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央司令部下辖三个飞行队联以及五个部门，其中第一飞行联队——”

司令副官尾崎悠斗独特的烟熏嗓在司令部办公大楼六层空荡荡的走廊内回响，引得坐在两侧办公室的军官纷纷停下手中工作侧耳细听，意图获得第一手战斗情报好为自己所属联队通风报信争取功勋。谁叫悠斗上校是最受总司令盖兹上将依赖的副官，能让这位出面并亲自接待的人除了同级与上级军队代表，恐怕也只有那几大飞机设计局代表。

听说伊零设计局新近研制的战斗机即将列装，想到这个可能，往日称兄道弟的诸位联队长相互对视，视线于半空交接直迸火星，新战机一定要落到他们队。这是各位队长的一致想法，对此上校一无所知，因为他正头疼怎么劝说眼前这位打定主意要加入第三联队的小公子去相对安全的第二联队。

按理讲他此刻应该前往第一联队检查日常飞行训练，然而事情却在今早迈入司令办公室时发生偏差。原本以为背对他站着的孩子是哪位长官来交流顺便带来的学生，怎料对方竟然是可能要加入他们中央司令部的新晋飞行员。看到他，司令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直接把人交给他，宣称自己还有会议需要出席，命令悠斗带高町上尉参观司令部并替对方介绍司令部基本架构。

高町家小公子，陆军副总司令高町士郎最疼爱的小女儿，高町奈叶。回想起司令经过他身边悄悄说的话，悠斗只觉自己接下个不得了的摊子。众所周知，那位小公子素来顽劣堪称混世魔王一样的存在，如今分到他们司令部，这中央司令部还能有安宁日子吗？

但为什么她会来这？悠斗颇为疑惑地打量眼奈叶，如果忽略那些传闻，单就长相而言，分明就是个还未成人的孩子，事实亦是如此。他刚想问奈叶在哪个军校读书，瞟到蓝色肩章上底板的一杠三星便默默地将问题咽了回去。

听说三年前国立航空大学破格录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现在看来八成就是这位，上尉分配到这估计也是高町司令授意，毕竟相较于其他空军司令部，中央司令部安全系数要上许多，即便第三联队归全军出名的“疯子”部队，但其他联队还是安全的。司令那句话没准在提醒自己好好安排小公子。

自认为明白司令背后深意的上校，拿出平生所有语言天赋向小公子介绍司令部，极自然夹带不少暗示对方选择以轰炸机、运输机为主的第二联队或者选择进入参谋处担任参谋。

“什么？”

眼睛倏地睁大，悠斗严重怀疑自己出现幻听，刚刚他居然听到小公子申请前往全战斗机联队——第三联队。

“我说我申请加入第三联队。”皱皱眉头，从尾崎上校有意无意地暗示第三联队不适合她加入时，奈叶就想打断对方，碍于礼节与父亲告诫，她一直保持沉默直至上校几乎挑明想要她进入第二联队或参谋处，她才爆发提出自己要求。

完全未料到小公子竟然主动申请加入第三联队，悠斗顿觉整个世界倒置，“战斗机飞行员是标准最高的飞行员，没有之一。”

“我有战斗机驾驶资格。”毫不客气的打断上校，奈叶满面不耐，“如果上校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大可以去航空大学提取我的档案 ，若我没记错，战斗机驾驶测评我是第一名。”

“真实飞行与模拟飞机并不一样。”上校还想继续争取一下，他出身战斗机联队是一级飞行员，对此，他自认有几分了解，至少在他的职业生涯中鲜少出现女战斗机飞行员的身影。

“而且对女生来讲，驾驶运输机和轰炸机体验感要友好很多，何必选择战斗机？小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你还是高町司令的女儿，实在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语气陡然尖锐起来，年少的高町奈叶几乎从未受过挫折，想做什么按心意去做就是，父母兄姊总支持她，哪怕行动再出格都有人为她兜底。谁承想，却在悠斗这遇到个钉子，而且上校话里话外皆表露出对她的否定以及对她家世的看重远比对她本人更深。她根本不管眼前人是自己上官，俨然将士郎叮嘱抛之脑后，“是我没必要申请加入第三联队驾驶战斗机还是我没必要到总司令部，抑或者是您认为我根本没必要当飞行员？”

被奈叶一通抢白质问，悠斗也不恼，他可算看出来这位小公子铁了心要进第三联队，可第三联队若真那么好进，也不会被叫作疯子部队与西部战区空军并称王牌了。

“他们都是ACE，只接受自己认可的人——”

“上校，我们打个赌吧。”

奈叶突然开口，眼神深邃郑重，她缓缓道：“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证明我的能力足以留下得到认可。”

“如果你没做到呢？”

“我会申请调离中央司令部。”说到这，奈叶稍稍停顿会，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定，“另外。”她补充道，双腿并拢鞋跟发出声碰响，抬起手冲上校敬礼，“请您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这里只有新晋上尉高町奈叶。”

收回思绪，有多久没想起这些事了？奈叶垂下眼睑指尖微僵，雪白纱布显出几个浅浅小窝，“我们很像。当年也有人以这个理由劝我到更轻松的部门。”

“后来怎么样了？”

菲特问道，她望着奈叶，剔透的红宝石蓄满莹光。在她印象里奈叶始终从容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游刃有余，天生就令人信服，她有这种气质。这样的人也会被人质疑吗？

“我用实力证明他错了，从此没人再劝我。”语气漏出些许得意，奈叶头略歪稍稍上昂，不由令菲特想起艾尔芙完成件什么大事时总会这样表现自己的骄傲，“所以我才说我们很像。”

才不像，奈叶可以用实力打破偏见以绝对成绩令质疑者心悦诚服。可自己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明明主动要求加入采集队可连准备工作都出现失误，穿着新鞋把脚磨出水泡，还要麻烦奈叶替她上药处理。

这根本没有像的地方。

“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猛然抬头，菲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轻轻把纱布放到桌上，又从箱子里拿出管药膏，奈叶继续道：“这很正常，我当年也这样。”何止是这样，初入军校为了早日飞行，她每天拼命训练，拉伤腰疼已是家常便饭，抗压测试她永远是最高成绩，却无人知晓她吐了多少次。哪怕成功在第三联队留下驾驶战机，她依旧是那个训练量最大、受伤最多的人，不过依旧观众只有训练场与灯光罢了。

“是在董事会质疑你管理公司能力的时候吗？”

白色药膏被挤到棉签上，清凉的药膏碰到伤处，菲特下意识缩缩脚，但眼神始终粘在奈叶身上。摇摇头，奈叶缓缓道：“我失明后才入职公司，之前我在另一个地方供职。”

胸口忽然涌起股闷意，潮湿压抑，脸色有一瞬苍白，旋即恢复常态，奈叶无意多说。今晚回忆太多，原以为那些已消失于时光长河，怎料翻土如新，一切清晰得仿佛昨日，可她知道回不去，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

“前辈——”

菲特轻轻唤了声，赤眸隐隐泛着担忧，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可碍于当前局势，她只能选择另起话题。

“我觉得您主导的几起项目都非常厉害，听疾风说人文学部商学科的教授经常把那几起案子当作案例分析。”

“运气好而已。”涂完最后根棉签，奈叶拍拍手，开始收拾桌子与医药箱，“恰好擅长罢了，何况当时有爱丽莎、铃鹿她们帮我。若说擅长商业，爱丽莎与忍姐姐才是个中高手。”

盖好盖子，她起身笑问道：“方便在这用晚餐吗？”

晚饭是艾茵斯做的，厨师幸平大叔前天被奈叶以休假名义强制休息，这两天饭都是她和奈叶轮流制作。用完晚餐，时针指向九，月亮更早早挂在天边，玄关处，菲特温声向奈叶和艾茵斯告别。

“等一下。”

奈叶忽然叫住菲特，她走到鞋柜处打开柜子从中取出双黑色半新作战靴放进袋子递给菲特，“如果不嫌弃的话，伤好后穿这个去采集标本。出门急，我没带新靴子。”她笑笑，“但半新的体验感比新靴子好，可能更适合你。”

呆呆地接过袋子，当菲特回过神时，她已走到前院，身边是被奈叶叮嘱要把她安全送回队员身边的艾茵斯。夜色深谧，晚风无言，艾茵斯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至少她很少在陌生人前讲话，尽管菲特被奈叶盖章认证为朋友。

“琳芙斯小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门，菲特鼓起勇气和艾茵斯搭话，“您知道前辈原来从事什么工作吗？”

听到菲特问话，艾茵斯微微一愣，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个，莫非想更好地了解Boss？虽说Boss风流，总不能对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下手吧，难道又是个魅力受害者。

“抱歉，我并不清楚。”

她说得是实话，她入职面试应聘时奈叶就已经担任巴宁斯集团和月村会社的经理，尽管是奈叶的特别助理，但她完全不了解奈叶的过去，就连公司最八卦的公关部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就像凭空冒出一个人，没有过去，只有现在。而且据公关部透露Boss资料属于机密，曾经有人意欲探查结果同时被安全局、检察官和警察厅约谈，从那之后，便再无人敢打探询问奈叶过去。但这些艾茵斯全部当笑话听过就一笑了之，现在被菲特问起，她不由生出几分疑惑，自己好像真的不了解Boss。

最后菲特是在考察队找到答案。同艾茵斯告别，还未迈入玄关，学姐兴奋的声音便响起，险些没掀翻天花板。

“教官居然在这？我竟然和N神离得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