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第一次跟蓝戾讲明白她和蒋天歌的关系，是在蓝戾大二的时候，那时的蓝戾和方然已经是情侣关系。

自高三时看到方然和蒋天歌并肩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后，蓝戾就把对方然的喜欢掩埋在心底了。她开始用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方然，生活中的吐槽、最近喜欢上了谁，都不再避讳和方然交流。

然而两个人不在一座城市、步调不同地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几乎很少有共同的话题，联系便越来越少。直到蓝戾大二的某一天，突然收到方然的消息，问她最近好不好。两年多来，蓝戾已经习惯了方然偶然的问候，这次她也像往常一样认真地回复着，对这段对话的持续性不抱任何期待。

但是方然就是喜欢给蓝戾“惊喜”，杀她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的方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她主动约蓝戾在C城见面。而蓝戾却表现得和当初对方然百依百顺的样子不同，她因为乐队在紧张地排练演出，拒绝了方然。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方然每天都和蓝戾通过信息聊一些有的没的。终于有一天，方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直接找到了蓝戾的学校，她给蓝戾发信息说：“我在你学校了。”马上又补了一句：“这次再见不到，要哭了。”蓝戾一脸震惊地看着方然发来的带着撒娇口吻的信息，心想，方然如果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就是自己要“修成正果”了。

果不其然，方然这次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蓝戾的，但以方然被动又随意的性格，她可以一直这样跟蓝戾聊天、见面、聊天、再见面很长时间，也不会主动对蓝戾提出在一起。

这次蓝戾时隔两年再见到方然，依然还能体会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她确信，方然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唯一一个令她“一眼万年”的人。可是方然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和时而对蓝戾亲密、时而又自律疏离的行为，都让蓝戾不得不费尽心思地通过旁敲侧击来确认方然的想法。

大二的寒假，方然几乎过几天就要约蓝戾出来玩。这天方然和蓝戾刚从市中心回来，方然把蓝戾送到了家，却不让蓝戾走——用她独特的撒娇方式——在蓝戾推开车门的瞬间抓住蓝礼的手，紧紧抓着却不吭声，兀自低头咬着手指。

蓝戾心里又开心又好笑，用非常宠溺的语气对方然说：“改天再一起出来玩。”

方然凑到蓝戾跟前，把蓝戾打开的车门又关上了，然后打开车里的照明灯，问蓝戾：“下次什么时候？”

蓝戾眼睛往上翻了翻，随口一说：“过两天吧。”

方然急切地打断蓝戾，说：“就明天吧，你想去爬山吗？”蓝戾非常喜欢爬山，想了想明天正好没有安排，就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商量好了时间，蓝戾就走出了方然的车子，方然还恋恋不舍地不让蓝戾关上车门。

冬天的山光秃秃的，既没什么风景，也没什么人。天气特别的晴朗，正午的太阳把人晒得头发昏。方然因为穿得太厚，一边爬山一边拉扯着自己的卫衣，往衣服里面扇风，等爬到山顶，方然整个人已经被热得要虚脱了。因为看到方然被热度折磨得有些不耐烦，蓝戾在半山的时候就接过了方然的背包，想替她分担一些难受的感觉。

到达山顶的时候太阳正往地平线下面钻，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方然和蓝戾终于舒舒服服地在山顶看了一会夕阳，开始排队下山的缆车。尽管爬山时觉得人很稀疏，但在山顶真的开始排队时，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两个人在队伍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方然一会拿蓝戾的头发扎小辫，一会用膝盖顶蓝礼的膝盖窝，像小学里拼命引起女生注意的淘气男孩一样。蓝戾倒是完全不生气，陪方然玩着，还时不时反击方然一个措手不及。

终于排到了队伍的头部，方然发现前面的缆车都是四个人一组坐一部缆车，回头看了看排在后面的一对男女也像是情侣，于是对他们说：“一会咱们分两部车坐吧。”情侣点点头，表示同意。

方然和蓝戾上了缆车，两个人先是面对面各坐了一排，过了一会等到缆车稳定了，方然就过去和蓝戾坐在了一起。尽管方然主动凑到了蓝戾身边，但是她扭过头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城市，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举动。蓝戾盯着方然的侧脸看了一会，见她没有反应就打开手机，找了一首歌外放出来，然后开始自顾自地玩手机。

“你看那里。”方然的脸贴着缆车的玻璃，想要用话语把蓝戾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向蓝礼。蓝戾凑近方然，先看看方然手指的方向，然后把目光停在了方然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像不像一个蜂巢？”方然还在努力向蓝戾解释她的发现，殊不知蓝戾的注意力已经全然在她的身上了。

蓝戾把头轻轻放在方然的肩上，伸手环住了方然的腰，感觉到方然的身体突然僵住了。蓝戾暂时没有做其他的动作，直到方然的手掌附上了她交叉的双手，方然的唇转过来印在了蓝戾的头顶，她才用力地收紧双手，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方然的颈间。

方然身上有令她安心的味道。

在一起后，蓝戾非常好奇是什么契机，让方然这次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方然说：“这还是因为蒋天歌。我找你那天，蒋天歌跟我聊天，正好提起你，她问我‘蓝戾现在怎么样了？’我就想着找你问问。”

蓝戾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方然知道自己从高一开始就喜欢她，为什么现在突然同意谈恋爱了，她觉得方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追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呢？”

方然好像都没怎么思考，直接回答道：“你不觉得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候吗，比起以前高中？”

蓝戾不置可否，她一向觉得，谈恋爱没有合适的时候，只有最喜欢的时候。“以前怎么不合适了？”

方然扬起头，皱着眉，好像在努力措辞，“当时太年轻吧。你记得我有一次带着外卖去你家吗？那时候其实我是想睡你的。”

蓝戾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意料到在她眼里冷淡疏离的方然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想着这回事。“但我觉得当时没睡，挺好的。”

蓝戾最关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她继续引导着方然的解释，问她：“那后来呢，毕业之后，你也不跟我联系，我都觉得咱俩没戏了。”

方然坦率地回答她：“咱俩在两个城市，你要高考，我读大学，我觉得不是在一起的好时候。”

蓝戾仍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抓住方然的漏洞说：“现在咱俩也是两个城市，学的东西也不一样，怎么你就又合适了呢？”

这下方然无处可逃了，她不太情愿地嘟囔道：“而且你不跟我说还有一个很喜欢的老师嘛...我一想你都有喜欢的人了，就别打扰你了。”

尽管方然的这个说法依然站不住脚，但蓝戾看方然害羞又有点气恼的模样，知道这就是方然的真实想法了。达到目的后的蓝礼心满意足，开始调戏方然取乐，她搬出了她最大的疑惑——蒋天歌。“那我还一直觉得你在和蒋天歌谈恋爱呢。”

这次换方然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了，她觉得蓝戾的想法非常可笑，说道：“我跟她就是朋友啊，蒋天歌是直女。”

你会和朋友一直用情侣头像？你会每年都和朋友一起单独出去旅行？你会把社交动态塞满和同一个朋友的合照？你会用ps软件把朋友和你相像的照片放在一起？而且，你会对一个朋友反复地做上述的每一件事吗？

有些问题方然给了蓝戾自己的回答，有些问题蓝戾没有问出口。但她选择相信方然的话：“蒋天歌是直女。我们只是朋友。”

在一起之后，有一件事让蓝戾有些在意，而且又与蒋天歌有关。蓝戾看到有人分享了一张金毛狗俯视自己的照片，觉得非常有意思，想拿来做自己的头像。然后她发现这个人还分享了其他品种的狗俯视自己的图片，蓝戾就都保存下来，发给了方然。

方然首先对蓝戾的喜好表示了不理解，但是蓝戾没有当回事，对方然说：“要不要拿去做情头？”蓝戾发完消息之后没有退出聊天界面，而是捧着手机等着方然的回复。

过了一会，方然回复了：“不了吧。”马上又来了一条信息：“我这个头像用好多年了，懒得换了。”

看着方然的回复，蓝戾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但她忍住了，压着自己的火气没有发泄出来。她清楚地记得方然对自己和蒋天歌关系的解释，觉得此刻如果把蒋天歌和方然情侣头像拿到台面上来吵架，一定会被方然认为是无理取闹。

和方然在一起之后，每次和她相处的时候，蓝戾都不是平时那个由着脾气爆发的白羊座了。每次蓝戾在气头上的时候，都会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想一想发脾气之后的后果，会不会让方然对自己的喜欢减少半分。

前一阵子，方然对蓝戾说，觉得蓝戾现在变得非常严肃，玩笑都开不起了，不像在一起之前那么轻松。蓝戾嘴上否认着，心里却在想，自己在这份感情里束手束脚地，时常委屈自己。

和方然的分手非常自然而然。从某一天开始，蓝戾不想再把日常分享给方然，因为方然的回复总是不带感情的敷衍；而方然也不再对蓝戾说晚安，两个人可以一整个星期不说话。这种情况维持了一个多月，蓝戾因为忙着为沈童做送别视频和准备期末考试，没有工夫理会方然的冷暴力。

等到放了暑假，蓝戾给方然发了两条消息：“咱俩的关系，你是怎么想的”“做朋友吧”。蓝戾往上翻看了几条消息记录，最近的一条信息是蓝戾在三天前发给方然的学校里流浪猫的照片，方然没有回复。

和方然分手之后，蓝戾觉得自己的青春算是落了幕。所有她在青春期喜欢过的、爱过的人和事，都随着方然的离开在这一刻画上了最后的句点。从今往后，她将去爱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她成年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