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R
要说我对那个女巫的预言的相信程度，大概是基本不怎么相信吧。我之所以离开村庄，只是厌倦了那样的生活而已，她的预言不过是个借口。
所以，在看到地上的逐渐渗入土壤的血滩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后，我才相信了全部。
——我，活不过18岁。
※ ※ ※
“澪……”
“没关系，区区走路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摆了摆手，拒绝她抱着我走的提议。最近我已经连寻找食材的任务都交给她了，如果连走路都要她帮忙那我可太没用了。
我不想成为她的累赘，虽然差不多已经是了。
“如果真的走不动了，一定要和我说啊。”
“我知道。”
距离第一次吐血已经过了一个月，按她的说法来说，我的身体已经弱化到了她那个时代的普通少女的强度。并且，吐血的症状仍在持续，每次吐血都会让我的身体更加虚弱。
“——！”
血液差点吐出。我紧闭嘴唇，硬生生将血液咽下。血液的味道很糟糕，浓稠的血液粘在喉咙的感觉弄得我很难受。
“给，水。”
“啊，谢谢——诶？”
我下意识接过杯子，猛然意识到是她递过来的。抬起头，我看见她责难的表情。
“刚刚，吐血了吧？为什么要咽下去？”
“……我只是想尝尝味道。”
“骗人。”
她冷淡地否定我的话，走到我旁边，在我的惊呼声中将我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
“对撒谎的坏孩子的惩罚。”
“……放我下去。”
“拒绝。”
“区区人偶，不许违抗人类的命令。”
“你又不是我的主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
交涉失败，我只能采取暴力行为，挣扎着想要下去。然而刚刚吐血带来的虚弱让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放我下去！我能走！”
“挣扎的力度太小了，我不认为你还有力气走路。”
“你不放我下去，我晚上就不允许你和我一起睡！”
“晚上我能不能睡在你旁边，可不是现在的你可以决定的。”
“你！你个……你个笨蛋！放我下去！”
“你不觉得你这样可爱的挣扎只会让我更想欺负你吗？”
“唔！”
我羞愤地捶着她的肩膀，她毫无反应，自顾自地前进。我思考一会儿后，举起水杯，靠近她的胸口。
“放我下去，不然我就倒下去了，你也不希望爱丽丝送你的衣服被弄湿吧？”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她停下脚步，歪过头看向我。
“你还没喝吗？喉咙不难受吗？”
“难受？有点——喂，我在威胁你啊，能不能认真点！”
“真是……伤脑筋。”
她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了什么，水杯里的水便在我震惊的目光中飘出，一滴不漏地飞入她的口中。还没等我回过神，她低下头，用力地吻住我。
“……！”
凉凉的液体通过被她用舌头撬开的嘴唇流入我的口中。我无法抵抗地咽下，才意识到是水。
在我闹别扭般不情愿地喝下所有水后，她才移开嘴唇。喉咙舒服了许多，但脸颊疯狂升温。我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前进。
“你这个……变态人偶！又没经过我同意就吻我！”
“经过你同意就可以了吗？”
“唔！”
开什么玩笑——我本来想这么说，话语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刚刚的水比血液更加让我说不出话。
为什么？我喜欢上她了？不，我不可能喜欢上她，区区一个机械人偶，还是同性……不，怎么可能。
但，那又是为什么？
“不过是最佳解决方案罢了。”
“什么？”
“刚刚的行为。既能让你乖乖喝到水，又能防止衣服湿掉。”
“哪里最佳了啊！我很困扰欸！”
“困扰？困扰什么。”
她侧过头，淡然地看着我。
“澪，你会喜欢上一个机械人偶吗？”
“……当然…………不会。”
“嗯，毕竟只是个机械人偶。”
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看向前方。我看着她的侧脸，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头纠缠，我想说些什么，但我又该说些什么？我不明白，我搞不懂……这份悸动，到底是什么？
“奈……”
“嗯？什么事？”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道歉。”
“这样吗？但我还是觉得你的道歉没有意义。”
她低低笑了笑，但她的眼睛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澪，旧人类和你所谓的人类残渣，到底有什么区别？”
“诶……？”
“答案是没有区别，你所谓的人类残渣愚昧，而旧人类傲慢，比起他们，你才更值得被称作人类。”
“你在……说什么？”
“澪，你是人类。”
她落寞地笑着，垂下眼帘。
“而我是机械人偶，永远都只是个机械人偶。”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我永远只能是个机械人偶啊，澪，明明只是个机械人偶……却喜欢上你。”
喜欢……我？
“奈——”
“刚刚的话，请忘掉。”
她迅速打断我的话，同时加快步伐。
“程序错乱的胡言乱语罢了。”
喜欢我。
她说她喜欢我。
喜欢我……
「我喜欢你。」
她这么说过。
………………
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奈，可以稍微停一下吗？”
“你哪里不舒服吗？”
“嗯，很不舒服。”
这绝非谎言，我好难受，难受得我快要不能呼吸。
她停下脚步，关切且不安地看向我。我伸出双手，就像那个夜晚一样，勾住毫无防备的她的脖子，用力朝着我拉过来。
吻住她。
她的身体一僵，随后立刻挣扎着想阻止我，然而抱着我的她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拉开我。我肆意地享受着这个吻，眼泪不断涌出眼眶，心中的难受却一点一点堆积。
缺氧，窒息，我的视野有些发黑，但我不想松手，害怕一松手我就会再次忘记一切。力气逐渐流失，她终究还是挣脱了我的手。
“澪，你干什么！”
“你修改了我的记忆对吧？”
我剧烈喘气，死死地盯着她。
“这次呢，也要修改掉吗？”
“……”
她移开视线。无名火起，我想再次吻她。这次被她躲开了。
“澪，别这样。”
“别这样？那我还能怎么样？你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明白吗？”
明明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接吻也不止一次，她为什么还会不明白？她的脑子是木头做的吗？
“我喜欢你啊，你个笨蛋！”
“……”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说过了。”
“你知道？那为什么——”
“我对你的感情，或许是虚假的。”她如同梦呓般喃喃着，看着我的目光里有着我无法辨析的感情，“我是机械人偶，我的感情究竟是依靠什么产生的？人类无法创造生命，这是神明的领域……人能创造的，只有依靠程序的AI。”
“说完了？”
“……说完了。”
“那又怎么样。”我低低地说，“我的感情可不是虚假的。”
“你会后悔的。”
“后悔与否，只有我自己能决定，你无权断言。”
她苦笑几声，低头看着我。
“我只是个机械人偶。”
“那又如何。”
“我是女性……从设定上来说是这样的。在这个时代同性恋是禁忌吧？”
“他们讨厌我，我又为什么要管他们的禁忌。”
“我有事瞒着你。”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喜欢你。”
“你可真是……倔。”
“你也差不多。”
她苦恼地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束手无策地长叹。
“……你果然是我的命运吗？”
“你也是我的命运，不是吗？”
“即使这个命运是被算计的？”
“即使如此，我喜欢上你，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要是我能像你这样洒脱就好了。”
她抱怨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我伸出手，触碰她的笑容。
“奈，我喜欢你。”
“澪……我也喜欢你。”
在生命的最后，我和自己的命运，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