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已经给被撒得到处都是奶茶的桌子换上了全新的桌布，同时还带来了一杯新的奶茶用以弥补之前的损失，只是小羽已经害怕得不敢再和奶茶对视，更不要说继续喝了。

得，这个意料之外的心理阴影估计要伴随她很长很长时间。

于是奶茶便被换成了人畜无害的雪碧。

“总之，真的很谢谢丝姐姐呢。”

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雪碧的小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要是没有丝姐姐的及时救助，小羽可能真的就…”

“其实刚才救我的不是你，是那个大哥哥哦，”对着过来上菜的服务员露出一个微笑，金娥丽丝指着他说道，“要感谢就感谢他吧。”

“啊，原来如此呀，那，那就谢谢大哥哥了，大哥哥真的是个大好人呢。”

于是粉发女孩站起来朝着服务员深深鞠了一躬，后者则回报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啊，那个，丝姐姐，”

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小羽抱着玻璃杯，开始询问起红发少女来：“之前我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小哥哥，他是好人么？”

“并不是，因为他毁灭了一个少女纯真的内心。”

“那，他是坏人么？”

“也不是，因为他在众人排斥那个女孩的时候保护过她。”

“那…”眨了眨眼睛的粉发女孩盯着眼中的玻璃杯，看着里面不断向上升腾的气泡发愣，“他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呢？”

“都不是，”拿起大勺子的金娥丽丝将开始盛起了桌上的鹅汤来，“他是一个人，一个会做坏事也会做好事的人，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一样。”

“欸……可是，老师给的书上说，我们要做一个好人，并保护其他的好人，还要勇于和坏人斗争，”趴在桌上的小羽凝视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鹅汤，揪着袖口的蕾丝，表示无法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一开始看到那个女孩欺负那个小哥哥，以为女孩是坏人小哥哥是好人，所以才勇敢地冲上去想要保护他，甚至学着丝姐姐的样子想要震慑那个坏人——可是后来发现听女孩说，发觉她是好人，小哥哥是坏人，但是最后小哥哥好像又不是坏人了……呜，小羽不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自己不会，也不希望你一看见什么不公的事情就鲁莽地冲上去的原因，”将一碗鹅汤放在粉发女孩面前的金娥丽丝开始用勺子搅拌起来，力图让温度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降下去。

“人是复杂的，也从不是非黑即白的，一个人既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就像你嘴里的那个小哥哥一样。有些人做的好事远比坏事多，而另一些人则恰恰相反。在发生一件你觉得不公的事后，仅仅凭借第一印象就断定对方是好是坏是不对的，需要先行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够做出决定。而且很多时候问题的根源是法律和其诞生的背景而不是人，不过这些大道理实在是太泛泛了，说了估计也很难懂——这样吧，以后碰到如果你觉得不公的事情，就和姐姐说，姐姐呢，会通知治安官，询问他们的意见。”

“治安官，那是什么呀？”

“他们呀，是有权利裁决一件事情是否不公平的人，也是正义的伙伴，”灌了一口热腾腾的鹅汤润润嗓子，红发少女继续用勺子搅拌起对方的鹅汤来，“所以呢，遇事不决只需要呼叫他们就可以啦。”

“哇，听上去好棒好棒的样子！”小羽紧紧地攥着玻璃杯，眼睛再度亮堂起来，“那小羽长大了以后，也要成为一名治安官，做一名正义的伙伴！”

“正义的伙伴么？好，姐姐支持你！不过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吃一顿饭哦——来，张嘴。”

“哇，好好喝！”

被金娥丽丝喂了一勺鹅汤的粉发女孩再度焕发出生机，兴奋地将碗捧了起来想要直接端到嘴边，不过很快就又放下了。

“嗯？怎么了——哦，是不是以前被教导过说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把碗端起来喝汤啊？”看见小羽动作的红发少女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通过经验推理了出来，笑着将勺子放回碗里推到对方面前，“我会一直将这句话重复下去的——你不需要当一个乖乖女，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没有任何关系的。”

“啊，那个，不是这样的，”粉发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只是因为碗太烫了拿不住……”

噗，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嘛，总之就像这样，一点一点地搅拌，然后一勺一勺地送到嘴边的话，就不会那么烫了，”将小羽的碗再度拿过来的金娥丽丝再度用勺子给鹅汤降降温，“来，啊——张嘴。”

“嘶——谢谢丝姐姐。”

发出一声欢快的吸溜声，小羽将勺里的汤一饮而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微笑：“那个，丝姐姐，小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问可以嘛？”

“说吧，不需要用‘请问’二字的，而且别说小要求，就是大的要求，只要在姐姐我的能力范围内，就都可以满足。”

“那，丝姐姐可以这样一直喂着我么？”双手在胸前轻柔地合握在一起，粉发女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

“我之前，唔…一直给其他很小很小比自己还要小的小不点孩子喂食，有些孩子还会执意让我喂，说这样会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心和舒适感，所以小羽就特别想自己体验一把——当，当然，如果丝姐姐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的话，那，那我就自己来，不会麻……”

“来，张嘴。”红发少女从碗里舀起了一小块鹅肉，嘴角微微上翘，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对方。

“嗯嗯~”

于是在窗外夕阳血红色光芒的加持下，一名梳着修长红色马尾的少女一手端碗，一手持勺，向着桌子对面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粉色长发同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折射出晶莹光芒的鹅汤，构成了温馨而和谐的场面。

那些孩子们说得确实不错，被金娥丽丝这样喂食的小羽感觉心头有股暖流涌过，和自己被对方搂在怀里的体验是一样的，是一种以前根本就体验不到的幸福感，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更是认真地看起一半脸被夕阳照亮而另一半脸则隐藏着阴影中的红发少女，再配上手里喂食的动作，简直就是天使下凡啊！

也多亏了小羽没有任何的读心术，不然如果她知道金娥丽丝心里现在的活动的话肯定会羞死：

“这样一直喂着的话我自己就没法好好吃饭了，

肚子好饿感觉要前胸贴后背了，

好想一口气把鹅汤喝个干净，

见鬼鹅肉火烧和烤鹅片已经被送上来了，

那香气实在是太具有诱惑性了馋死我了，

手臂一直举在半空中有点酸了，

不对啊我不是魔法少女么怎么这就累了，

唉我为什么就非要学霸道总裁搞这么肉麻的投喂，

我好后悔能不能给一个反悔的机会，

但是不行我答应小羽要满足她的要求的，

就这样半途而废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没办法了只能加快喂的速度了，

不过现在小羽盯着自己的样子也确实挺可爱的嘛，

感觉就像之前收养并照顾漠的时候，

虽然有点累有点烦还占据自己不少打游戏的时间，

但内心倒确实有种满足感……”

半个小时以后，喂了大概八片烤鹅肉、七个鲍鱼塞鹅、六块红烧鹅肉、五根鹅肉串、四个鹅肉饺子、三碗鹅肉汤、两块鹅肉火烧、一块鹅肝后，终于是吃饱喝足的小羽揉了揉自己鼓鼓囊囊如同一座小丘的腹部，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开始假寐起来，嘴里还喃喃着鹅肉好好吃鹅汤好好喝丝姐姐好帅等等，不知道究竟是在说梦话还是单纯自言自语。

这小家伙，真是吃完后倒头就睡啊。

咧开嘴的金娥丽丝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将剩下没吃完的鹅子大家族聚拢在自己面前，风卷残云地大快朵颐起来。

饿死老娘了。

果然还是自己大吃一斤爽，喂小孩子实在太慢了。

直到一阵嘈杂声传入她的耳朵。

往窗外一看，外面三个穿着灰色制服的虎背熊腰男人，正在对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衣衫褴褛中年妇女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也就是嘈杂声的来源。

咒骂的声音肯定特别大，不然位于三层还隔着一层玻璃的自己是不会听见的。

“欸？丝姐姐？怎么这么吵啊？”

被动静吵醒的小羽一边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边像蚯蚓一样蠕动着身体使其平移到窗户旁边，好奇地看了过去。

“那些是恰斯卡的治安军，由人类组成，也就是姐姐之前跟你说的正义的伙伴，”红发少女正在手握一大根鹅腿啃着，嘴里的话显得含糊不清，“看样子是在驱逐那个女的。”

“欸？那个女人看起来好可怜，丝姐姐能不能帮帮…”一脸心疼地看着那个被打到几乎要吐血的中年妇女，小羽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那个，丝姐姐能不能找治安官确认清楚，打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件不公的事情呢？”

“嘛，那些人就已经是治安官了，我相信他们肯定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耸了耸肩的金娥丽丝已经对窗外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开始继续啃起了手中的鹅腿，“一般来说，按照恰斯卡的法律，后区的人类是禁止来到隶属于前区的这里的，那个女的大概是出于什么目的偷偷潜入，然后被发现了吧？”

“那，那个女人，究竟应该被归为坏人还是好人呢？”

“按照恰斯卡的法律，她会被归纳为坏人，”拿起一块鹅肉火烧的红发少女将其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因为这里并不应该是她来的地方，所以说……”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将之前的咒骂声完全掩盖了过去。

然后转头继续看向楼下的金娥丽丝发现，两个治安官正牢牢地踩着那个妇女，第三个治安官则一把抓起后者的右胳膊，一发狠竟是直接将其扭了下来。

“啊啊啊————”

肩膀上可怖的大洞正往外喷涌着鲜血，中年妇女的惨叫也显得愈发鬼哭狼嚎，而那个治安官则举着还在向下滴血的胳膊，正向他的同伴耀武扬威地炫耀着呢。

“呜……”

小羽猛地将头撇过去，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一点声音被外人听到，却无法制止泪水的潸然而下。

唉，真是头疼。

对此倒是司空见惯的金娥丽丝依旧在享受着自己的晚餐，但是在看到粉发女孩的反应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打算把好人和坏人的这个话题用治安官这个话题给搪塞过去，但是现在看来有些行不通了。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次是另外一个治安官将妇女的另一个胳膊扭断了下来，正在和同伴一起比对着谁卸下来的胳膊更长。

“丝姐姐…”

脸上已经有了好几道泪水划过的痕迹的小羽想说些什么，但是随后便猛地将头甩到了桌子外侧，哇地一声将之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到了地上。

“喂喂喂…”红发少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领桌的一个魔法少女就惊叫着嚷嚷开来，“你搞什么搞啊，差点就吐到了我身上了！要是把我刚刚新买的公主裙给弄脏了我饶不了你！”

“对，对不起…”

趴在桌子边上的小羽用手捂着腹部，一边娇喘一边道歉：“真的很，很抱歉…”

那个魔法少女倒也没继续说什么，而是和自己的同伴端着食物换到了远处一个空闲的餐桌上，继续吃了起来；闻讯赶来的服务员则开始麻利地清理起呕吐物，顺便递给了小羽一个袋子，示意她如果不舒服可以继续吐在那里头。

而金娥丽丝则是先用湿纸巾把自己油腻的手擦干净后，走过去给粉发女孩细心地清理起粘在粉白色洛丽塔的呕吐物来。

窗外，已经流了海量鲜血的中年妇女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嗓子已经是彻底沙哑了，想喊都无能为力，而旁边两个举着胳膊的治安官在同伴的招呼下竟是合起影来，将胳膊和地上的女人一同拍摄下来，同时对着镜头摆出了胜利的V字手势。

路过的魔法少女们该赶路的继续赶路该聊天的继续聊天，没有因为中年妇女的惨叫和惨状而有任何反应，仿佛这件事情不曾存在一样；倒是有一些人类仆从偷偷摸摸地朝治安军的方向看去，但是大部分人的眼神和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偶尔有那个面露不忍的，也会很快别过头去，继续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丝姐姐……”

又吐了半个袋子后的小羽一脸虚弱地倚靠在红发少女的身上，双手颤抖地抓着对方的短袖：“那些…那些治安官…就，就算是对坏人，也，也不用那么残忍吧？”

“很遗憾，按照恰斯卡的法律，治安军同样掌有对后区人类的生杀大权，所以这个事情不但不非法，反而就像日出日落一样稀松平常。”金娥丽丝继续埋头专注着将洛丽塔上的脏污用湿纸巾擦拭干净，一旁的服务员也热心地递来免手洗液，顺便将呕吐袋一同收走。

“倒不如说，很多魔法少女顶多就是在人类仆从不听话的时候打骂而已，而同样身为人类的治安军就狠辣多了，施起暴既不需要任何理由——可能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或者纯粹就是找乐子——也没有任何下限，像她那种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更狠一点的就是酷刑伺候，这种时候被一颗子弹打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怎…怎么会这样……”

不敢置信地蜷缩在红发少女的怀里，小羽的抽噎声已经愈发明显，豆大的眼泪像瀑布一样涌出根本就止不住：“治安官，治安官不应该，应该是正义的伙伴么？”

“理想状态下是这样的，然而很可惜，身为人类的治安军，对待同胞反而是最残忍的，大部分魔法少女们在这点上要逊色多了，除了南部那帮疯子以……”

“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帮帮她么？”一脸哭腔地看着金娥丽丝，粉发女孩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随时都会冲出胸口，“以前，以前的我被老师抛弃后就经常会被其他孩子打骂，虽然没有真的被卸下胳膊，但是，但是我知道那种体会；那种拳头打在身上地痛苦，那种他人冷眼旁观的绝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也不想看着其他人经历那样的事情了！求求你了，丝姐姐，帮帮她吧！算小羽求求你了……”

她紧紧地抱住金娥丽丝嚎啕大哭起来，登时就成为了整个饭店的焦点。

……

“真是个爱哭鬼，”之前差点被小羽吐一身的魔法少女不悦地盯着前者，“那个魔法少女是怎么忍受这种一点血都见不得的哭哭啼啼的废物的？那个人类比甚至还在那里想着要当博爱一切的圣母，要是我，早就让她滚回后区去了！”

“吃饭，吃饭。”她的同伴则是专注着眼前的鹅排，手里的刀叉一刻也没停下来，“你管别人干啥，没准那个魔法少女就喜欢玩弄那种梨花带雨的萝莉呢——而且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前任海陆空三军首长金娥丽丝呢！”

“什么屁不屁的首长，”魔法少女不但没被同伴的话吓住，反而一脸不屑地将挡住眼睛的刘海拨开，“反正仗都打完了，那个什么丽丝的不也说她退休了么，那我议论几句咋了？还是你非希望我像个网上成立的那个什么丽丝后援会的脑残粉一样围着她舔？非她不嫁？虽然我承认她有股霸气和帅气，但是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更不要说是少见的百合了，你说这不搞笑么？”

“吃饭，吃饭，你操那个闲心倒不如想想下个月生活费怎么办，”她那留了一头黑色短发的同伴已经消灭了鹅排，马不停蹄地吃起了旁边的鹅肉火烧来，“咱们咖啡店的生意已经越来越不景气了，物价也翻了快一倍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别说吃饭，连黑曜之种都买不起了！”

“反正要是买不起了就找总督抗议去，别忘了那个贫乳少女可是信誓旦旦承诺过要让恰斯卡境内所有魔法少女过上好日子的，她要是抑制不住物价的飞涨和不断下降的福利的话，咱们就拿她是问。”

……

周围用餐的魔法少女们议论纷纷，或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或是对这边的场景评头论足，但是她们的声音都已经被金娥丽丝自动屏蔽掉了。

此时的她低垂着脑袋，看着怀里依旧在哭泣的小羽，久久地陷入到沉默中。

红发少女看向了窗外，发觉那几个治安官已经走掉了，而地上的中年妇女脖子上插着一根铁片，半张着嘴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已然魂归西去。

“很抱歉，小羽，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没有任何能救她。

不过我答应你，我向你承诺，在一个月以后成为银滨市的市长后，我将赌上自己的一切，防止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了，好么？”

停止了哭泣的小羽将头从对方的胸里抬了出来，眼泪汪汪地看向了金娥丽丝。

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