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战争宣言

作者:策零
更新时间:2021-08-19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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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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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维亚众神的牧师都有疗愈之能,其中以悲悯女神的牧师为最。女神教宣称这是因为伊拉·黛女神相比其他神祗,更关切造物们的处境,因此向信徒广施祂的恩慈。


神的真意凡人无从揣度。但不可否认的是,相比其他教派,女神教的确拥有最多的低阶牧师。受此影响,牧师力量充分的昆恩教廷向请求疗愈的平民索取的献礼,相比其他城邦更为低廉。


而在牧师们力有不逮的其他城邦,付不起高昂献金的病患则会涌入草药师的低矮茅屋,将这些手指粗糙、嘴唇发黑的手艺人奉为救主。威权旁落的当地教会常因此对草药师与她们的知识怀敌视态度,有意无意间对其多有打压。


至于昆恩,则对草药学充满实用的兴趣。


女神教势力稳固,无意剪除最底层平民的活命之途,甚至还鼓励牧师们修习草药学,以此减轻自己的施术负担;灾魔防卫军团举手欢迎高质量的伤药落入士兵们的衣兜,以防军队牧师重伤、死亡或走失时,无人医治伤员而士气涣散;至于城中的自由法师们,更多有沉迷于魔药的森罗万象,不惜耗费一生探究解谜。


苏姆维亚学院可称为昆恩的心中之心,自然也顺应潮流,开设了低阶的草药课与中阶学生方能修习的魔药课。


第一次迈入学院温室的赛卜莉三人眨眼间就被其中姿态各异的植物们吸引了。库兰达尔两步跑到能够止血的金黄七叶前,高兴地叫赛卜莉和芙琳娜来看“把它嚼碎吐在被毒刺獾扎的口子上很快就会好的黄草”;芙琳娜左顾右盼地穿行在两列深紫色的裂纹地覃中——牧师们常用这种又苦又硬的扁蘑菇打发那些希图以献礼博取牧师欢心的无聊贵族;赛卜莉则是把一只手别在后腰,心虚地与盯着她的草药学老师对视,最后还是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交出了那只被矮蜂尾灌刺伤、已经开始渗出丝丝黑色脓汁的左手。


“诺尔瓦切小姐,难道我没有提醒过你们不要乱摸这些植物吗?只是看,看完了告诉我你们认识哪些植物,不要摸,否则我很有可能得掰开你的嘴给你灌下一斗魔药。难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以为我在活跃气氛吗?”草药学老师语气不善地说着,拽过她的手,开始挤她的拇指。赛卜莉哼了一声,咬住嘴唇。


“是的,格尼老师。”她说完后看见格尼双眉扬起,眼神更加咄咄逼人,意识到不对,便赶紧纠正道:“不,不,我是说……我不是说我真的那么以为那是个笑话,很抱歉……”


“这下你知道在我的课堂上漫不经心有多危险了?你以为我会没想到,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小家伙们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格尼严厉地说道,又拿出一小管药膏,往赛卜莉的伤口上挤了一大块。“矮蜂尾灌的毒素会让你思绪混乱,口齿不清。这下你是不会忘记这一点了。”


赛卜莉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块的金黄色药膏下面,一条黑线正从她的伤处逆向而上钻进药膏里,像是有一只活虫子爬出来似的。“太神奇了,我不会忘的。”她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她暗自叫了一声“糟糕”,格尼老师肯定会被她的不知悔改惹生气的。然而出乎赛卜莉的意料,听到她的话语,格尼老师那张岩板一样又硬又平的方脸上竟然松动出了一丝满意的褶皱。“说得好。一颗对神奇之物充满欢欣的心是最重要的……但也不要快活过了头。”她擦去赛卜莉手上的药膏,回复了沉着严厉的表情。“现在去吧,去好好看那些神奇的植物们。别笨得再去摸了。”


赛卜莉举着那只还有点发胀的手,走到格尼老师看不见的人群背后,便把那手勋章一样展示给围过来关心她的库兰达尔和芙琳娜看。“是蜂尾灌!老师刚刚给我上药了呢。我刚才话都说不清了,以为肯定得被送到学院疗愈所去。她给我涂了一点药,马上就治好了!”


“你不该摸豪猪草的。”库兰达尔关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很痛,脑子会乱乱的。”


“是不该摸所有东西,老师说过的。赛卜莉大人,您要是不听老师的话,还怎么当第一呢?”芙琳娜抱怨着摸上伤口。格尼的药膏拔出了毒素,但伤处本身并未愈合。


赛卜莉讪讪笑了笑。“你说得对,芙琳娜。谢了。”一阵刺痒掠过,芙琳娜治好了她的小伤口。


“好啦。”芙琳娜收回手,扫视四周。“看样子我们上半旬的实践课程大多是这样,让我们自己先随意看看。明天还有圣飞兽课呢。比起草药,我还是更期待看飞兽。”


“飞兽是什么?”库兰达尔问。“是飞马吗?我听说过——”


“神圣飞兽,是牧师们的伙伴。”芙琳娜打断她,“每个牧师都想拥有这份殊荣,但最终如愿的也不过寥寥。我们院长就有圣飞兽为伴呢,学院里飞兽居所驻留的就是她那位伙伴。”


“听起来很不错。你也想有一匹吗,芙琳娜?”赛卜莉说。


芙琳娜圆睁双眼。赛卜莉一瞬间以为她要大发脾气了。但最后,她只是沉静地说:“您的说法太糟糕啦。不过明天我们就要上课了,那时就让老师来教您好了。”


不管赛卜莉怎么追问,芙琳娜都摇头不再谈论这件事。她只得撇开思绪,望向四周人群。察觉她目光,并与她对视的人之中,大多数还是会快速挪开视线,但也有人向她微笑致意。她知道那些应该是出身外邦之人,因她之前挺身对抗出言贬低她们的尤迈丽丝,对她心存好感。


这些人的友善令赛卜莉心里暖洋洋的。在你能够得到这种笑脸的时候,为什么要因所谓的高贵身份而激起一片怒视呢?赛卜莉暗自思忖。当尤迈丽丝昂头肆意贬低人时,簇拥在她周围的女孩都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她们的笑是不对的。那些笑脸让赛卜莉看了心里不舒服。她们是错的。


她要使这些让她心里暖洋洋的笑脸变多,叫那些令她不舒服的笑脸都板起来。为此,她必须打败尤迈丽丝。不是上次对决那种叫人心里窝火的不分上下,而是切切实实地分出个输赢来。


我是第一名,而她不是。她说过的话,全变成大话。她的朋友们全都垮着脸,把吹捧咽下去。


“我必须成为法师院的首席。”她不自觉地低声说。


稍远处,被拥趸们围在中心,娓娓阐述几种稀有药草特性的尤迈丽丝,无意朝这个方向投来一瞥。赛卜莉抬头,正与尤迈丽丝对视。


她充满斗志地一笑以对。赛卜莉不再觉得这个家伙可恶或者烦人,令她生气或想揍一顿了事。她现在觉得,尤迈丽丝错了。她的错误,必须由自己纠正。


尤迈丽丝眯起眼睛,不甘示弱地盯住她。察觉到她停止说话,望向远处,围绕在她周围的女孩子们也纷纷看来。


库兰达尔正蹲在另一边嗅闻一朵大得出奇的翡翠花;芙琳娜低头想事情,手指轻抚自己的下颌,并未留意这里的情况。


赛卜莉迈开脚步,沉稳地向盯住自己的尤迈丽丝走去。她的拥趸们投来诧异不解的目光,赛卜莉能从皮肤上感觉到,这些目光传达出明确无误的驱逐之意,像一只只不客气的手推她肩膀。换做以前,她会走到一半就忍受不住地跳开。


赛卜莉不紧不慢地走到尤迈丽丝眼前。她先是偏头看了一眼尤迈丽丝的队友们:艾露蜜莎眼露好奇,脸上透出询问;一向满身恶意的索辛这次竟没有上前阻挡,而是微微蹙眉,打量着赛卜莉,似乎被她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


尤迈丽丝的柔和嗓音拉回她的思绪。“日安,诺尔瓦切小姐。您为何而来呢?我和我身边的人们,都只是一些您从不感兴趣的高贵女士而已。”


“日安,尤迈丽丝。”赛卜莉皱着眉说。尤迈丽丝在她追随者面前的彬彬有礼模样,永远都让她浑身不舒服。“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索辛像受了惊的猫一样嘶声后退。赛卜莉瞅了瞅她,又看向艾露蜜莎。甜美的女孩正无辜地睁大水润的双眼。她最后才望向尤迈丽丝。她的死对头那张一贯神采飞扬的俏脸上,惊讶、怀疑、一丝丝恼怒与不解正打作一团。“你说什么?”


你忘了说你那敬语。我向你道歉当真有这么稀奇?赛卜莉暗暗想到,心里古怪地快活起来。“你之前说给我的什么邀请,还有树叶,我统统没收到。我想我母亲把它们都拒绝了……因为我是一个不光彩的孩子。”


尤迈丽丝嚅动了一下嘴唇。有一瞬间,赛卜莉几乎觉得她想开口反驳。她很快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压了下去。


“总之,谢谢你邀请我。很抱歉我没有去。”


尤迈丽丝哼了一声。眨眼之间,她又恢复了赛卜莉熟悉的高傲模样。“我知道了。”


“你不愿意原谅我么?”


“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怎么原谅你。”


“不过你会继续生气下去。”赛卜莉指出。


“没错!现在离开我们吧。”


赛卜莉伸出手,绕尤迈丽丝周围的人虚画一圈。“我不是你的跟班,你招呼一声我就得退去。”


尤迈丽丝抱起双臂。“那你想怎么样?待在我面前继续道歉,直到我说原谅你,保证不再发脾气么?”


“该道歉的我已经说过了。”赛卜莉摇头。“听好,我向你道歉,仅仅只为没有回复你的邀请。而你欠我的道歉更多。你不该骂我的队友是臭蛮子,不该说雷塞琳老师不配她的教职,不该说外邦人和那些身份不如我们的人蠢。”


尤迈丽丝冷笑着制止慢吞吞走上前的索辛。在她身后,其他围观者们倒吸冷气,却不敢出言指责。赛卜莉的目光毫无畏缩地左右扫过,传来绝不容忍别人插嘴的强硬气势。


“我就说您怎么会心血来潮向我道歉呢。原来您是打算为我做一个好榜样么。我已经对雷塞琳老师和我的同学们致歉过了,您忘记了么?”


“我们都很清楚你是因为雷塞琳老师是我的家庭教师才那么说的。你也欠我一个道歉。”


“恐怕我没有什么好给您的。”


“我没指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要是你知道,你就不会犯。你觉得别人都不如你,你觉得贵族们,这些家伙们,”赛卜莉环视着周围一张张不友善的脸,“比其他人强。我要证明你错了。我会比你强,我的队友们会比你的队友们强,我的小队会比你的小队强。你看不起的蛮子和乡下人,会打败你的贵族朋友们。”


艾露蜜莎在她面前垂下双眼,索辛饶有兴味地咧嘴一笑,周围的人们嗡嗡议论着,赛卜莉全部没有注意到。她凝视着尤迈丽丝红晕双颊的脸庞。“你脸红了。”


她不会错认这个迹象,她不会误解这种鲜血涌动的意味。因为她知道同样的感受正在她体内流淌。


“战争的脉动而已。”尤迈丽丝干脆地回答。“你向我宣战,而我下定决心要彻底打败你。”



“你认真的吗?”


赛卜莉回到队友们之间,早已听到她与尤迈丽丝对话内容的芙琳娜迎了上来,不可思议地说。在她来得及回答之前,芙琳娜喃喃自语:“当然,你当然是……你和我们说说要当第一可以是随便一说,可你面对面冲她……天啊……”


从花丛处返回的库兰达尔歪头问道:“怎么回事?”


“你的赛卜莉当着尤迈丽丝的面说要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芙琳娜没好气地说。


“真的?好!为什么不叫我?现在就去么?”库兰达尔双眼放光嚷道。


赛卜莉拉住挽起袖子的库兰达尔:“是指课业上打个落花流水。我说我们小队会比她们小队强。”


“您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呢?”芙琳娜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会胜过她,这相当于被见证的发誓允诺,是个庄严的诺言。要是你做不到,那该多脸上无光啊!”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芙琳娜?”


“你还说到了我们。这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你们不愿意和我一起做吗?”


库兰达尔握拳击胸:“我愿意和赛卜莉一起打败她们!”


赛卜莉看向皱眉不语的芙琳娜。“当初你也说看不过眼她们那副样子。”


“但我不愿意许我没有把握的诺言!”芙琳娜压低声音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镇上商人家出身的牧师,没有您那份魄力去压倒整个学院的始源血脉。”


“我就是想证明,她们自傲的血脉根本什么都不是。我母亲……”想到母亲的冰冷目光,赛卜莉心中一寒,“她打败了奥塔维亚和苏露维亚家。诺尔瓦切家一直被她们叫做半截子的外来者。我想做和母亲一样的事。”这样或许她就会对我满意。赛卜莉苦涩地想。


“您是没有自觉,但在我这种出身眼里……”芙琳娜呻吟着捂住眼睛。“天啊,我真讨厌这样。您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把我们扯进这种事情。我有点生气了。不对,我应该非常生气才是。”


库兰达尔打了个冷战。芙琳娜把狮皮还给她之后,她的确开心了一个晚上。可第二天一早库兰达尔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芙琳娜,既然你没有丢我的披风,那当时为啥骗我说要给我别的毛皮?”


“因为……”刚睡醒的芙琳娜打了个哈欠,眨巴着泪汪汪的蓝眼睛:“我对你生气了?”


想到这一点,库兰达尔急促地对赛卜莉说:“她可是会生气的。赛卜莉,她会生气。”


“她生气起来就会,嗯,拨弄你。就像我的姐妹们用大爪子拨弄沙鼠,直弄到它们晕头转向才咬死。要是你不顺她的意,她就会这么做,因为她是一个……”库兰达尔停了下来,舔着上颚找寻合适的描述。


说到动物和狩猎,库兰达尔的词汇惊人地宽广,她的舌头上含有她所游荡过的广阔暗红沙丘、壮丽的青色森林以及缀满紫萝花团的草海中一切美丽敏捷的生物。不过对于昆恩城那傲岸的三重铁灰石墙内所滋生的抽象概念,比如失礼、起源、血脉传承、讽刺以及掌控等等,她还都放在通用语课上,等待一一挣取呢。


赛卜莉也不介意帮她一把。“控制狂。”她庄重地提示道。“指事情不按她的意思发展,就会发狂的人。”


“芙琳娜是一个控制狂。”库兰达尔点头,满脸得色。


控制狂本人怒气冲冲地瞪着交换眼色的二人。库兰达尔挪开视线,赛卜莉坚定地回视着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做,芙琳娜?”


“我现在说不,有用吗?”芙琳娜叹气道。“没有人不想争得头筹,但……”


“你就说你想不想嘛!”库兰达尔说。


芙琳娜抹了一下脸。“我是家里的三女。三女么……总是喜欢争第一的。”


赛卜莉和芙琳娜对视三秒,然后一起咯咯笑了。“谢谢你,芙琳娜。有你在,我们办得到。你是这么聪明,而且还很坏。”赛卜莉坚定地说。“理论考试,技艺考试,还有夺旗比赛。加在一起,我们胜过她们就行了。”


“你们笑什么?”库兰达尔困惑地问。“还有,夺旗比赛是什么?”


“你没有好好看入学手册。今天晚上,我要给你念一遍,免得你触犯校规还不知道。唉,我是多么坏、多么不替别人着想的一个人呐。”芙琳娜长舒一口气。“过了这个安息日,从下半旬开始,我们就会每旬举行一次夺旗比赛,也就是三对三的小队战。每次胜负都会有积分。到了期末,还会有一次最正式的比赛,积分比每旬的比赛多得多。”


“那一次的我们一定要赢。每旬的也都要全部赢下来。”赛卜莉接口道,握拳在同伴们眼前一挥。“理论考试和技艺考试呢?我们怎么确保都考第一?”


“先别想那么远。”芙琳娜轻声说。“别说话,别抬头,格尼老师在看这边。我们站在这里太久了。剩下的事情我们慢慢商量,一定得把所有细节都策划周到。既然决心要做,那就按我的办法来。”


是啊,要是你没有让库兰达尔哭了一整个晚上的话,我们早就会谈论学业竞争了。赛卜莉假装自己在看脚边那列长疙里疙瘩的赤红色地藤,小声嘀咕。


格尼老师那驱散干站着闲聊、不去观看草药的懒惰学生们的愠怒目光,像一只巨鹰一样从她们头顶气冲冲掠过。但那也比不过芙琳娜似乎听到她抱怨、笑吟吟望她的眼神令人脖子发凉。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控制欲太强了?”


在赛卜莉眼前,库兰达尔忙不迭地点头赞同。她同情地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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