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钻石闪耀着魔法的辉光,紧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轰!”,伴随着一声巨响,平静如镜的湖水中,突然溅射出了冲天的巨大水花。
被夜幕笼罩的花园霎时间下起了一阵淋漓的“小雨”。
“呼。”
急促的呼吸令凯琳的肺发出了悲鸣,扑扑直跳的心脏显得疲惫而又无力,担心着自己再次病发的凯琳不得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很想就地坐在草坪上休息一下,可又舍不得弄脏身上穿着的这套由佩洛丝赠予的珍贵的白色长裙,于是只能端庄地立在湖畔,手中紧紧地抓着“粉彩之心”魔杖。
“如果我的身体不是这样,一定,一定会......”
帝国的谚语里说,“思想是可以冲破身体的藩篱的”,但这句话对凯琳却并不适用。凯琳拥有一个聪慧的头脑,这个头脑不仅令她成为了成绩榜单的榜首保持者,也令她拥有了超乎常人的魔法天赋。
虽然比起佩洛丝,凯琳的魔法天赋就如同满月旁的星光一般,但凯琳依旧对此颇为珍重。她热爱着魔法,痴迷于魔法,一旦练习起魔法来总是沉迷其中。自从佩洛丝将这根“粉彩之心”魔杖赠予她以后,凯琳更是爱不释手,只要目光一接触到它,就恨不得拿起它,尽情释放自己的魔力与天赋。
然而身体这个藩篱,却无时无刻不囚禁着她的头脑。释放魔法需要高速的心算与激烈的思考,但这些都意味着心与肺的巨大负担。凯琳那颗孱弱的心脏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负担,对魔法的这份痴迷与得意忘形,不止一次地成为了她病发的诱因。
“凯琳!凯琳!”
身后传来的是琼斯的喊声。她那黝黑的身形几乎与夜幕融为了一处,只有一双眼睛倒显得意外地明亮。她四处焦急地搜寻着凯琳的身影,一看到站在湖畔的凯琳,立马跑了过来。
“哎呀,凯琳,你可吓死我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你病刚好,是打算干什么啊?!”
琼斯的嗓门清脆而嘹亮,她艾比昂语使用得十分熟练,语速很快,每次说话都如同连珠炮一般。
“没......没什么,”凯琳看了眼依旧风波未平的湖面,平静地说道,“我来这里散散步。”
“哎,你可别又任性胡来了凯琳,”看到凯琳手中握着的魔杖,又看了看如同被暴雨洗劫般的草坪与花丛,以及湖面上泛起的涟漪,琼斯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汉佛莱医生不是嘱咐过你得少用魔法吗?你这么胡来,弄得自己病发,你觉得大小姐会高兴吗?!”
“大小姐......她......”一想到佩洛丝,凯琳的心又难受了下来,她低下头,眼泪默默地流淌着。
“哎,你呀,”琼斯叹了口气,牵起凯琳的手,拉着她往屋内的方向走去,“说吧,今天怎么了,惹大小姐生气了,对吗?”
“嗯,嗯......”
“知道惹了大小姐生气就好,想想自己怎么改才能让她开心,”一边走着,琼斯一边小心搀扶着凯琳,帮她提起裙摆,躲避着道路上的泥土,“一个人躲在这里发泄有什么用?要是搞坏了身子,大小姐就开心了?”
“.......”
凯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良久,她才徐徐地开了口。
“琼斯姐姐......”
“说吧,有什么事?”
琼斯看上去很生凯琳的气,她嘟起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你,难道不好奇大小姐为什么生气吗?”
“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问那么多?”
“唔......”
凯琳的心中满是尴尬与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把堵在心底里的话说出口。
“琼斯姐姐。”
她忽然站住了脚步,抓住琼斯的手,把她拽向一旁那丛僻静的森林。
“喂,又怎么了凯琳......小心点啊......哎,裙摆,裙摆别弄脏了......啊!”
她这鲁莽的举动弄得琼斯手忙脚乱,忙不迭地向上挽着凯琳的裙摆,但凯琳的脚步与动作实在是太笨拙,带着鞋跟的白色皮鞋更是不便行走,一个不留神,凯琳绊倒了裙脚,险些一头摔倒。说时迟那时快,琼斯一个箭步跨上前去,一把把凯琳的身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顺势一抱,如同王子抱公主般把凯琳抱了起来。
“呀!”凯琳也吃了一惊,她本能地抓住了琼斯的脖颈。
“干什么呀!”琼斯气得大骂道,“你是想摔断脖子吗?”
“谢......谢谢......”
心中稍微平静了些许,凯琳终于回过神来。她挣扎着想从琼斯的手上下来,可琼斯却死死地把她抓在了怀里,令她动弹不得。
“琼......琼斯姐姐,能不能,让我下来......”
“不能,”琼斯恶狠狠地盯着凯琳,毫不客气地数落了她一顿,“放你到处乱跑,你在泥坑里摔上一身泥,猜猜大小姐会拿谁是问?”
“我......”
“说吧,”琼斯的话语温和了下来,“打算去哪里?”
“唔,那,那边。”凯琳抓起魔杖,指了指树丛深处的一小片干净的草坡。
琼斯大概猜出了她的意思,抱着凯琳,小心躲避着树枝,向前走去。
凯琳指的位置并不近,再加上要抱着凯琳小心躲避泥坑与树枝,琼斯走得格外缓慢。
“琼斯姐姐,累吗?要不要让我下来自己......”
“你可没有那么胖,别小瞧了自己,”琼斯有些嘲讽地说道,“呵,你啊,也就比大小姐强那么点,你们贵族是不是都爱把自己身材弄得和芦柴棒一样啊?”
比起佩洛丝,凯琳的身高要高上三四吋,身材也显得更加丰腴,正在迈向少女阶段的身体渐渐显露出了曼妙的曲线,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但长期卧病的她其实同样十分瘦弱,只是身形凹凸有致得恰到好处,反倒给人一种苗条纤细却不失丰满的感觉。
这样轻盈的身段,对琼斯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以承受的负担,她那双手臂虽然看上去并不显得十分粗壮,但把一袋一百磅重的面粉从院门抱到厨房,还是做得到的。
走到了凯琳指定的地点,琼斯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顺便帮她整理了一番衣裙,这才开口问道:
“到这么僻静的地方,一定是想说什么心事,对吧?”
“嗯,是,是,琼斯姐姐,我......”
鼓足勇气,凯琳打算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哎,”看到凯琳这犹豫的样子,琼斯忍不住狠狠地皱了皱眉,“哎,凯琳啊,我算是明白大小姐为什么生气了,就这样子,我也得生气啊!”
“我......”
“算了算了,”琼斯狠狠地摆了摆手,“上次我怎么对你说的,你还记得吗?你就说句实话,是大小姐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大小姐?要是都不是,你在这里犹豫什么?”
“啊?”凯琳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琼斯姐姐,你难道,也会读心......”
“你呀!”琼斯哭笑不得,“还需要读心吗?来,看看镜子,你想说的话几乎都要写脸上啦!而且啊,大小姐对你还能因为什么发脾气?我保证,如果是面对你,就算是你把一盘奶油扣在她头上,她都会对你笑!”
“是啊,”凯琳的神色又凝重了下来,“可是......我和大小姐,真的,有可能有未来吗?我能陪伴她多久呢?这个时间又会如何看我们呢?卡奥斯,卡奥斯祂会惩罚我们吗?”
“啪!啪!”两只手忽然狠狠地拍在了凯琳的肩头上。
“琼斯姐姐?”
“哎,我算是知道你们怎么个个瘦成这样了,成天想这么多,能不瘦吗?”琼斯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你需要考虑这么多吗,啊?大小姐说了要你考虑这么多吗,嗯?我们家的大小姐的性格,你一直陪在她身边,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觉得这些事她难道没考虑过吗?难道你不相信我们大小姐的判断力?”
“这个......”
“她敢说爱你,就一定有能力来爱你,这才是我们的大小姐,”琼斯好好地拍了拍凯琳的肩膀,“还有啊,别神神秘秘地把我拖到这里来说事啦,大小姐对你的心思其实大家都猜得到哦~~”
“啊?”凯琳惊讶地愣在了原地,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所以,你也不要胡思乱想那么多了,凯琳,顺遂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了。你,应该也喜欢大小姐吧,既然是这样,大小姐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不能接过她的心意呢?”
“可是,琼斯,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两个女孩在一起,你们不觉得......”
“《圣典》里确实这么说了......可《圣典》里说的事,也不必件件做到嘛,你看,圣典里叫人不要觊觎他人财物,可我老家的教会,收钱的时候没见他们手软过,也没见卡奥斯惩罚过他们啊?唔......说到这我还得向你道个歉呢,凯琳,有件事......”
“琼斯姐姐,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您添麻烦......”
“是这样的,我,大概要暂时回一趟老家了,朵拉女仆长准了我两个月的休假。”
“哇,那是好事啊!一直以来真的承蒙你的照顾了,我真的也很担心你,是不是会太累......”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有两个月没法照顾你了,你可记着不要又胡思乱想,明白吗?我这边也和朵拉女仆长说了,你要是病发,我会马上取消休假赶回来。”
听到这句话,凯琳顿时抽了口凉气。她知道琼斯的老家象鼻城——它位于帝国的东南方向,是位于扎兰达大陆中东部的努米亚行省的首府。象鼻城与扎兰达大陆北部的港口城市亚历克斯隔着一整个黑沙漠,需要先从帝都乘坐空舰到亚历克斯,再从亚历克斯乘坐火车,穿越整个凯迈特行省,来到第五瀑布,再从那里转乘轮船,沿着黑泥河一路南下,最终方能到达目的地。
整趟行程不仅繁琐,而且艰难,在早年甚至充满了危险。如今,随着两次魔法革命的进行,轮船、火车与空舰的相继出现,这趟旅程的安全性已经改善了许多,而象鼻城作为艾奇逊公爵的领地,也成为了科伦娜财团大手笔投资的重要地域。但即使如此,这样一趟旅程依旧足足要花上两个星期,并不是什么说走就走的轻松坦途。
自从来到科普兰家宅工作以来,将近三年,琼斯就从来没有返回过自己的家乡,这样一次无比珍贵的休假机会,若是因为自己的拖累而中止,于心何忍?
“唔,我怎么能这么麻烦你呢,琼斯姐姐......你一定要好好休假,千万不要被我的事情打扰,好吗?科普兰家宅这边,能照顾我的女仆很多的,放心吧!”
“唉,”琼斯又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是像今天这样,别说我,每个女仆都会担心你的......”
“我,我会改正的!我一定,一定不会再任性胡来,一定不会再惹大小姐生气,我.....我真的不想,再有人为我烦心了......”
“不,你这样的想法就是错误的,”琼斯又把双手搭在了凯琳的双肩上,黑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你越是这样想,恰恰,就越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为,为什么......”
“你觉得大家为什么会关心你?”
“是,是因为,我的这个身体......”
“是这样不假,但我们大家关心你,绝对不是因为不得不关心你。凯琳,大小姐关心你是因为她喜欢你,我们也一样哦,你就像我们的妹妹一样,我们都喜欢你,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祝福你能和大小姐在一起,明白吗?你太轻贱自己,总是觉得自己没资格接受这样的关心,总是认为自己在拖累我们,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你以为,这样就真的让我们减轻负担了吗?不,你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我们为你担忧,反而越是让大小姐生气。记住,你不孤单,你是被爱着,被呵护着的,不要不懂得爱惜自己,明白吗?”
说着话,琼斯不由分说,又一把把凯琳抱了起来。
“琼......琼斯姐姐,我......我自己能走。”凯琳那张白皙的脸上此刻又遍布着红晕,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愧疚。
“你要是就这么走回去,绝对得把裙子和鞋子弄脏的,看,你这鞋子上和裙脚上已经沾上了泥污了,诶,该说你是少点心眼呢还是我行我素呢,穿着这身也敢往草地里钻,还是刚刚被你自己弄湿了的草地......对了,这回你可别误会啊,我这次可不是因为多关心你,只是你这身衣服要是弄脏了,我们的工作量可就大了,明白吗?”
“明白......”
凯琳知道自己也没有立场去阻止琼斯了,她顺从地在琼斯的臂弯中躺好,尽量摆出了一个能令琼斯抱得轻松一些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