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蓝戾下了班和同事一起去吃饭。孙思琪比蓝戾大两岁,是蓝戾招进来的,人非常自来熟,性格很豪爽,蓝戾跟她比较投缘,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喝酒。在一次喝酒时聊破了二人一致的性向之后,蓝戾和孙思琪闲聊的内容里总少不了身边的同事哪个是弯的这一话题。
今晚,两个人的焦点落在了刘亦舒身上。“我觉得她挺直的。”在孙思琪提问之后,蓝戾若有所思地答道,“就比如她刚入职的时候穿的那身黑色连体衣,除了直女谁会穿连体衣?”
孙思琪马上表示异议,说:“我也有连体衣啊!”
蓝戾像看怪物一样地打量了孙思琪一遍,反驳说没见孙思琪穿过,改口道:“除了直女谁会在普普通通的工作日里穿连体衣?”
孙思琪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唯一一件价格不菲的连体衣只在酒会之类比较隆重的场合搭配着尖头高跟鞋穿过,这下算是认同了蓝戾的说法。
“而且她的妆每天都画得一丝不苟的,我不信姬佬会为了上班化这么完整的妆。”蓝戾继续发声,孙思琪直批判她对女同性恋的人格和直女的审美有偏见。
“还有就是她讲话那个劲儿,作里作气的,就很直女。”蓝戾边说还边模仿起来,扭捏造作得让孙思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不直女,只是非常作而已。”讲起刘亦舒是直女的“证据”,蓝戾惊觉自己竟然对她观察得如此细致,从刘亦舒每天涂的指甲油、爱戴的首饰,到她说话做事的方式,在给孙思琪列举的同时,蓝戾的脑子里不断涌现出刘亦舒各式各样的片段。‘只是因为她坐在我正前方,我一抬头第一眼见的就是她的缘故吧。’蓝戾这样为自己开脱。
吃完涮肉,蓝戾陪孙思琪站在路边等车,嘴里叼着一根小牛奶吃得有滋有味。孙思琪转过头盯着蓝戾看了一会,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上了出租车。
孙思琪坐在车里还在想,以她对蓝戾的了解,蓝戾如果喜欢刘亦舒,一定已经展开攻势了,刘亦舒入职已经两个月,蓝戾都该追到手了。可现在蓝戾这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蓝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刘亦舒,毕竟从今晚蓝戾对刘亦舒的一举一动如数家珍的样子来看,蓝戾对刘亦舒的关注度高得不正常。
孙思琪又想到最近经常来找蓝戾的隔壁组女同事,因为来得太过频繁,让赵熠又露出了“自家白菜被猪拱”的表情,还有那个找赵熠要蓝戾电话号码的女生......想着蓝戾这么受欢迎,孙思琪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她了——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蓝戾后来也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刘亦舒动心的。
送走孙思琪,蓝戾慢悠悠地走回了家。把房门关上之后,她环顾狭小却冷清的房间,突然生出了一种寂寞的感觉,是她打毕业以来从未有过的。
蓝戾洗了把脸,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搜索着黄金档的综艺和电视剧,却没有一个抓住她的心思。她又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纷杂的新闻,觉得手机里的世界离她很远,特别不真实。接着她翻起了相册,目光扫过五彩缤纷的照片,找李安安聊天吗?她应该在睡梦中;找张多文吗?可是她有些累,不想说话;找郑微吗?算了吧,她可能刚加完班;找沈童吗......她已经有了专属于她的家庭,蓝戾为自己在这一刻还是想到沈童而自责了起来。
沈童的婚礼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和看到婚礼照片那一瞬间蓝戾自己都惊讶的平淡反应类似地,这段时间蓝戾的状态仍然稳定得不像是一个刚失恋的人。或许在暗恋里根本没有开始,现在也谈不上是失恋。
因为蓝戾早习惯了没有沈童的生活,沈童的出现往往是在她的幻想里、她的诗句里、她的梦境里,而现实中和沈童的见面之于蓝戾,与其说是需要,不如说是奖赏,蓝戾是抱着“得之我幸”的态度去处理的。其实,只是不敢去期待,对一个站在鸿沟那头的人抱有期待,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失望或毁灭。
尽管在蓝戾的意料之外,下决心放弃沈童并不似预想中那般痛彻心扉,但她仍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三年多的时间,蓝戾习惯了沈童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习惯了以沈童为原型去设想各种深情的纠葛,习惯了在孤独的时候向幻想中的沈童寻求慰藉,而摒弃一个习惯需要强大的自制力。蓝戾只能在每次沈童来到她的脑海中敲门时双目紧闭、深深地呼吸,用意念呐喊着“别再来了”,把本该幻灭的想象强硬地推开。
有一样东西是蓝戾不敢触碰的,就是她写给沈童的那个厚重的本子。本子里有她对沈童太澎湃的爱了,蓝戾怕一旦打开,这些爱就会冲垮蓝戾逐日筑起的大坝、冲毁她的理智,再次唤醒她心底那个卑微的念头:‘不如守着沈童苟活着,等待下一次神迹的降临。’
蓝戾因为自己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而瞧不起自己。她明明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更加不愿意在沈童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却偏偏在爱沈童的时候最渺小。
蓝戾面色痛苦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原本以为繁忙的工作足以帮她屏蔽有关沈童的杂乱思绪,可是寂寞的感觉见缝插针,此刻正紧紧包围着她。
‘想有一个人,让我安静地抱一抱就好。’
让蓝戾觉得莫名其妙地,她想要抱的人渐渐有了清晰的面容——刘亦舒。蓝戾的大脑很快被‘约刘亦舒出来喝酒’的想法占据,她拿起手机找到通讯录里刘亦舒的名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点下去。蓝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生出一种被肾上腺素支配的充血感,她按下刘亦舒的联系方式,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在哪呢?”
刘亦舒几乎在同一分钟就回复了蓝戾,“在外面蹦迪。”蓝戾的心脏还在高频搏动着,此时的她就像一只饿极的猎豹,追逐着前方的猎物,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转场吗?来我这喝酒。”蓝戾今天必须约到刘亦舒,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外面寒风刺骨,但她已经准备好换上保暖的衣服出门去找一间酒吧了。
“哈哈哈哈,你在哪啊?”蓝戾给了刘亦舒一个范围,常喝酒的人都知道那里有几家品质很高的鸡尾酒吧。“我今天喝得有点多,明天约!”
和刘亦舒说定了明天晚上约酒之后,蓝戾扑通扑通的心跳终于逐渐缓和了下来。除了工作交流之外,蓝戾和刘亦舒仅仅在下班一起走那几百米路时有机会聊聊天。蓝戾家和刘亦舒等车的公交站离得不远,两个人下班经常一起走,聊些有的没的,蓝戾通过简短的对话,也印证了她对刘亦舒第一印象中的一些看法。而今晚透过几个文字来回,刘亦舒在蓝戾想象中那个既会玩又潇洒的模样更加真实了一些,让她有些羡慕。
‘为什么在蹦迪的刘亦舒可以这么迅速地回复我的消息?为什么她不肯今晚和我喝酒?她在守株待兔我吗,还是她也动了什么心眼?’平静下来的蓝戾发现了刚才对话之中的不寻常,不管是她想得太多还是确有其事,她都没有过多去理会,因为在入睡之前,蓝戾满脑子都在想明天能够把刘亦舒追到手的法子。
蓝戾作为一个女生,在和陌生人接触、尤其是追求女孩子的起始阶段从未碰壁,哪怕她主动出击的性格让她看起来有些气势汹汹,但蓝戾身上明显的女性特质不会让对方感到危险而惧怕她的接近。而这种危机感,在女生面对男性时常常主导着她们的行为。
对此毫无经验的蓝戾从未考虑过,刘亦舒没有当即接受她的邀请是因为,刘亦舒能够敏感地在不熟悉的“进攻者”接近时触发自我保护机制。
周六是赵熠的小组团建的日子,蓝戾订了一个旧厂房改建的轰趴馆,里面ktv、麻将桌、台球、游戏机一应俱全,大家各自找到心仪的活动后开始热热闹闹地玩了起来。蓝戾来之前就打定主意,一整天就围着刘亦舒身边转,她见刘亦舒坐在了麻将桌前,自己赶紧在她的上位坐下了。
这麻将不打还好,蓝戾见识了刘亦舒在麻将桌上的风采之后,想把她追到手的热血更加沸腾了。蓝戾很少打麻将,她觉得这是个智力游戏,所以出手打牌前都精打细算过,加上又要拿捏着给刘亦舒喂牌的分寸,把牌打得拖拖沓沓,用同事的话说就是“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儿”。而刘亦舒则完全相反,她打牌的时候身上那股飒利劲更甚了,每次出手都干净利落地把牌推出去,打出了一种豪迈的赌徒风格。
蓝戾觉得看刘亦舒打牌是一种享受,一个美女孤注一掷的样子总是让人感受到一种凄绝的美感,像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株腊梅,殷红含雪,如泣如诉。如果要说刘亦舒最吸引蓝戾的点,就是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女人味,那是在除了女性之外的一切身上无法触及的、在女性之中也凤毛麟角的珍稀特质。
刘亦舒连赢了三盘,眉开眼笑地说请其他人喝奶茶,蓝戾看刘亦舒笑得眼睛都弯了,觉得目的达成,就离席去张罗大家午饭的事情了。
吃过东西之后,蓝戾又着手她的计划:在刘亦舒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首当其冲的是唱歌。蓝戾走进ktv包间,一边跟大家合唱一边趁机开嗓,瞅准时机等刘亦舒进来之后就把自己点的歌置顶,在刘亦舒面前来个艺惊四座。但蓝戾的算盘这回打空了,刘亦舒的屁股粘在了麻将桌前,牌友换了几拨,但刘亦舒稳如泰山,丝毫没有退局的意思。
蓝戾在大厅里召集了十多个人一起打桌游,刘亦舒依然把麻将搓得乒乓作响;蓝戾在投篮机上刷新了记录引得众人欢呼,刘亦舒也只是在棋牌室里微微一笑;眼看着快到要离开的时间了,蓝戾觉得必须出直拳了,于是她用食物先诱惑走了一个牌友,然后拖着刘亦舒往ktv走,边走边给刘亦舒敲边鼓,说:“你都坐那一整天了,过来唱唱歌换换脑子。”ktv里的几个人也都是麦霸,几乎在房间里唱了一整天,见有新人进来,马上催着刘亦舒点歌,起哄让她先唱一首。
刘亦舒唱歌的资质不差,只是缺乏训练,一曲唱毕大家都捧场地为她欢呼了一会。下一首歌是蓝戾表现的机会了,这首歌蓝戾登台表演过几次,台风非常成熟了,蓝戾对自己的表现十拿九稳。一曲唱毕,不光ktv包间里面的气氛完全热起来了,还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说在外面听到有人唱得特别好,赶紧进来看看是谁。
蓝戾看了看在众人之间反应最平淡的刘亦舒,她只是在蓝戾唱完之后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和其他人一起为蓝戾拍了两下手而已。不过蓝戾没有灰心,她觉得这一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才是决胜的关键。
团建结束之后,大家有的结伴有的独行,纷纷离开了轰趴馆。蓝戾和刘亦舒故意走得比较晚,想要避开其他同事,不过还是被孙思琪和另一个比较亲近的同事撞见了。“蓝戾,你怎么走?”孙思琪问道。“我打车。”孙思琪点点头,又问刘亦舒,刘亦舒也回答打车。孙思琪这下露出了坏笑,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似的,看了看蓝戾又看了看刘亦舒,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哦”了起来。
“我俩约了吃饭。”蓝戾看孙思琪的样子,知道欲盖弥彰更会让孙思琪浮想联翩。这下刚刚还没领会孙思琪意思的另一个同事一听蓝戾的话,吃了一惊,脸上一副“这两个人怎么会混到一起”的疑惑表情,还没说什么,就被孙思琪拖走了。
“去哪家?”蓝戾和刘亦舒站在台阶上,两个人因为不熟,中间隔了快一米的距离。
“你晚上吃饭吗?”刘亦舒不答反问。蓝戾问刘亦舒是不是团建的披萨没吃饱,刘亦舒摆出了她惯常的八字眉,说:“打麻将太费披萨了。”
最近蓝戾发现刘亦舒一旦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独自工作,眉毛都会不自觉地变成八字眉,好像她面对的是一件令她非常无奈的事情。但是蓝戾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既对工作无可奈何,又兢兢业业地干着活。
“去这家吧,也可以喝酒。”刘亦舒分享给蓝戾一家日料店。蓝戾看店铺的评价非常高,但位置很僻静,不是新店,她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来,蓝戾更觉得刘亦舒是个行家,竟然在她喜欢的日料类型上知道一家她不了解的店。
“行,我打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