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算是为以后我们结婚预习吗?”
“我们……什么?”
乃琳挪开货架上挡在眼前的几瓶爽身粉,好透过货架看向对面的人:“您在说什么怪话?”
却见货架另一头的那人,一只手朝乃琳随意地摆了摆。
“哎哟,”贝拉似乎并不在意刚刚的口误:“我是说我们各自结婚后,买尿布这种事情总得经历的吧。”
“免了,仓鼠就这么操心了,大活人不是更麻烦。”听了贝拉的话,乃琳莫名地松了口气:“而且还没转正就天天熬夜,我这么下去大概率是保大保小的结局,别,我惜命。”
“可是我最近忽然觉得小宝宝好可爱啊。”货架那头传来感慨。
“宝贝儿,多喝热水。”乃琳显然对于某人的感慨毫无同理心。
“啊?”贝拉的疑问越过一排保湿液又飞了过来:“喝热水?”
“这是激素之类的作用,多喝热水代谢掉就好。”乃琳只顾埋头查找着不同的尿布,没发现自己的话引得货架周围几个顾客摇头侧目。
“乃琳老师真是见多识广。”贝拉直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宣布着小小的战果:“我找到兽医说得那种啦。”
排队结完账,贝拉拎着尿布跟在乃琳身后。
没走几步,一杯奶茶递到了贝拉面前。
“辛苦您了。”乃琳说道。
“你从哪变出来的?”贝拉有些惊喜地伸手接过奶茶。
“大智慧女士,”乃琳抬头看了眼阴沉闷热的天空,扭头对贝拉说道:“人类社会有种行业叫外卖。”
“我知道,但你什么时候点的?”
贝拉一手拎着尿布,一手握着奶茶,试图挑战用嘴叼着吸管再插到奶茶里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见不得眼前这人的杂耍,乃琳伸手拿过奶茶和吸管,为大智慧女士代劳:
“是进门前你说想喝的时候点的呀。虽然我没明白您为什么看到尿布会想喝奶茶。”
忽觉身侧有风,紧接着便是横扫而来的一掌,掌力汹涌澎湃,电光火石间,根本容不得正埋头插吸管的乃琳女士躲闪。
掌风过去,细细一瞧,左臂落得个五指红印。
“嘶……”乃琳吃痛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不躲呀。”贝拉责备着,伸手帮受害人揉了揉。
“躲?女侠,您这一掌,调动那么多肌肉群发力,这就是奔着让小女子内伤去的呀。”乃琳没好气地白了大智慧一眼:“小女子没被女侠您毙于掌下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只能怪你刚刚说话太恶心了。”接过插好吸管的奶茶,贝拉女士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方便的话,”乃琳咬着牙微笑道:“您能把奶茶还回来吗?”
“No”贝拉故意朝乃琳凑近了几步,当着面前的人,又示威似的喝了一大口。
孩子气的举动反倒逗乐了自己,干脆大人有大量,乃琳女士决定不与大智慧女士一般见识。
“你就点了一杯吗?”
“这种就剩一杯了。”
乃琳揉着“伤处”,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拿出手机,她低头看起了消息。
“喏,补偿你,给你喝一口吧。”
抬起头,奶茶被直接戳到了自己面前。
目光在那人和奶茶间走了两遭,最终停留在了吸管上。良久,乃琳没有动作。
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路桥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耳边好像听见了西皮二黄,可乃琳心里一慌,忘记了该有怎样的唱腔。
“不喝吗?”仿佛是吸管在说话。
“嫌脏。”
乃琳转过身,又看起了手机,语气平淡到仿佛一切如常。
“我们之间,终究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贝拉女士手握奶茶,摇首顾盼道。
“……”
查看完消息,乃琳收起手机,对贝拉说道:“尿布就劳烦老爷您帮我带回宿舍好吗?我有点事。”
“你要去捉猹吗?”捧着奶茶的贝拉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叼着吸管,她故意眨着双眼扮出一副促狭的模样。
面对眼前人的挑衅,乃琳女士决定给予小小的反击:“原本是的,可惜被女侠您打伤了手臂,拿不了钢叉了。”
收起调笑的表情,贝拉低下头,拿着奶茶的手伸出小指,勾了勾乃琳的包带:“对不起嘛~你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买来给你~”
乃琳偶尔会忘记,很会撒娇的人,并不仅仅只有自己。
雨滴随着话音一起落了地,一直阴沉的天空终究是下起了雨。
“这天气真是……”抱怨了一句,乃琳从包里拿出伞。
她一边开始在手机软件上约车,一边说道:
“大智慧,我现在想要太阳,您能送给我吗?”
“小青别急,待姐姐施个法术。”贝拉嘴中念念有词,抬着手,缓缓摇晃起手中的奶茶。
“姐姐,您这架势像是在海外的魔法学院学过。”
“中西结合嘛,姐姐和你一样转过专业的。”
“成了吗?”乃琳停下手机上的操作,乐呵呵地瞧着眼前的人。
“稍等,”手腕一抖,奶茶杯朝天一指:“biu! biu!”
眼前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连“biu”了两下。
“失败了。小青,待姐姐再修炼一阵子吧。”
趁着雨还没倾盆而下,贝拉开始抓紧时间喝着奶茶。
“冒昧地问一句,姐姐您刚刚是在给母星发消息吗?”
“这是施法音效,小青你再修炼五百年就有了。”
“也就是说, biu一声就是二百五,对吗?”
“对,所以我biu了两下,把小青你也算进去了。”
“姐姐这招‘天地同寿’用得好啊。”
“妹妹客气。”
终于约好了车,乃琳收起手机,顺手把撑开的伞往喝奶茶的人那里遮了遮。
“对了,生日礼物就算了,别真买。帮我把尿布带回去就可以啦。”
“嗯……我再想想吧,先走了。”贝拉说道。
“都约好车子了,你先走什么?”
“十世才修得同船渡,乃琳,我们没有那个缘分。”
说罢,贝拉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奶茶杯,发现彻底空了,于是伸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奶茶几百大卡呢,姐姐得走好一会。”
“那请问姐姐带伞了吗?”
“呃,这个……”
“拿着吧,”乃琳把伞递了过去:“我上班的地方还有一把。”
看着伞,贝拉发觉不对:
“小青,咱们这个角色是不是错位了。”
“姐姐要是愿意叫我官人也不是不行。”
把伞递到贝拉手上,车也到了。
乃琳钻上车,又嘱咐了几句:“雨要是下大了,还是打车。”
“嗯。”
“留意包和手机。”
“嗯,知道,拜拜~”
送别了乃琳,沿着街走了几步,看着‘小青’离开的方向,贝拉小声埋怨道:“你借给我伞,不应该你叫我官人嘛,一点都不懂。”
下午的临时加班难得没有想象中忙碌,闲暇之余,乃琳手机又收到消息,家里要自己的照片。没多想,发了证件照回去,母亲说不行,于是在手机找了半天,又把几年前汇报演出的照片了发过去。
细想下觉得不对劲,打电话追问,母亲支支吾吾说有个朋友家的孩子想认识一下。
拒绝的理由很容易找到:马上就要转正,接着就是去外地,根本没法回去见面。
电话那头心有不甘,但是乃琳这次说得实话,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无奈母亲只得在结束通话前,又唠叨了几遍:
“你、要、抓、紧、时、间。”
恍惚间产生了自己快过期的感觉。
拿着手机,乃琳看着那张汇报演出照上的自己,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有说法是人每过7年就会是一个全新的自己,大学总共才几年,只是换了个专业,自己这迭代的速度就这么快了吗?
加班结束回到学校时,月亮已经高悬在了夜空。
穿过校门,走向舞蹈教室,一走近,乃琳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用猜也知道教室里的人是谁,毕竟这个时间她还在练习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来,HP中伏地魔有位忠心的手下也叫贝拉。
自己认识的贝拉练舞很认真,又被老师安排了监督同学练习的任务。
耿直的性格加上对舞蹈的高要求,同学之中,贝拉的形象就和伏地魔的左右手重叠了起来。
乃琳不太能想象得到舞蹈教室里贝拉凶神恶煞的样子。她私下认为硬要找个比较的话,暮光之城里的贝拉也许更相似?
至少,在异性缘这方面。
舞蹈教室所在的整栋楼是不允许自己这个外人进去的。
乃琳驻足于楼外,还在想着要不要去边上的那家店坐一会,贝拉女士就小跑着出来了。
“你去哪?”乃琳喊了一声,对方才发现自己。
“你下班啦。”打了声招呼,大智慧却没停下脚步。
她径自一路小跑到楼外的矮墙处,来回张望,垂坠于身后的长长马尾辫也被带着晃动了起来。
“找什么呢?”
“下午回来的时候,在这看到个小孩,晚上想能不能再撞见。”
撑在矮墙上探出身又瞧了会,还是没有找见,贝拉这才决定放弃。
一个小跳落定到乃琳面前,那架势十足一个得了高分的体操运动员。
“呃,作为一名律师,容我多追问一句为什么,可以吗?”古怪的举止勾起了乃琳的好奇心。
“算不上什么事,回去吧。”贝拉拍了拍手上的墙灰。
“多大的孩子?”好奇心没满足前,乃琳可没打算放弃。
“不知道,六七岁?七八岁?”
“五年以上十年以下,你不说原因的话可能会无期。”
贝拉纠结的眉目中透着严肃:“说了你不准笑。”
“我只能说我尽量。”乃琳凝重的表情下已是笑意。
“下午那小孩在这玩,在和怪兽战斗。”贝拉双手摆出姿势:“正准备发射光线结束战斗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所以你加入他了?”
“原本想的,没来得及,”贝拉有些惋惜地说道:“他看见我,感觉害羞,转头就跑了。”
“有机会我再帮你来这找找。”
“嗯,”贝拉点了点头,投来询问的目光:“要不现在?”
“白天来找吧,晚上挺吓人的。”揉了揉额头,乃琳略感疲惫。
“妹妹别怕,姐姐保护你。”贝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怕你对我用阿瓦达索命。”
“我不会阿瓦达索命,但如果可以,我倒想对你用吐真剂。”
“你要做什么!”乃琳玩笑着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告诉你。”贝拉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仓鼠笼子里垫得木屑已经换成尿布了。”
突然提起仓鼠,像是在转移话题。
“有劳女侠了。”乃琳抱拳道。
“不客气。”贝拉也抱拳回礼。
“过段时间,我要去云南。”
“演出?”
“嗯。”
“多久?”
“不知道,希望8月8号之前能回来吧。”
“8号那天有事?”
“有啊,你生日。”
“您演出要紧,都说了,小女子的生日不打紧的。”
“别这么说,哦……我,还得回教室一趟。”
“水杯没拿?”
“嗯……。”
“别急,我等你。”
贝拉沿着小路快走了几步,身后青丝摇曳,她那流霜化作的披肩落在了乃琳面前。
鬓夺卫女迅,体绝飞燕先。
明月高悬,月光流转下,那人灵动的身影让乃琳想起了山泉荒野中的宁芙。
难道掌管月光的塞勒涅与阿尔忒弥斯,也偏爱着那个人吗?
乃琳不禁有些困惑。
仓鼠是去外地的朋友寄养在乃琳这里的。
凡尔赛宫廷里的人终究是少数,毕业季刚踏入社会的朋友,更多的是兵荒马乱。
但乃琳这边时间也由不得自己掌握,律所的实习一忙起来,根本顾不了这个小东西。
好在,这几个月贝拉一直在学校练舞,能抽空帮忙照看一下。
仓鼠的寿命很短,这只仓鼠已经3岁,算是高龄了。
7月下旬,格外闷热,小家伙终究是扛不住了。
送去宠物医院,医生说打针吊水开刀是想都别想,仓鼠身体太小了,这些方法损伤太大。
医生给了几个法子,乃琳总结起来就是“临终关怀”。
打电话告知朋友,朋友那边本就糟心事一堆,一听说仓鼠出了问题,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哭声里是她千般万般的委屈。
乃琳只得好言相劝,告诉朋友凡事终有一别。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是渡江的泥菩萨,却还忙着普度众生。
和朋友通完电话的第二天,乃琳上班时收到贝拉的消息。朋友赶回来了,进门和贝拉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仓鼠笼子前看着仓鼠,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
她想趁着仓鼠还有口气,把它带走,但被贝拉劝住了。不能上高铁,只能托运,小家伙这种状态,撑不住的。
朋友在临近傍晚时还是离开了,临走时向贝拉道了无数次谢。
乃琳下班时收到朋友一笔数目不小的汇款和附言:“之后的事,还得给你们添麻烦。”
小家伙没过几天咽了气,所谓“之后的事”就是遵照朋友的吩咐将仓鼠送去火化。
临点火前乃琳拍了张仓鼠的遗容,还刻意避开了炉子边上“无害化处理”几个大字。
做好了朋友又一次情绪崩溃的准备,乃琳将照片发给了她。
不料朋友这次反应很平静:
“谢谢你们,回来那天,我已经做了告别。”
泥菩萨惊觉,她好像看见朋友三花聚顶踏江而去,而自己,只是呆愣在江心。
回去的车上,乃琳女士一直沉默不语。
一旁的贝拉发觉了,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乃琳女士“重伤过”的左臂:
“还在想呢?别太难过了。”
被大智慧女士轻柔的动作逗笑了,乃琳摇了摇头:“在想别的。”
“什么呢?”贝拉接着问道。
在想怎么能够和别人一样当断则断,在想怎么样让告别变得简简单单。
在想着你,仅此而已。
避开贝拉女士关心的目光,乃琳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想以后如果养宠物,得养个大一点的,至少能打针吃药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