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但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是陪他流浪的时光。
没错,就我和他,两个人而已。
忘记最初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了,对于“无能的贤者”,白银这个人,我的最初印象其实并不太好。
奴隶出身之人,不知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竟然觉醒了贤者的职业,最后被破格录取入教会,开始就给人种投机取巧的感觉。
外观上就更丢分了——鸡窝般的头发,油乎乎的厚底眼镜,皱巴巴的法袍似乎永远扣不严实,里面更是沾满了各式各样的污渍。
那已不是用不修边幅可以形容的了,他简直就是邋遢本体的化身。
——乡巴佬啊。
非地域歧视,但与他的初见,我脑海里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一个印象。
所以,若非同为贤者,他这种人,我永远不会遇得到。
幸运的是,他是。
所以我的人生,也由此迎来了真正属于它的第一次转机。
关于卡莉姆·卡文迪许其人,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好讲的。
——一个男孩,因为家族的使命,最后被迫成为了一个女孩。
就这么的普通,就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但是,跟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我其实一点不恨母亲他们。
我讨厌自己,讲不清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我喜欢粉色,而男生的衣服只有蓝色这个理由?
代替姐姐而活,一直就是我的梦想。
梦想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葬礼上,看着棺中扮成自己的姐姐,我的脸上甚至是笑着的。
但是笑容只持续了刹那间,因为那种场合,姐姐的话是不该笑出来的。
所以喜悦汹涌而出之时,我不得不掩面而泣,假装失声地抱头痛哭。
痛苦,但真全是假装的吗?
不清楚,至少再遇到白银之前,我从未思考过自己的事,也不觉得那是值得思考的。
我只需活得更像姐姐就可以了,这便是我生下来的意义。
但是,我错了呢。
以曝光一切为威胁,那个男人找上了我,并强迫我回答“自己是谁”这个问题。
奇怪的男人。
得到结果虽与之前别无二致——果然,我还是讨厌男生时候的自己。
但思考的过程,却给了我另样的启示。
那是后知后觉,才突然明白过来的事——我跟姐姐,其实一点都不像啊。
她那么蠢,莫说是贤者了,恐怕最初被挑选进教会的资格都没。
她早就不是卡莉姆了,她死以后,那个名就早已被父母收回,随后赠与了我。
我从不是某人的幻影,相反某人还得依赖于我,才可留下些许曾存活于世的证明。
当真如银所说的,唯有自省过了,人才可知晓自己的本性到底有多无耻。
无耻,同时也真实的迷人。
我喜欢他,大约就是从那一刻起的吧。
他让我重新回想起了自己,并且爱回了自身。
那种放纵后的自由,一旦尝过,绝无回首的可能。
如同上瘾的毒药的一般,唯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活得更像自己。
证据便是他离去的那十年,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所以,我是不让他再离开我的,哪怕只一天都不可以。
那双眼敢眺望远方,我便将其全部挖出,随后逼着他吃下;
那副身渴望着逃离,我便将他全身骨头打断,再用精铁给凿穿。
每日三餐,全是火麻的汁、罂粟的果。
他不肯吃,我便将其化为药物,直接在他血管内注下。
说起来,最早还是他教给我的,如何使用魔法,炼就那名为海洛因的毒物。
始作俑者,自业自受。
——银啊,你心里感想如何,能告诉我吗?
遗憾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法回答我问题了。
瘾发之时,他只能像条狗一样,战栗地蜷伏在我面前,恳求着我的饶恕。
“呜啊啊啊啊啊......药!!给我药!!!求你了!!!”
半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头,心情异常的愉快。
“好,好,宝儿乖,宝儿乖~”
随后直接将药,倒在了我的脚下。
愉快的一天,日复一日地由此开始。
美中不足的是,今天中午,久未露面的女儿竟然突然出现了。
町·克拉耶丝,人之国的圣女,我与银的三个义女之一。
老实说,我讨厌她们,或者说,我讨厌横亘在我与银之间的一切,家人也不例外。
家人么,真是个无所谓的概念。
但多亏了她们存在,银才会接纳我在身边,所以最终,我还是接见了她。
而她,也如我想的一样,是冲着银来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听见女儿的脚步声,某人竟意外的恢复了理智。
“町,好久不见了。”
而对着自己半残废的义父,圣女也恭敬地回道。
“嗯,好久不见,父亲。”
随后,便是感动人心的父女相会时间了。
至于交谈的内容,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与另外两位女儿有关。
“莱薇现身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但不是阿市。”
只见町平静地说道。
“她可能还觉得自己做的很隐藏吧,借由影行动,每次出手都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但借由您的建议,以每位信徒身上的烙印作为节点,现在整个人之国都在我的感知网下。
任何异样的魔力波动,都逃不了被‘雅儿’(龙之灵兽)的记录。
而她的行动方向,明显是冲着您来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
直接抓住她,还是先放她与您见上一面?”
真挚的提问,但过于真挚,反让银不知怎么回答了。
只见他艰难地开口,缓慢地回道。
“这种事,我有的选吗?你该先问下卡莉姆的吧?”
“她无需问我。”
我无感情地插话道。
“我的话,原则上谁都不想让你见,但你们会听我的吗?
放心吧,只要你人还在这里,见谁我都不会阻拦。
但前提是,一定得在这里才行。”
看似妥协,也是在阐明我的底限。
起码在处置银的问题上,我同町之间,是曾经达成过共识的。
所以未加思索,町便选择了同意。
“没事,我不会让莱薇带走他的。
或者说,其实连莱薇,也得一并留下。”
坚定的语气,令瞎眼的某人不禁笑出了声。
老父亲咳嗽了两声说道。
“许久未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啊。
想借我引莱薇上钩?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主要的错误有二——首先,这不现实。
先不谈莱薇是不是冲我来的,
就算真是,你就有把握能抓住她了?
虽然残疾成这样,但我毕竟是我啊。
你们当真确定,我帮不了她了?
还敢让我与她接近,简直在立标准的逃生flag。”
毫无根据地自说自话,结果当真引起了女儿的重视。
理由无他,因为面对家人,那个男人是不会说谎的。
于是打铁趁热,白银继续说了下去。
“这第二,便是你那想法本身了。
町啊,决心背叛之时,你说了吧——为了追寻大义,不惜舍弃一切。
既已舍弃一切,何以现在,你又想将莱薇绑在身边呢?
很怀念吧,有她在你身边时,无需亲自杀人的轻松。
但我并不觉得她在这里是件好事,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你而言。
太阳是孤独的,只因它不得不孤独。
所有靠近它的存在,都将被烧为灰烬,最后化为光的存在。
有的人,注定只能在黑暗中活着。
强求,最终只会害了她罢了。”
诚恳的劝解,不知女儿听进去了多少,反正都不关我事。
反正町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开口道。
“可以,那就顺其自然吧,反正我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别的事,指的应该今天找我的理由了。
老实说,人之国将变成怎样,我其实一点都不关心,说来我本就抛弃过它一次。
但命运就是这般讽刺,因为辅佐町重登圣位有功,我竟被所有人推举为了教宗,也就是政变之前,穆所在的那个位置。
无聊,但母亲与宗族的人却喜出望外。
似乎当了太久叛国者家属,他们对名誉渴望得极其强烈,甚至不惜捐出祖宅以求我同意。
怎么样都好吧,反正我所要的,只需一个藏匿银的场所就够了。
结果就成了现在,维持那个狗屁教会的秩序,竟还真成了我的工作。
“我标记的那几个地方,你父亲容纳收藏的基地,都找到了没?”
圆形的茶桌旁,我喝了口红茶,不紧不慢地问着。
“没有,而且还是一无所获。”
町恭敬地在我对面坐下,随口答道。
“就连灵之国,女神转世的那个女孩,也是完全毫无音讯,您所提到的地方,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果然如此啊。”
听完町的汇报,我冷静地笑道。
“你的父亲,一如既往地谁也不信呢,就连我都被植入了认知偏差。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人在这里,那些迟早都是我们的。
想要彻底改造这个世界,你少不了他的力量。”
“同时也需要您的帮助。”
女儿品了口茶,随后说出了今天见面的主因。
“您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拉美亚公爵死了,由我亲手制裁。
就这么件小事,教会里面却颇有微词。”
“曾经的四大贵族,被整个族灭,你竟然觉得是件小事吗?
嗯,好像确实不大。
但是你做的太急了,起码也得逼到他真有反意才行。
现今已被覆灭的三族,每个都与你有关。
他们产生些想法,其实也是应该的。”
“想法倒无所谓,关键下一步的行动会是如何?
如有必要,我大可将所有人一次性肃清,但杀人太快,总归影响不好。
更何况贵族里面,也不是所有人都该死的。”
“懂了,需要杀的人,与没必要杀之人,你是想我将他们分化开来对吧?”
“不愧是母亲大人,一下就听明白了。所以,做得到吗?尽可能赶在下个月前。”
“做是做得到,但没必要那么赶吧?狗急了都还会跳墙,你太小看贵族在人之国百年来的经营了。”
“没有哦,正是对他们有足够的尊重,所以我才打算速战速决。”
女儿以熟思过的语气说道。
“我想过了,反正都要阵痛,不如一次性痛的彻底点。
至于那些经受过痛楚,却还是活下来之人,他们会感激我的。
感激我赐予他们的,这第二次的新生。”
“真是理想啊,勇者那边都打点好了吗?虽然不至于插手,但难保别人不会以他们的名义借题发挥。”
“神皇那边已经说过了,还是老样子,现在的她只想在紫山一心陪着姐姐,别的全部漠不关心。
至于贤王那边,全国的技院,起码可供他玩上一年之久,虽然对我禁止他向兽之国展开报复有些不满,暂时也没别的怨言。
真正叫人担心的,就只剩暴君那边了。
米拉·巴克霍隆,原以为她只是个残暴的疯妇,没想到竟与父亲也有所认识,事情瞬间变得麻烦起来了。
而且那个‘亡命者公会’,自从米拉复活以后,便与我们断开了连接,很明显,我们受到了敌视。
与他们为敌,似乎并不是我们单方面可以避免的。”
“尤比与穆那边拷问出结果了吗?假死了快2个月,也该有所收获了吧。”
“没结果,所以才麻烦。”
町放下了茶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尤比就算了,不管受到怎样的拷打始终不吐一字,毅力远超常人。
至于穆,每天都在牢房里口出秽语,若非您不允许,我是真想杀了她。”
“想,却没动手,说明你还是知道她价值的嘛。”
我微笑道。
“町啊,成大事者,必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
那个穆,即非我方势力,也非影世界的人,结果却能在三方纠缠之间一时占尽上风,这绝非运气所能解释的。
你父亲也曾说过,若想对付神皇,她便是必需的。
你也不想一直看人脸色吧?”
女儿沉默了,也不得不沉默。
那位神皇,一日没将其彻底收入麾下,町的计划便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才迫切希望收纳更多的帮手吧,请求自己去分化贵族也是为此。
唯有被分化了,才可能被她吸收,最后成为她的力量。
但是,太急了,急得甚至有点不像是她。
至于着急的缘由,其实也不难猜想——市与莱薇,就只可能是那两人了。
爱情便是如此贪婪的东西,明明是自己主动抛弃的她们,结果现在却又想将所有人重新锁回身边。
装的再成熟,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于是我平静地劝道。
“町啊,莱薇的事你父亲虽然说得没错,但正确,真的就适合你吗?
你还是受他影响太深了,会过来寻求他的建议便是证明。
但人这一生,可不光只活个对错。
你父亲就是过分迷信于此,才会落得今日之下场。
预想过你的独立,也提防有我的背叛,结果却忘了两件事同时发生的可能。
错误的代价,便是他以前的正确全都付之一炬,反成了现在束缚他的牢笼。
女儿啊,你就那么怕吗?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
但其实错了,又有什么大不呢?
失败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白银那样,不容许半点意外存在的心。
想做就去做吧,市也好,莱薇也好,想留下谁就留下谁。
说到底,到底谁规定的,太阳得注定孤独?
能被人所规定,那还算的上是太阳吗?
贵族那边交给我就行,你只需想好未来的事。
整编完这国家所有势力后,你这太阳到底还得烧多少,才可得到满足。”
自以为还挺励志的发言,结果瞬间便被她看穿了真相。
町只笑了笑。
“说了这么多,反正就是别打扰你跟父亲独处是吧?
安心吧,这回只是牵扯到了莱薇,我才觉得有义务通知下他而已。
至于该怎么做,打从进来以前,我便已决定好了。”
“原来如此,我多虑了啊。”
午时的钟声响起,我起身收拾好茶具,是时候继续我与银下午的游戏了。
而町也适时地退下,既然已得我的保证,她已没有呆下去的理由。
而待脚步声完全不见以后,银这才颤抖着身子,苦痛地哭喊了出来。
可怜的人,瘾应该半小时前就已发作,他还真是能忍啊。
真蠢,何必强撑呢?只为维系那名义上父亲的尊严?
所以说家人啊,真是个蠢得叫人想笑概念。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给了我支配他的可能。
我抓起某人头发,将他搂入怀中,开心地从背后贴上了他的脸颊。
“真好啊,银,你听见了吗,町是真比以前成长了。”
枯木般的某人,丝毫未听进去我说的话,只能在我怀中,痛苦地哭泣着。
“药....药....”
他的音是如此的虚弱,以至于一时,我真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将药浇在了自己的“匕首”之上,直向他体内捅去。
新鲜的炙热感瞬间包裹满我全身。
紧抱着他那颤抖不已,坏掉的,腐烂不堪的躯体,我的心如受洗礼般激动着。
“银,我爱你哦,真的真的,我好爱你。”
“所以,再让我爱深点吧。”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