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您的故事吗？”

裴静之安静的听完张真人讲述的那个故事，当年那个小和尚，变成少年道士张君宝，后来，张君宝死了，在他亲手杀死那个人之后。太和山变成了武当山，世间多了一位三丰真人，或者是玄玄子，但是当年那个少年终究是不在的。

“没错，这就是老道的故事。”张真人一边讲古，一边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摸出来一些药材，双手一搓化为粉末，用蜂蜜融了，搓成一颗丹丸，“老道活的年头久，一辈子遇到不少事情，细细讲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你这趟下山，遇到了天宫的人，难道就不好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张真人一边说着，一边扶起昏迷中的小姑娘，手按她大椎穴，渡去一股阳和真炁。小姑娘身上一阵痉挛，逸散出岂股不飘不散的寒气。离了裴静之的禁制，她身上手法发作，人又开始痛苦起来。

裴静之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听了您的故事，只知道他们试图安排江湖上一些人的人生，可是这也说不通。如今的江湖上，襄阳城中倒是有个郭家，说起来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遮奢人家，安排一个二小姐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您这一生，起于微末，武功全凭自悟，道统却是隐仙一脉，文始真传，他们若是想要安排，岂不是连带着文始、麻衣、希夷、火龙都要安排上？”

“嘿嘿……”老道士笑得声音有些发寒，“我自火龙真人得了文始派真传，可他们如何知道？他们又怎么会在乎？”

“他们想要安排一个张三丰，端坐武当山，师从少林和尚，练九阳功，再叛门而出。还要收七个徒弟，五徒弟跟妖女跑路，生个儿子，大徒弟要生一个背叛师门的逆子。到老了，再开一门太极拳。”

“至于这个张三丰是文始派、北帝派还是神霄派，他们是懒得管的。”

张真人将丹丸抹了一层蜜蜡封存，又取来一根金针刺了一个细孔，在小姑娘鼻子下面的嘴唇上轱辘一滚便拿开。小姑娘顿时睡着，眉头松开，带着一丝轻松。

张真人冲着裴静之点点头，后者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到真武帝君的神像下面，渡了一股醇和真炁。

而后，两名道士，一老一少，一人搬了个蒲团，在紫霄宫门口找了块阴凉地坐下，说起正事。

“张真人，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您说天宫创造干涉他人的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张真人撇了撇嘴，“为了编故事呗？”

“编故事？！”

这个说法有些骇人听闻，裴静之难以相信。

“你也不要惊讶，他们就是为了编故事。”

张真人眼神中充满了回忆：“当年我四十岁，来了个小伙子想要跟我拜师，他说自己叫宋远桥。他身上倒是处理过，可是老道当时鼻窍已开，身上那股味道还是闻得出来。索性一掌将他拍成假死，扔到别家法脉让人照顾着。”

“你可知后面如何？后面连续半年，陆陆续续来了他妈的十五个宋远桥找老道拜师！”

“这群天宫的杂种不在乎，反正一定要老道的大徒弟是个叫宋远桥的人，至于这人品行如何外貌何等一改不管。”

“但是老道我也不是吃素的，在山脚下埋伏了小半年，终于找到这群狗东西。老道我把他们全部打晕，交给当年六扇门认识的朋友炮制，这才拷问出天宫的大致方位。”

“老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提着真武剑，约了白玉蟾、王灵宝和张天师就杀了过去。没想到啊，那群鳖孙藏得可真够深，硬是找了两年才找到地方。”

裴静之听了，觉得不对，反问道：“可天宫还是存在。”

“你不知道老道当年遇到了什么。”张真人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十几个农户长相的汉子，个个会一手降龙掌；七个重阳真人，硬是凑齐了一套天罡北斗阵；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有三个；连所谓的张三丰都冒出来两个，个个都会以柔克刚的拳法。”

“幸好，这些人只是纯粹的江湖中人，说是道门中人，实际上连半本道书都没看过，一心一意只知道修炼武功。老道三人杀进去，破了三门绝阵，闯入天宫最里面，这才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呵，说是发现，还是那座天宫的主人主动讲出来的。”

“原来天宫的主人是先秦时的方士徐福，此人得了一方秘宝，自称为天书，上面记载了不少谶纬之说。这个徐福也是有些本事的，硬是从中解读出后世千年的武林故事。此人也是个妄人，你说他解读就解读吧，竟然认为事情全部发生就有天大好处。奈何这些故事，最远的离今日恐怕有数百年之久远。”

“这徐福也是走了狗屎运，发现了天宫所在的不老长春谷，喝了里面的泉水就能不老不死，却渐渐离不开这片奇地。于是他召集一帮没卵子的货色，在长春谷里修养繁衍，修习武功，时不时派遣年纪轻的门徒出来掳掠幼童，根据天书中解读出来的故事，把幼童培养成故事里的人物。”

“说来也好笑。”张真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这个徐福虽然活了不少年岁，却是个缩头王八。他自以为占了不老长春谷，苟活在方寸之间，成了囹圄之徒，还洋洋自得。汉末的张、左、于，两晋的寇谦之、孙恩、葛抱朴，盛唐的歧晖、李、袁、苏，哪个没去过？他自诩天宫是人间天庭，许进不许出，其实都快成我道家真人点卯的名胜了。”

“也就是这些年汉家气运低迷，这才给了徐福兴风作浪的可乘之机。从前的时候，都是在苗疆附近，寻方圆百十里的地方，划分地界，安排上宋元明清的国号，在里面玩小孩子家家酒的把戏。唐时还惹来龙气不悦，太宗时平了一回，武朝平了一回，玄宗早年也派人平了一回。”

“那个徐福见了找上门来的真人，张口就是一句，留下给他当狗，可得长生不老。过去的真人脾气有好有坏，每次徐福都要躺尸，少说躺上十几年。老道我去的时候三个人，算一算一人送他二十年好休憩。再抢了天书谶纬所解，权当故事看个热闹。”

“哈哈哈哈！”裴静之大笑，张真人有赤子之心，堂堂道门真人，却玩了一出强梁上门的把戏：“看来过两年，贫道也该上门去做个恶客，送他五十年休憩。届时还请张真人行个方便，免去我两年苦寻的难处。”

“只是，你说宋大家要生个不肖子，张五侠也要有个儿子。天宫之人如何确保生下来的是想要的男子，若是生出个女娃，又该如何？”

张真人捻着白净的胡须，语气有些迟疑：“这件事老道也思虑过，却没个准。想来那天书确有奇妙之处，老道后来收下的大弟子宋远桥，乃是实打实的本人，也无巫蛊之隐患，恐怕是老道命中注定的大弟子，后面六名弟子也是如此。”

“不过天书所载，也未必不可改。老道的三徒弟俞岱岩，遭了命中一劫，全身骨骼粉碎。你看他全身僵直不能动弹，却不料老道我厚颜从刘海蟾那里要来一道阳神法，如今已能阴神夜游，过几年，便能自行矫正骨骼伤势。等他自行痊愈，对人身周天也有足够理解，未来丹道修行必有大好处。”

“再说老道那个徒孙，老道隐藏身形暗中观察，见他欺上瞒下，前倨后恭，但也无碍。老道放他出江湖，也就这两年的好时光。明年大醮之后，他就得老老实实在武当山上待着，老道不死他就下不了山。”

正说着，忽然听闻大殿里有惊呼，两人赶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