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的乡村无比宁静，薄薄的雾萦绕远处青山盘旋而上，娉娉袅袅淡雅可人，位于山脚的庭院如同宝石般散落镶嵌于碧绿玉面。
潺潺流水顺沿造好的人工河道蜿蜒爬行，郁郁葱葱的乔灌木交错间植，同流水相遇成趣，浅灰色石灯笼巧妙地在这片绿意掩藏身形。
石灯笼不远处坐落着几颗山石，山石绕水潭围成半圈。潭旁还伸出根细长竹竿正汩汩往下方本就盛有九分水的竹筒滴水，须臾便蓄满一筒，嘟，竹筒与黑色石台轻触发出清脆响声，旋即竹筒再度抬头承接流水，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对着小院的房间已然拉开大门，木质走廊下方摆着双黑色作战靴，房间正中央是张案几，从门口往里望案几恰好把室内分隔成两半。案几狭长低矮，摆满各类食物，和式西式兼而有之。奈叶坐在其中一侧，摆在她面前的早餐和式居多。
走廊那头传来叩叩脚步声，厨师与保镖有自己的房间并不和她共同用餐，来人只会是艾茵斯。忆起对方在国外长大，奈叶放下筷子温声解释道：“房间风格偏和式，没准备椅子，暂时需要你委屈一下。”语毕，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明天换房间。
她们住的小院是特别设计的，既有和式房屋亦有西式别墅，设计师独具匠心地运用一片常青林将二者完美融合，前为和式庭院用于待客洽谈商务后是欧式别墅用于居住休闲放松。由于奈叶和艾茵斯初到，后面的别墅尚未清理，因此二人便先行入住庭院，故而方有那句明天换房间。
回了声好，艾茵斯自觉地走到小几另一侧与奈叶相对而坐，让奈叶自己用餐她没开口前不要随意插手布菜是几个同她亲近之人的共识，作为对方特别助理的她当然亦在亲近之人的范围内。
若说刚开始做奈叶助理时，艾茵斯尚存几分帮忙心理，当瞧见奈叶熟练夹菜以及多次遭到冷面拒绝后，她便歇了那份心思，毕竟自家上司更喜欢别人把她当正常人，自己在用餐时唯一的恐怕只有和Boss说明菜的摆放位置。
但对于早餐来讲明显不需要，厨师大叔估计已经告知自家上司碗碟位置，她俩之间也没有什么必须等人到齐才能开饭的规矩，谁先到谁先吃。轻松自在是这份工作的最大感受，当然如果Boss表里如一那就更好。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说出来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久久未听到对面用餐的声音，奈叶抬起头疑惑道：“艾茵斯吃完了吗？”
“没有。”打个激灵，艾茵斯迅速拉回神智，赶忙抓起刀叉切下片火腿，“我刚刚在发呆。”
“已经开发的山有几座？”
“两座，都是附近的。”
眨眨眼睛，艾茵斯对自家上司突然提问有些迷惑，难道是想考校自己是否了解产业信息？
“早餐记得多吃点，别饿着。”
倏地抬头，心底升腾起不详预感，虽说对面人满面春风笑得温柔任谁看到皆会如置身暖阳，可艾茵斯就是心底发毛。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眼前这位甩掉保镖与一众助理擅自攀岩，联想起刚刚的问题，她瞪大双眼。啪嗒，刀叉落下与桌面相撞发出声闷响。
“奈叶，你想——”咽咽口水，喉头微滚，艾茵斯不断催眠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自家上司怎么可能打算登山呢，肯定她想多了。再说这地方的山有什么好爬的，Boss肯定是待在别墅办公。
“对啊，我想去登山。”没有给艾茵斯丝毫回旋余地，奈叶非常干脆地熄灭对方最后一丝侥幸火苗，“以往每天我都要固定锻炼两小时，可爱丽莎最近停了我的工作。这里又没有健身房，我想锻炼也只能爬山。”
干净甜糯的嗓音如同幼猫喵呜般惹人怜爱心疼，再配上奈叶那幅委屈神情和周身散发的失落情绪，愈加使得艾茵斯心生动摇，恨不得立即答应自家上司。
“我要和你一起去。”勉强守住最后抹心神，艾茵斯满面严肃地提出自己要求。她自知无力劝阻Boss，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在自家上司身边以防意外。
“不然我为什么要你多吃点？”露出幅疑惑表情，奈叶歪歪头似乎对助理提出要求感到惊讶。她敲敲桌子，语调充满失落，“难道艾茵斯原本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吗？”
“怎么可能，我是你的特别助理。不待在你身边还能在谁身边？”
艾茵斯义正词严信誓旦旦道，差点没对天发誓，生怕自家上司又整其他幺蛾子。巴宁斯集团与月村会社流传着一句谚语，高町经理搞事情——无人能及。
“果然艾茵斯最好。”
说罢，奈叶起身朝外走去，脸上笑容灿烂，哪里还有刚刚那幅委屈模样。
糟糕，看清Boss衣着的那刻，艾茵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上套。黑色运动T恤、深蓝运动束脚长裤，这打扮定然是早有预谋。
“我们门口见。”
宛如法官木锤审判音般的约定，令艾茵斯险些落泪，连作战靴都穿好了，自家Boss何止铁了心要爬山，还吃准自己一定会答应同去。
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位，明明自家上司还有两位助理，艾茵斯内心再度被弹幕疯狂刷屏。
难怪人事部经理和营销部经理一直觊觎自家上司，处心积虑试图将Boss拉去人事部/营销部，单凭这锁定人心的技能，谁敢说这位不适合商场，对此艾茵斯选择性忽略两位经理一直对奈叶暗送秋波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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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这边的步步谋划，大学队的气氛便轻松和谐得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精力充沛，什么都想上去试试，又怎么愿意放过上山采集样本的大好机会。以风卷残云之速吃完早餐收拾好背包穿戴好装备，一行人在居所前的院子中列队站好，静静等待作为队长的克拉伦斯分配任务。
“关于自己分配到的任务，大家清楚了吗？”
手拿笔记本，克拉伦斯站在台阶上最后确认每位成员分工进行最后调整，以便确立最后名单。
“我申请加入采集队。”
举起手，得到克拉伦斯同意后，菲特开口表明自己想法。按学长的任务分配名单，她将留在小院和其他几名女同学共同负责标本的清洗、登记、入库以及诸如采购、做饭之类的后勤总务工作。但她更愿意同几位男同学一起爬山去采集植物标本和捕捉动物标本。
“采集队的工作挺辛苦的，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对于这种安排其他几位女同学都没有提出异议，正相反全部都松了口气，哪怕当中不乏生物科的学生，但相较于在野外活动面临风吹日晒、蚊虫叮咬等风险，待在小院从事后勤工作无疑更为轻松自在。所以当菲特提出加入采集队时，身旁曾经参与过采集队工作的学姐出声提醒道，今年打定主意要当后勤人员的她不想让学妹与她经历磨难最后得到痛的领悟，更何况她还是菲特后援会干部之一怎么能坐视公主因一时好奇而误入歧途呢。
“是啊，没错。学妹再考虑下吧。”
“这个工作太辛苦了，菲特就和我们一起吧。”
学姐出声后，整个队伍像炸开了锅般，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搭腔劝菲特放弃加入采集队的想法，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直给人种误入菜市场的感觉。就连刚开始准备答应菲特的克拉伦斯都受气氛推动意欲开口劝说。
“诶，人家学妹想去，为什么不让学妹去？”
正当调研队全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劝说菲特留下时，一道反对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队伍中炸开，说话的是副队长跟克拉伦斯同届的晓恩·希尔。他双手抱着后胸，一双桃花眼扫过众人懒懒道：“你们强行把人留下，实在有违校训中的自由精神。”
“可采集队的工作——”克拉伦斯话还没说完，就被希尔狠狠瞪了一眼，他讪讪地止住话题。
身为多年好友的希尔对好兄弟那点心思了如指掌，暗地里早就和疾风结盟共同组成月老二人组，暗地没少为撮合两人费心思。原本以为克拉伦斯能抓住这次机会拉近关系，结果他竟然把人放到后勤队，距离产生美并非任何时候都奏效，润物细无声的结局可能是彻底没声。正当他寻思着如何将人诱拐进采集队时，菲特主动提出加入采集队，可谓是天赐良机，奈何队友不给力，险些错过良机。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眼瞧着好友要亲手放生到嘴的鸭子，希尔索性自己站出来打断。
[你做什么？]
被莫名其妙瞪了眼的克拉伦斯瞪回去，即便内心渴望与菲特多些相处时光，但最终心疼占据上风。
[帮你。]
冲克拉伦斯翻翻白眼，希尔懒得和这群家伙继续纠掰扯，再放任这群家伙劝说争论，别说上午外出采集了，中午都不一定能到目的地。
“不如这样，先让学妹体验一天，再让学妹自己决定是否要留在采集队。”希尔似笑非笑地望着菲特问道：“学妹意下如何？”
“我同意。”
混乱最终以菲特体验采集队再行决定作结，快速交待完工作一行人不敢再多耽搁直奔标本采集地。
地点是克拉伦斯拉提前两个月过来考察敲定的，小院也是那个时候遇到前来选定度假地点的艾茵斯时租借的，有巴宁斯集团事先考察，安全问题自然能够保障。但更多的保证却是没有，集团最多排除大型猛兽及其他高危生物，也不会对这里的生态环境做过多干涉。这倒方便采集队收集标本，按照学科某教授的说法，如果他们抓到指定蛇类可以考虑直接算满绩。
尽管来之前，众人纷纷调侃要抓蛇得满绩，可真正采集时还是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今天第一次采集仅仅是排查记录植物、收集少量标本、架设诱集灯等小物件，用于捕捉动物的工具他们一个也没带，若有蛇估计他们只能靠撒药逃生。
行至半山腰，克拉伦斯便让大家停下，准备开始架设工作。此时已近晌午，树木长得极高，树冠层层叠叠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撒落留下斑驳倒影同泥土融于一体，泥土、草木的气味混在一块揉合成自然气息。
采集队并非一味埋头苦干的人，他们边欣赏四周景色享受清新空气，边取出诱集灯，灯不大类似于旧时马灯大小来之前已经充好电，使用一天一夜完全没问题，负责安灯的队员来回走着寻找合适高度的树木挂灯，间或聊几句抒发感想交流心得。
另外几位则手持小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扒开土壤描着根茎轮廓取出植物，手背还粘着白色便签条，等植物被挖出就撕下写好名字的便签条贴在根茎处放入旁边的密封袋。
剩下几个则拿着笔记本到处走动，看到感兴趣的植物就翻开笔记本记录名字、外貌、特征，最后还贴心地写上位置以便日后再来采集，这一路他们都在做这个工作。
灌木丛低矮，微风拂过发出沙沙声，令人沉浸其间。忽然灌木动了动，沙沙声明显加重。擦擦汗，希尔抽空往响声处瞥了眼，隐隐约约看见道模糊身影。他当即直起身子，握紧手中的小铲子，心里直打鼓，即便之前保证过没有大型野兽，但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突然灌木分开成两拨，首先是根漆黑的手杖，杖身左右摇晃拍打又往前点点地，似乎在探查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手杖落地，紧接着从后面跨出个人，右手好像还抓着什么。
“Boss，你走慢点。”
略微带喘气的告饶声打破沉寂，灌木丛后面又冒出来个白发女子，倒像是被拿手杖的人从帽子里掏出来似的。
此刻希尔才看清那人手中抓住的是白发女子的手腕，他瞬间放下心来，刚想开口。克拉伦斯比他更快。
“艾茵斯小姐，您好。”看清来人时，克拉伦斯就放下手中工具起身打招呼，目光偏一格落到奈叶身上，他有些犹豫，不知应该如何称呼对方。冒然询问又显得有些莽撞，不知礼节。
觉察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奈叶皱起眉头，自从失明，她变得极讨厌别人注视自己，那总给她种被窥视的感觉。沉寂一点点蚕食空气留下尴尬挤占空间填满每个角落，手腕力道稍重，艾茵斯瞬间明白缘由，凑近奈叶附耳说明情况。
如玉的声音打破凝滞，空气再次欢快流通，“高町奈叶，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