘画”。这是一种无形的冲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欲望之源。许瑶从小到大无数次的试图压抑过这样的冲动，结果却总是失败。如果许瑶是潜水员，那么涂鸦的欲望就是包围一切、无边无际的海洋，她只能选择换一种姿势游泳，却永远无法挣扎而出。

来到这个班级之后，她涂鸦的目标包括课桌椅，墙壁，文具，教科书……当然也包括其他同学的衣物和身体。

这种涂鸦的欲望和冲动无比的强烈，没人弄够理解，也很少有人能够包容。同学和教师一切试图让她抑制这种冲动的努力也全都付之东流，尤其是在夺走“作案工具”后她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实在太过渗人，大家后来都放弃了改变她这件事。

于是，在一系列的刻意设计过的座位调整之后，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这个班级的两个怪人成为了同桌。

当两张桌子并排拼在一起时，许瑶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同桌竟然是远近闻名的“打架王”……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在她的桌子上画了东西，自己绝对死定了。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象自己会怎样死在这位新同桌的手上。不论如何，这一次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再到处乱画了。

许瑶的决心很快就粉碎了。欲望很快的，很迅猛的，像无数沉重且滚烫的蚂蚁，爬上了她的脊柱。温暖，黏腻，不断蠕动的欲望，一点一滴的涌进她的脊髓，她的心脏，她的……

当许瑶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见同桌的程灵慧正在呼呼大睡，她的睡脸一如慵懒的猫儿，温顺祥和，完全不像什么凶神恶煞的打架王者。

等等？为什么自己的手上拿着马克笔呢？她左臂袖子上的涂鸦又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呢？

许瑶陷入了疑惑，紧接着是因恐惧导致的浑身僵直。

不久之后，那张可爱睡脸的主人悠悠转醒，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看满脸大汗、僵直不动的同桌，大致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说你……别害怕，想画的话就随便画好了。

说罢，程灵慧把整个左臂伸直，躺在自己回弯的右臂上，再度睡去。

许瑶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都很模糊，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精神冲击。她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非常舒适，以及程灵慧的睡脸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