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本应该是一个棒极了的早晨。

早晨8：35，阳光被严严实实地隔绝在遮光窗帘外，舒适的温度、柔软的被子，有什么比在秋日的早晨睡一个懒觉更让人舒服的事吗？

床上的人显然正在酣睡，被子被她蹬开，胳膊、小腿和半边肩膀都暴露在外，若是不考虑她那糟糕的睡姿，这场面应该挺让人怦然心动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蛋，她睡得那么沉，呼吸那么匀净，睫毛长而浓密，精致的五官在晨曦中依旧显得立体。

卧室门被静悄悄地推开，一个女孩无声地走了进来，绕过地上的杂志和零食，来到窗边，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

“起床啦！懒虫！”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洒满一室的阳光。

田井中律嘤咛了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好逃避那刺眼的光线，然而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显然没打算轻易罢休，她直接掀开她的被子，扯着她的双手想让她坐起来。

“起-来-啦——律！你要睡到几点啊？”

“让我再睡会儿啦……”律眼睛都没睁开，试图抢回被子，然而女孩早有预料，捏住她的脸颊，用力往两边一扯。

田井中律这回是彻底清醒了，挣扎着逃出魔爪，跳下床。

“就不能温柔点喊我起床吗？小澪澪……”律揉了揉自己有些红肿的脸颊，不满地嘟囔着。

秋山澪瞪了她一眼，说：“不这样能把你喊起来？从小你只要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

女孩还在细数她以前的事迹，田井中律坐在地板上，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自己的“同居人”。

披散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似瀑布般垂至腰侧，即使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也掩盖不住姣好的曲线，几年不见，澪的身材也是愈发成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目光上移，那张漂亮的脸蛋正对着她摆出有些生气的表情。

“律！你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我才没有好吗！”

“明明就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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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秋山澪是怎么出现律的家里，这还要从上周她和她男友分手那件事情说起，自从分手的事情让她妈妈知道后，母亲大人对她的“谈话”就没有停止过。

“是为什么分手啊？吵架了吗？”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还是他哪里不好？”

“你们都谈这么久了，怎么就分手了呢？”

“要不？妈再给你介绍一个？之前你婶婶同事的儿子，我看着也挺不错……”

“…………”

然后，秋山澪就在半夜一点钟敲开了田井中律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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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哪有人二十几岁了还离家出走的。”田井中律把早餐端上桌，顺便把餐具递给了对面的女孩，无奈道。

“谁离家出走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你家，只是不想再被我妈缠着问东问西了才来你这避难而已！”秋山澪反驳，狠狠地咬下一口鸡蛋三明治。

看来是积累了挺多压力啊……律打了个寒颤，本能告诉她不要去招惹情绪不稳定的女人，谁知道下一秒澪会不会就揍她一顿来出气。

她识相地叼了块烤吐司，来堵住自己的嘴，其实律还是更习惯吃传统的米饭配味增汤，只不过澪早上不太喜欢吃饭，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做三明治。

吃饱了心情会好点吧，应该……田井中律嚼着面包默默想道。

“律。”

“到！”律下意识地应声抬头，结果对面的女孩压根没在看她，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客厅的电视。

律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电视上正放着一档旅行节目。

“要不要去旅游？”澪忽然转过头对着律问道。

“……哈？”田井中律懵了。

“去吗去吗？去吧？呐？”女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眼神晶亮。

“你……不要上班吗？”

“刚好攒了年假，应该没问题！”

“啊？”

这边律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澪就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搜索了起来，“去哪好呢……福冈？大阪？还是鹿儿岛？”

“喂喂……”田井中律满头黑线，看着眼前开始自说自话的家伙，澪的思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跳脱了？

“不行吗？”澪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盯着律，语气像是在撒娇。

“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律一时语塞，扭头避开澪的视线，“那要跟唯她们提前商量一下吧？”

“不能就我们俩个去吗？”

“欸？”田井中律以为澪是想和大家一起去玩，完全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直接愣住了。

“啊…就是觉得好久没和律单独出去玩了，而且这么临时通知唯她们也不好安排，下、下次再和大家一起去，这次就……”澪后知后觉刚刚那句话好像有些暧昧，慌忙解释，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她偷偷抬头瞄了律一眼，耳根红红的。

律咳了两声，恢复神色，说道：“嘛，行吧，反正除了小律大人也没人陪你去，给我心怀感激……啊！”

话还没说完，澪就已经一拳招呼到律的脑袋上了，“我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请、请务必让小的陪同您一起前往……”

“哼……”

不要招惹情绪不稳定的女人啊……田井中律摸着头顶的大包，在心里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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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井中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嘴里叼着车票，抬头望了一眼上方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屏幕左下角显示此刻的时间为18：35，而她们的航班是19：10飞往札幌的那一趟。

律拎起脚边的行旅包，转头对秋山澪说道：“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先去那边坐会儿？”

澪点了点头，望着玻璃幕墙外的飞机，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期待。

“有这么兴奋吗？前两天才决定的，今天就这么着急出发。”律有些好笑道。

澪的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虽然一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但脸上的疲惫也是遮掩不住的。毕竟临时交接工作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再加上打包整理行李搜集攻略……出去旅行终究是很累人的。

“还不是怕你反悔跑了！放我鸽子！”澪瞪了她一眼。

“我才不会好吗！”律抽了抽嘴角。

“明明以前就跑掉过……”澪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律没有听清。

“什么？”

“没什么。”澪摇头，说：“要登机了啦，都开始广播了。”

酒店的客房里，田井中律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来回切换着频道。

这间著名的温泉酒店就设在洞爷湖旁边，每间客房单独设立了一个小的露天温泉池，眺望出去可以饱览湖上的美景。

电视上放映的节目都很无趣，她调到一档音乐频道，然后随手把遥控器扔到一旁，闭上眼睛。

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秋山澪正在洗浴。

客厅的外面就是露天温泉，跟浴室也就一墙之隔。

这真是……大失策啊！

田井中律把脸埋进沙发里，低嚎了一声。酒店是澪订的，她事先都不知道是这种单独的温泉池，结果刚进客房看到露台上陈列的一小片温泉区域时，她人都傻了。

要、要和澪俩人单独泡吗？这么刺激的吗？！

她拿起抱枕往自己脸上砸了两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不妙啊……

“律，我洗完了，快去洗吧。”浴室的门开了，秋山澪裹着浴袍出来，擦着长发走到落地镜前。

“喔喔喔……”律结结巴巴地应道，从沙发上爬起，低着脑袋就往浴室冲。

秋山澪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出声提醒：“走路要看路啊，律，不然又撞墙上了。”

她把长发盘起，露出雪白的玉颈，拉开落地窗朝浴池走去，“我先去泡咯，你快点～”

田井中律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晃了神，连忙甩了甩脑袋。

她心神不定地站在花洒下，胡乱往身上抹着香波，洗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用的是洗发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朝池子大步迈去，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你刚刚站那念叨什么呢？跟念咒似的……”秋山澪靠坐在池边，一丝丝白汽从水面上升起，几根鬓边的发丝紧贴着脸颊，因为热水的浸泡，光滑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粉嫩透明。

方方正正的温泉池中，她们俩人相对而坐，毕竟这池子并不大，水面之下，偶尔还会碰到对方的腿，再迅速分开。田井中律脊背僵直，眼观鼻鼻观心。

不妙不妙不妙啊！这气氛也太不对劲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一下这个奇怪的氛围，“呃，那个，这里风景挺好啊……”

话一出口，律就泄了气，这是什么白烂的开场白。

“是啊，我挑了很久，觉得律会喜欢这里。”秋山澪轻笑了一声。

不过讲真，这里景色确实是一绝，整个洞爷湖的美景一览无余，点点灯光沿着湖畔点缀，湖面反着光，像镀了一层银。

“好安静呐……”律脱口而出。

“嗯……”

“澪，怎么突然想出来旅游了呢？”律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澪一般不会突然冒出这种偏离计划性的想法，她这个青梅竹马做事向来认真且有条理，甚至到了有些偏执的程度。

“嗯……你猜？”她狡黠地朝律眨了眨眼。

“呃……疗、疗伤之旅？”律想了想。

“是也不完全是吧……就算你五十分好了。”澪说。

“欸？还带这样的？”律一愣。

秋山澪只是看着她笑，眼睛弯得像月牙。

临睡前，秋山澪接到一通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在阳台讲了很久。田井中律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一个寿司。

她扭过头，看着隔壁的床铺出神。

不知不觉她们俩人居然已经认识了十五年之久，真称得上是老友了。澪妈妈以前还打趣她说，如果小律是男孩子，那她就不用操心小澪的终身大事了～

当时澪羞得满脸通红，让她母亲不要乱说，而律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讪讪地陪笑。

确实，如果是男生就好了呢。律望了一眼阳台上的人影，暗自想道。

“怎么还没讲完……”律嘀咕着，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睡梦中律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自己身上，她闷哼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女孩正像个八爪鱼一样巴在她身上。

“澪……怎么了？”律勉强抽出一只右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轻声音询问。

秋山澪没有应答，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律低头看着埋在怀里不肯露脸的家伙，好像还在发抖，她瞥了一眼床头的钟，凌晨2：30。

“做噩梦了吗？”

“唔……”澪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样会感冒的，要是害怕的话，就先睡这边来吧。”律掀开被子的一角，说。

秋山澪终于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钻进被窝，重新抱住她。

她把手放在澪的头上，一下一下地轻顺着她的长发。

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澪很快就安稳睡去。律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低头观察她的睡脸，眼眶有些红，睫毛还湿湿的，也不知道刚刚是梦见了什么吓成这样……

她无奈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女孩圈进自己怀里，再次闭上眼。

当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房间，秋山澪缓缓睁开眼睛，良好的生物钟总是会让她在清晨中醒来。

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偏头一看，律柔软且透着暖气的脸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她还在睡着，均匀的呼吸打在她的脸颊旁。

窗帘没有拉好，阳光照在她栗色的头发上，摸上去一定很舒服，澪心想着。事实上，她也已经这么做了，手感正如她预想中那般软和。

许久，她才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像摸狗狗一样……”

“什么狗狗？”律醒来，听见她的自语。

“没什么，我说想去逛逛，快点起来啦！”澪翻身下床，走到窗边伸了一个懒腰，悄悄藏起泛红的耳尖。

北海道的秋天和冬天完全是两幅景象，田井中律上次来北海道还是春假和家人一起来的，那会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模样，目光所及之处都被覆上了雪，远不像现在这般五彩缤纷。

她们从札幌一路坐到小樽，列车很慢，像是故意放慢速度好让旅客去欣赏沿途的美景，那红的枫、绿的树、点点白色的建筑散落其中，让人目不暇接。

这个季节还不算旅游旺季，游客不是很多，她们沿着小樽的运河慢慢走着，碰到喜欢的店便进去逛逛。一路上，秋山澪不停地用相机记录着她们的旅程，从美食到景色，再到旁边的人。

走累了她们就找了家咖啡店进去休息，趁着律去拿餐点的功夫，澪打开相机查看今天的成果，翻了一通才发现，她拍的每一张照片里几乎都有律。在吃东西的、看风景的、在列车上小憩的、望着天空发呆的……

她一张张地翻看，嘴角也愈发上扬。

“哈，偷拍被我抓到了吧？”律贱兮兮地凑过来想要看看澪刚拍的照片。

“谁拍你了，你是误入的好吗？误入！”澪收起相机，朝她做了个鬼脸，开心地吃起了面前的芝士蛋糕。

返程的巴士上，还可以顺路观赏小樽的夜景，被夜幕笼罩着的小镇，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只不过某人怕是欣赏不到这景色了，律心想着，扭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已然熟睡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面容安静。一瞬间世界安静而美好，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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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要去哪？”秋山澪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呃，暂时还没定，但好像说要去极地拍摄……”田井中律挠着有些杂乱的头发，重复了一遍。

“哦——小律要去冒险了吗？”平泽唯一脸兴奋地问。

“不是冒险，是工作啦，工作！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唯……”律戳了戳唯的脸颊，无奈道。

澪望着正在打闹着的友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毕业以后，和律的联系越来越少，淡淡的疏离感，起初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时隔许久的再次见面，却只是被告知她即将出去旅行。

自己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找到的这份工作，什么地理摄影师嘛……她不服气地想着，抬头看向那人，恰好撞上她的视线。律只是朝她一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她忽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看不透律的想法了。明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以前只要律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讨厌现在这种感觉，很讨厌。

回家的路上，她默默跟在后面，律也故意放慢了脚步，陪她慢慢走着。

再过一个路口，前面就是自己家了，她盯着脚尖，因为之前下了雨，白色的鞋面上被溅了泥水。

“……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那…多注意安全啊。”

“好～”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

“到家咯？”律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律……”

“嗯？”

她拉着律的衣角，低头沉默着。

忽然，头顶被人摸了两下，律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说：“不会抛下你的啦……”

“……真的？”

“嗯。”

“骗人…明明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小声嘀咕。

“真的啦。”律嘴角带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快进去吧……”

澪有些迟疑地松开手，“那，讲好了哦？你要是敢不联系我，我就……”

“就怎样？”律一挑眉。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见律一脸的坏笑，她气鼓鼓地揪住她的脸颊，“就像这样过去教训你！”

“别扯别扯……我错了！”

在机场送别时，本来有些伤感的情绪，结果被律一句“小澪澪以后没人打了，会不会憋出毛病来？”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澪直接朝她脑袋上邦邦两拳，把她丢上了前往冰岛的飞机。

那之后好几周都没有律的消息，再度联系上她时，是律寄来的信，里面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律穿着厚重的防寒服坐在雪橇上，一手举着相机，另一只手朝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头顶上方的夜幕，飘荡着绚丽的极光。

那时澪坐在房间里，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给她回了一封邮件。律以前说过想要亲眼去看看极光，她很高兴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那天晚上她翻出以前和律常看的乐队录像带，一个人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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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澪，醒醒……”

秋山澪睁开眼睛，恍惚地望着面前的人，她们还在回酒店的巴士上。

“到了哦，回去再睡好吗？”律拿过她的包，牵着还没清醒的澪下了巴士。

“哇，晚上果然还是有些冷啊……”律抖了抖身子，“还好离酒店不远了，走两步就到……了？”

“……澪？”律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她不知道澪为什么突然抱住她。

“太冷了……”她小声说着。

“有…这么冷吗？”

“嗯……”澪还是没有松手，“一会儿就好。”

“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