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三那日,白夜早早就被叫起床准备晚上要烧的纸了,在她的家乡,十三那天,逝去的人都会归来。
古色古香的旧宅到处悬挂着鲜艳的大红灯笼、红色绸缎,白夜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喜庆的画面,“哎呀,我的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老爷看见了可是要生气的。”一道充满担忧的稚嫩声音自身后响起,接着白夜就感觉自己被人推搡着往前拐过亭台,再路过开满荷花的池塘,最后从一圆形拱门进到了内院,内院两旁种了几颗梅花树,这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枝干,白夜还未来得及细看他处就被拉扯进了一间屋子,一双骨干分明的小手有力的压在肩上,白夜跌坐在椅子上,“我的小姐哦,小翠知道您心里不畅快,可……今天是老爷大喜的日子,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给老爷说了去,您岂不白挨了一顿罚。”白夜听着自家小丫鬟这颇有娘亲风范的说教,无奈苦笑,轻轻地叹息道:“娘亲才走多久,他这就迫不及待要续弦了,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我的病冲喜。”小翠看着自家暗自神伤的小姐,很是心疼,从小姐出生后,夫人身体就落下了毛病,一直未能再有身孕,老爷偏很想要个少爷,小妾不知纳了多少房,也不见有个动静,直到一年前小姐不慎落水,夫人为救小姐跟着跳到了水里,等两人被捞上来时已经晕死过去,最终夫人没能挺过去,小姐本来身子骨就弱,如今更是时不时地咳嗽,身子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不见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白夜看着眼前才十三岁的小丫鬟为了自己哭得活像个受气包似的,再听前院传来的喜气洋洋的萨喇声,噗嗤笑了出来,“你这傻丫头在我跟前又哭什么呢,今晚可是为给你家小姐冲喜才办的婚宴,你这不是晦气吗,咳咳咳……”白夜将手搭在胸口想按住这快咳出去的心肺,小翠被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吓得不敢再哭,连忙扶住自家小姐,手不断拍打后背为其顺气。
另一边的新房里,双手捧着个红彤彤大苹果,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不安的轻碰着双脚,她本来是个穷人家的姑娘,老娘身体不好,被卖是早晚的事,只从未想过能来这么好的人家,虽是嫁个老头,却听说是为给小姐冲喜,这么一来这小姐岂不才是我的夫君?也或许是我的妻子才对嘻嘻嘻,这离经叛道却让人暗生欢喜的想法一冒出头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那是很多年后的冬天了,一身着粉色衣裙,梳着妇人头的女人站在屋前,温柔地注视着内院那几棵梅树上开满的枝枝丫丫的花朵,漂亮而清冷,就如白夜一般,妇人转回头,调皮地对着榻上那裹着毛绒外套也不显臃肿的女子一眨眼,“我最爱梅花了。”
榻上之人正是白夜,近来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才入冬时节便整日缠绵病榻,听了这话,病恹恹的脸上不禁浮出笑容来,“我却不爱,要爱也是那昙花,虽稍纵即逝,却如同那天上月,温暖而不灼人,就如晚娘这般。”
两人就这么遥遥相望着,仿佛眼里都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正巧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雪,“下雪了,晚娘不若扶我去瞧瞧。”妇人盯着榻上那娇俏的病美人,久久未动,她深知这人她是怎么也看不够的,白夜也不说话,眼皮开始打架时,妇人终走了过来。
两人并排站着,看着屋外的雪花落满了梅树枝头,也落满了两人乌黑的秀发,“晚娘可曾听过‘他朝若是同染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一直很喜欢。”
“白前,小时候我爹说我是上天送给他的财宝。叫我白前吧,虽然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可见到你以后,我很想听听你叫我名字。”感谢上苍的眷顾才得以遇见你,又怎会再心存怨怼。
“白前,白前咳咳咳……”
“雪大了,我们进去吧。”
“不,再看看吧,咳咳咳咳咳咳白前,别哭。”不然我怎么舍得走。
“答应我,不要急着走,奈何桥上多等等。”等等我,等我找到你。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掩埋住了那声微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