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WER/EY

在遇到她之前，我虽然偶尔会受重伤，但也都能幸运的找到特效的草药，或是碰到遗迹并找到旧人类的药。总得来说，真正陷入危险在两年里屈指可数。

直到遇到她。

在遇到她之后，我的旅途的体验就好像是因为增加了同伴而提高了难度一般，各种意外时常发生。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她在，我才得以顺利解决这些意外。

比如现在。

“头……好痛。”

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射入。我眯起眼，同时因为头部的剧痛而呻吟。微凉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稍微减缓了症状。

“你发烧了。”

“我当然知道……意料之中罢了。”

在掉入水中的那一刻，我就料想到了结果，不过当时想的是我会因为不会游泳而溺死，或者被水中的猛兽袭击。

“你不该拉我的，我会游泳，那些野兽也打不过我。”

“对啊，我可是后悔死了，你这个喜欢说教的人偶可真是唠叨。”

这是谎言。我对于她拉出要崩塌的悬崖而导致自己落水这件事没有任何悔意，即使知道不拉她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但为什么？我不应该有这么做的理由才对啊……

好奇怪，我。

“你一直都蛮奇怪的。”

“我说出口了……？”

“嗯。”

“烧糊涂了啊。”

头痛有些缓解，但头晕感愈发严重，我的大脑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我无法理解自己的思维，只能费力地思考，就好像做梦一般。

……或许，其实我真的在做梦？

“40.2℃，温度好高……单纯的全身湿透为什么会这么高烧……”

“我的体质比较弱，会因为发烧而死都不奇怪。”

“我不会让你死的。”

“毕竟是因为你我才发烧的嘛。”

我将刚想到的话直接说出口。她愣了一下，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在指责你哦。”我补充道。

“这个我知道……”但她看上去更慌张了。深吸一口气后，她稍微平静下来，“要吃点东西吗？不过可能不太好吃。”

“我饿了。”

她从旁边拿起一个碗，舀上一些食物，将勺子送到我的嘴边。我乖乖张嘴，咽下食物。似乎是菌类粥，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米。

“好难吃。”我如实说出感想。

“太直接了……抱歉，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我会就够了。我还要吃。”

“明明不好吃？”

“我饿。”

“真是充分的理由。”

她叹了口气，再次喂食。我咽下第二口粥，小声补充。

“而且，这是你给我做的粥。”

勺子抖了一下，还好勺子并没有舀着粥，不然肯定会撒在床上。我疑惑地看向僵住的她。

“怎么了？我还想吃。”

“……我在想现在的你算可爱还是不可爱。”

她叹了口气，再喂了我几口粥。我稍稍沉默一会儿，接上她刚刚的话。

“我……不可爱。”

“诶？……为什么？”

“没有人喜欢我。”

我的声音低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低沉，听起来更像是啜泣。

“我不可爱，所有人都不喜欢我……讨厌我。”

“没有这回事。”

“所有人都排挤我，我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掉……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对村子还有利用价值。我的运气比别人好，能捡到稀有的东西。但他们只是需要我的东西，而不是我。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空气……怎么会有人喜欢我。”

“我喜欢你。”

我眨了眨眼，看向因为自己的发言而慌张的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用安慰我，我对你态度那么差，不反感我我就很满足了……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态度差……表面上态度差罢了。”

“你该不会还打算说我善良吧。”

“呃……我是这么想的？”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身体有种飘浮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发烧。体温好像又上升了点。

“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不要，我想说。”

“身体——”

“我想说……我渴望交流。”

她沉默了。于是我接着说话。

“我们认识多久了？五个月还是六个月？”

“166天，五个半月。”

“你记得真清楚啊。”

“……性能而已。”

“五个半月吗……”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微眯。

“你开心吗？”

“唔？”

“我很开心。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但我很开心有人能陪我一起走、陪我聊天。虽然一直觉得你吵，但你愿意和我说话，我很开心。”

“嗯，我也很开心。”

“太好了。”

真希望能这么一直一起走下去。

“我本来就打算一直陪你走下去，你放心啦。”

“诶？我又说出来了吗？”

“是的。”

“……不愧是高烧呢。”

“粥还吃吗？”

我摇了摇头，她便将粥放到了一边，转而握住我的手。

“……呐，奈。”

“…………诶？叫我吗？”

“不是当时你自己和我说你叫奈吗？还是说你讨厌我这样叫你……”

“没有没有，怎么会，只是稀奇你居然愿意叫我名字……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都这么久了。”

“零，数字的那个零。”

代表不存在的，零。

“……我讨厌你消极的思维方式，也讨厌这个名字。”

“那你帮我取名？”

“好啊。”

她干脆地应下我半开玩笑的话语，并迅速在我的手心写下字。

澪。

“在我的故乡，这个字和你的名字读音是一样的，但并不是零的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喂喂。”

“这个名字只意味着你一个人，它有什么意义，应该由你来解释，而不是我。澪，你是澪，而不是澪，更不是无。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漂亮的场面话。”

“至少，你对于我来说，是命运。”

“我讨厌命运。”

“我不讨厌你。

“喜欢我？”

“喜欢你。”

我低低地笑了。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高烧早就把我的思维和情绪搅成一锅粥。

“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

“你很重要的人。”

沉默了还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爱丽丝，爱丽丝·梅尔。”

“我和她比，谁更重要？”

“………………”

意料之中的沉默，但我已经分辨不出情绪了，所以不会感觉难受。

“你喜欢她。”

“……但也恨过她。”

“你喜欢她。”

“……曾经喜欢过，现在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是喜欢了。”

“她还活着？”

“你太敏感了。”

“但是是事实吧？”

“大概吧，我没见到过她就是了。”

“明明没见过，却相信她还活着？”

“那家伙……她是不死之身。”

“和你一样呢。”

“不一样，我会被破坏，她不会。”

“也就是说，不被破坏的话你也不会死。”

“……澪，你该睡了。”

“我只能再活一年多了。”

我近乎呢喃地说着，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睛。

“而她和你一样会一直活着。”

“澪。”

“最终，你还是会和她一起走吧？”

“你想太多了。”

“吻我。”

我认真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她，重复我的要求。

“奈，吻我。”

“澪，你冷静一点。”

“我是认真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你发烧了，所以才会这么说……我不能这么做。”

“胆小鬼。”

“明明你也只是靠着发烧才坦率。”

“我也是胆小鬼。”

我嘟囔着，朝着她抬起头。

“吻我，作为我救了你的回报。”

“……澪。”

“拜托了。”

我闭上眼，等待着她的吻。长长的叹息之后，她靠近了我。

在我的额头轻吻。

“抱歉，我不能乘人之危。”

“是吗……没关系，奈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我伸出手，勾住毫无防备的她的脖子，用力一拉，吻住她的唇。

轻柔而温暖的唇。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我喜欢你，奈。所以……请不要忘了我。”

我不害怕死亡，我害怕……在我死了以后，她忘记我。

我的人生毫无意义，但我希望至少，我喜欢的她能记住我。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发誓。”

“嗯，我相信你。”

困意涌了上来，忧虑的消失让我的心情放松下来，也因此让意识更加模糊。

“困了吗？”

“嗯……”

“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嗯。”

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头没有那么疼了，意识也清醒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估计只是低烧。

睁开眼，美丽的脸映入眼帘，吓得我的身体一僵。

是她，而且靠的很近，不过好在她已经进入休眠模式，所以不会出现对视的尴尬情况。

（第一次相向而睡……）

心情莫名浮躁了起来，原因肯定是近在咫尺的她。我想转身移开视线，又怕弄醒她，只好作罢，怀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看着她的脸。

…………果然很漂亮。

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缺陷，即使是那异于常人的发色，在习惯后看起来都格外美丽。

真不愧是旧人类的科技产物吗……

“……诶？”

视线无意间向下移动，意外的发现让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她居然没脱衣服！

我感到的失落情绪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居然没脱衣服。

怎么回事，世界末日了吗？不对，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了啊。

（该不会……是照顾我太累了所以直接睡了吧。）

不会吧……不，说不定就是这样吧。

早上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很努力地照顾我、爱丽丝·梅尔这个名字，以及——

“——澪。”

我的名字，不是零的澪。

嘛……要说开心也算不上吧，只是摆脱了那个讨厌的名字而舒服了一点，不过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同意她给我取名……

算了，就承认吧，我很开心。

“……好不爽。”

我小声地向着她抱怨，沉睡中的她自然不会回应我，弄得我更加火大。

趁着她睡着吻她作为报复，她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我在想什么东西？莫名其妙。

“还是睡吧。”

明天，再好好向她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