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同学对新来的转校生不是一般的好奇。
毕竟羽潇是学生会长,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居然特意将人送过来,不免让人猜想转校生和她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不过也可能只是个巧合。毕竟会长那么善良又体贴,如果遇到迷路的转校生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帮忙的。
于是下课铃刚一打响,大家就里三层外三层把夏采悠的座位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是会长的亲戚吗?”
“你说话声音为什么像男孩子?”
“你的卫衣好嘻哈!”
夏采悠抬头看着周围七嘴八舌的人,无奈地敷衍:“嗯嗯,是啊,哈哈哈哈。”
她怀疑这个学校指定有点问题,怎么一个两个都热情得要命?
不过她不是来学习的,也不是来交朋友的,更不是被迫去学校所以处处作对以示抗议的叛逆青年,所以凡事还是低调点好,别上来就摆着一副冷脸给人下马威。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也不例外。她可不想因为太特殊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端,影响她的本来计划。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大家都马上是成年人了,敷衍一次不行就多敷衍几次,他们讨个没趣自然也就不过来搭话了。
虽然还是高中生,但是这点儿游戏规则,应该还是懂吧?
不过这群人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吵闹的麻雀,还是让人心里烦得很。
“那个……我有点渴了,想去接杯水。”她瞅准时机,打算开溜了。
“知道饮水机在哪吗?要不我带你去吧!”
夏采悠连连摆手:“不用了!刚才已经知道了!”
然后她没等周围人再作反应,抄起桌上的水杯迅速消失在教室门口。
这个世界真是太喧嚣了。夏采悠端着水杯站在楼道里怀疑人生。
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但又什么都没法改变——吵闹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想到这里,没来由地有一阵毁灭感涌上来。
她把刚刚接好的水一股脑仰头灌下,脸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户外面,心里在想着些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事。
直到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起,她才收回心神,不紧不慢地走回了教室。
_____Next_____
中午夏采悠没去食堂吃饭,她拒绝了几个女生“中午一起吃饭然后去宿舍坐坐”的热情邀请,独自一个人留在教室里。
这学校里似乎大部分都是住校生。也挺正常的,这里是北京城郊中也算得上偏僻的街区,附近还在开发中,到处冷冷清清,走读十分不便。
住宿生中午都要回宿舍休息,所以整个午休时间教室里都没什么人,对夏采悠来说再好不过。
除了少部分家住附近的,或是有交通工具来往方便的走读生,估计也有像夏采悠这样的——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能住校。
她一点都不想住校,为了离开父母的管控而把自己送进另外一个烦人的环境根本没什么意义,更何况爸妈也不会允许她住校。
他们担心哪个孩子又会因为和她走得太近,莫名其妙地疯了,死了。
好像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任何的事都可以做个总结然后安插到她身上,不管那些事情跟她到底是不是有关。
夏采悠自嘲地笑了笑,又想起回到北京之后这两天,和父母恢复了表面上亲密无间的相处。
她闭上眼睛问Queen:以前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意料之中没得到答复。
她从口袋里翻出耳机塞上,打开笔记本空白的一页,自来水笔在纸上刷刷地飞快写下脑子里的词句。
当我睁开双眼审视着麻木的神经
面前摆放着两杯液体和两种人生
你选择滚烫的烈酒还是冰冷的水
你想当迷醉的人还是做清醒的鬼
世界要我清醒但是没法夺走我的酒
他们趋之如骛的路我从来都躲着走
他们笑我疯癫笑我可能真的醉了
我只是不想看教我站着的人自己跪着
羽潇听着歌从教室门口路过,下意识往里看去的时候,刚好就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夏采悠坐在一眼就能看见的靠窗位置专注入神地写着什么。
现在是午饭时间,食堂人满为患,整个教学楼都没什么人。羽潇因为处理工作通常都会晚一点去吃午饭,同时也能避开人流高峰。
所以这家伙是吃完午饭了还是根本没去?
羽潇站在教室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摘下了放着音乐的耳机,准备去问一下情况。
她有点不舍,因为耳机里正放着她最喜欢的歌手云岛前两天发布的新歌里最让人沉醉的一段。
羽潇走过去,窗边的女孩根本没发现有个人过来了,那张十分厌世的脸微微低着,认真专注地在本子上写字,眼神里有种奇异的光亮。
羽潇顺着那道发亮的目光看向笔记本上的内容,不由怔了怔。
上面是因为这两天在单曲循环而熟悉无比的歌词。
你再一次开始凝视那深渊
凝视那不太远却永远来不到的春天
某一天你拔起深渊底下的剑
某一年你对着蛋糕许下了愿
生活会一直那么坏也不见得吧
你说梦想是生存在夹缝之间的吧
直到现在你是否记得从前的话
你那年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吗
工工整整的字迹,是云岛新歌里的歌词。
下面还有正在写的另外一段,不过因为握笔的手挡在上面看不到。
羽潇心情有点微妙。夏采悠,也是云岛的歌迷吗?
喜欢到在歌词本上抄录的那种。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高中女生都有自己的小本本,里面写着各种各样喜欢的明星的一切。
虽然云岛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明星。
面前的少女还是跟昨天一样,戴着耳机目中无人。她轻咳了一声,站在后面拍拍她的肩膀。
夏采悠正沉浸在创作里,被人打扰非常不爽,转头往后一看,就看到一个多小时前刚刚摆脱的学生会长站在那儿。
怎么又是她?!夏采悠一瞬间表情有点复杂,伸手扯下耳机线。
羽潇先开口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饭?不知道食堂在哪吗?”
“我不饿。”
“多少还是吃点吧,实在吃不下买个面包饿了再吃也行,正好我要去食堂,一起去。”
又来了又来了,让人抗拒的被支配感。
夏采悠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淡笑,压住想打人的冲动尽量说话礼貌点:“谢谢,真不用了你快去吧。你应该不是为了叫我吃饭特意跑到我们班里来的吧?要是找其他人有事,等他们回来你再过来吧。”
知不知道灵感都是稍纵即逝的啊!真会挑时候!
她估计没意识到她现在笑得难看又诡异,如果是个普通人,可能当场就要被吓到了。
还好对面是羽潇。
羽潇刚想回答“我也是这个班的,而且就坐在你旁边”,看了看夏采悠一脸巴不得赶人走的假笑,里面还掺杂着一些让人读不懂的阴影,心里升起一阵急促的不安。
她镇定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我刚忙完,路过这里就看到你一个人,想着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忙就进来了。也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去吃饭了。”
猎物的稀有度和收服的难易度是成正比的。珍贵的猎物从来都不会像随处可见的白兔绵羊那样能够一击拿下。
聪明的猎人要懂得张弛有度适可而止,不然落单的珍稀北极狼受到惊吓就会马上跑掉。
如果扯出这个话题,就算是两个人都打算敷衍客套,不免也还要来回交流几个回合,但对方现在明显一分钟都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还有那股不安……
于是羽潇对夏采悠温和有礼地笑笑,转身走出了教室。
她离开之后,夏采悠还是没能顺利抓住灵感的小尾巴。
虽然有点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她合上笔记本,趴在桌子上不自觉就开始分析思考。
她刚刚应该是表现得非常不耐烦,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有点压制不住那股突然升起的毁灭感。
按理说,她是不应该被这些事波动情绪的,都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小事而已。
可能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吧。加上每一个创作的人受到突然的打扰都会生气想发脾气的,所以这也算正常。
比起纠结这些情绪,还是加加油想想如何应对以后的生活吧,毕竟这才第一天而已。
她这样做完心理建设之后,轻松了不少,于是又抽出思绪想起了刚才的学生会长。
不得不说,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虽然那一瞬间消失的支配感,变成了谦谦有礼的界限感让人感到有点奇怪。
不过还好她没有多纠缠就离开了。夏采悠细细回味刚才的状态,觉得如果她晚离开一会儿,被毁灭感吞噬的自己就会做出些什么上明天报纸社会新闻头版的事儿。
夏采悠冷静下来,抚摸了一下心脏,闭上眼睛。
毁灭感。
让人又爱又恨的毁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