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悠很罕见地感受到了迷茫。
她没懂羽潇突然挑起这个话题的含义是什么，但对话还得继续下去。
“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惨无人道行不行？我又没说你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我不适应而已。”
羽潇想了想：“不是你说我惨无人道的吗？”
夏采悠：“我什么时候说的？”
羽潇：“我忘了，但是你说过。”
夏采悠：“……”
不想搭理笑面虎。
羽潇往前走着，又把话题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是很认真努力，甚至不是很喜欢和人接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吧。”
夏采悠：“……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嗯，而且我相信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每个人都有逃避不开的义务。但每个人都别把自己包装得那么冠冕堂皇，就像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今天这个话题逃不开了吗？夏采悠想着。
“为了没意义的社交浪费时间算哪门子义务啊？还有，我很早就想说你了，难道你的生活里没有真正想做的事吗？把控制别人当成目标，不觉得又空虚又无聊吗？”
羽潇停住脚步，眼神里略显疑惑。
她没讲话，似乎在等夏采悠说下去。
“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交际和工作，把自己的个人生活过得那么狼狈不堪，这到底是有什么乐趣有什么意义啊？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你图什么？”
“……”
“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给自己的生活找点想做的事，能一直坚持下去的事，那才是你的生命依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那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想做的事……”夏采悠语塞。
“没有吗？”
“……”
她当然有想做的事，赌上一生也必须完成的事，用生命作为代价也必须完成的事。只是她想做的事，不能告诉羽潇。
沉默间感觉自己又被带跑偏了。
羽潇无言地看着那张平静的扑克脸转变成气急败坏的愤怒脸，然后又沉默着归于冷漠。
那张脸的主人身穿宽松的黑色印花T恤、黑色长裤和黑色运动鞋，将蓝白校服随意地套在外面敞开着拉链，规矩古板的校服套在少女干净简单的纯黑色装扮上，有种不协调的冲突感。
也或许冲突感是来自她本身。
羽潇一时间没看懂，只觉得夏采悠站在旁边沉默得又傲慢又自负。
像冰原的北极狼独自倔强着踏雪而行。
远处的上课铃已经响了，连大道上来往的学生都少了大半，这块无人的地方就更显得寂静得微妙而诡异。
周身的空气像恶作剧似的被抽走，只剩下紧张的窒息氛围。
夏采悠还是换个话题打破了沉默：“你真的挺好的，我觉得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意义的人身上。”
“我也为你浪费了不少时间，那么你也算没意义的人吗？”
“……这取决于你。”
“我比较想听你怎么看。”
夏采悠叹了口气：“那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跟他们不一样，你没法控制我的。”
羽潇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淡漠：“悠儿，我并不想控制你啊。”
“那最好。所以你想干什么？”
“……”
羽潇表情淡漠地看着夏采悠，张了张嘴，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却思忖再三也没说出口，对视许久最后归于沉默。
她抬头透过树枝的间隙看着天空。
但她的视线不在天空，不在树梢，也不在云端。
夏采悠觉得她的视线融入了远方的风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一场微风。
当然，这只是浪漫敏感的艺术家心中荒诞又杂乱的情绪衍生出的一个抽象形容。
没得到回应，夏采悠叹了口气，无奈地补上一句感叹。
“我或许真的不懂你。”
黑发少女的视线从远方的风里拉回到眼前的夏采悠身上。
她缓缓地开口。
“人们都是在不断地沟通和交际中逐渐了解的。逐渐地……打破第一印象，或好或坏，或停留在原处，或发展出不一样的感情。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要碰触，就会伴随着惊喜或伤痛，但大部分，是伤痛。”
夏采悠琢磨着这句话。
她是无意间碰触到羽潇的什么伤疤了吗？还是说羽潇想表达第一印象就是用来打破的？或者她想说她对自己的印象改变了？
夏采悠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在意的。或许这是跟世界不一样的人身上天生自带的吸引力。
这句话其实也挺有道理的，就像前阵子羽潇一个无意的举动险些让她暴走一样。
这些纷乱的思绪，夏采悠现在没有什么办法理得清。
她引以为傲的反客为主和逻辑分析，好像都失效了。这是个让人从内心深处觉得恐慌的滋味。
她想，羽潇也一样吧。因为引以为傲的能力被打破，而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恐惧。
夏采悠迟疑地开口。
“你是想说我距离我给你的第一印象越来越远了吗？我记得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冷血生物？”
羽潇沉默着：“……”
“现在也依然是吗？”
羽潇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看不懂。”
夏采悠沉默。
“但是不影响什么。你看，我控制不了你，你也撼动不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可能以后会继续改变，可能一直维持现状，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没打算控制你，你也没打算改变我。而且我们也没打算泾渭分明。”
夏采悠：“……”确实是这样。
但她还是问羽潇：“……哪怕读不懂，也不会觉得危险吗？”
羽潇笑了，笑得有点落寞。
随后自言自语般说出一句让夏采悠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想通的话。
“定义只在一念之间。不必试图读懂，不需要被读懂。人心是座孤岛……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