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的车站并无多少人，仅有个站台孤零零的藏身于一片迷雾中提醒着此间居民，此处拥有代步工具。

抬起手腕看看表，银色时针正指向七，不偏不倚，丝毫看错的余地都没有。优希叹叹气，最早的一班公交八点才发车，距离现在还有近乎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当然是能等的，可问题在于今天她同共同外出采购的人是菲特，采集队一众人前几天受伤尚未休养好就连这几天采集工作也一并停止待在宿舍休养，其中自然包括菲特。

按理讲，学妹不应该和她采购，这是归属她和剩下几位“留守人员”的工作，奈何其他两位同学昨天玩游戏闹得太晚，到现在还没起床睡着懒觉。整幢房子唯二清醒的人只有她和菲特，见状，对方便主动提出陪她进行采购。

真的是，撇撇嘴错错后槽牙，优希暗骂希尔害人，后勤组今日之所以非满员状态全部拜希尔昨晚提议办聚会所赐，一群人玩到凌晨两点今早能起来才奇怪。但说起来同意学妹外出采购的自己好像无法自认清白。

身为采集队成员完全没必要外出采购，何况有伤在身就是最好理由，而且就昨晚那个情况，菲特八成也没休息好。当时自己应该再坚定点，优希暗暗懊恼，顺便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顿，外出采购前也不问清楚周末发车时间，否则也不至于让学妹陪她在这吹冷风。想到这，优希对学妹愈加感到愧疚起来，仿佛自己接受菲特提议是做了件天大错事，抱歉脱口而出。

“您这是做什么？”

被学姐突如其来的致歉吓到，菲特下意识反问道。

“明明你还在休养，我却拉着你出来采购。怎么看都像是我的不对。”

“我是自愿的，再说我脚上的伤好得也差不多。”

急忙解释句，菲特生怕学姐再道歉般急忙转移话题，“学姐，这次我们要采购哪些东西？”

提及工作计划，优希注意力顺利偏移，开始和菲特细数购物清单，其认真模样甚至比她整理动植物标本时还要吓人。

滴滴，正当学姐和菲特说着采购物品，喇叭声突然响起。两人顺着声音望去，一辆白色SUV稳稳当当地停在她们面前，黑色车窗摇下露出张她们颇为熟悉的脸，是琳芙斯。笑着同菲特二人道声早安问清目的地后，她又招呼二人上车。

“非常感谢您能载我们一程。”坐于后座，优希与菲特对视眼率先开口致谢，“给您添麻烦了。”

“我也要采购些生活用品，刚好和你们顺路。”

手握方向盘，艾茵斯伸手调调后视镜连说没必要客气，“再说你们如果要感谢的话，去和Boss说更好。我出发前，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们送到超市去。还特别说小朋友脚还没好，别让她走太多路。”

“前辈怎么猜到我们要外出采购？”

若说初始艾茵斯招呼她们上车送她们去超市，菲特尚觉得有几分奈叶默许意味，但最后一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禁让她怀疑前辈能掐会算起来。

“你们昨晚挺活跃的。”

艾茵斯并未正面回答菲特提问，反而另起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话题，“Boss外出散步路过小院时说你们那里很热闹。”

昨晚何止是热闹，说句喧嚣都不为过。奈叶外出散步本是图清静想借此平复情绪，怎知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震天响的摇滚音乐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再往前靠近点，甚至能连里面人喝醉后鬼哭狼嚎的喊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她转身正准备到别处散步，怎知恰好遇到中途外出透气的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虽饮酒甚多，整个人喝得晕晕乎乎的，但认人能力还在，意识勉强清醒，隐隐约约瞟见奈叶背影。他自觉熟悉，没多想张口就把奈叶叫住，和对方搭话聊天。奈叶刚起个头，他如同竹筒翻豆子般把心里话一股脑地都告诉奈叶，就连采集队众人近况也没放过，一五一十悉数说出来，自然也包括菲特帮助后勤队处理杂事以及生活用品需要补充等事。

好不容易将克拉伦斯劝回小院，奈叶亦没有任何散步心思，索性直接回屋，翌日清晨吃早餐时，就嘱咐艾茵斯去送送小朋友。

“Boss只说哈拉温小姐你可能会参与采购，如果遇到让我记得提醒你注意休养。”

看看前方的岔路口，艾茵斯向左扒动方向盘打开转向灯，温声解释道。

“琳芙斯小姐，您知道高町经理原来在哪供职吗？”

话音未落，菲特扯扯学姐衣角，赤眸写满不赞成。她理解学姐心情，但直接未免有些失礼，何况若她没记错琳芙斯小姐是奈叶助理。向下属打听直系上司，下属无论回复什么，于琳芙斯小姐而言在秩序分明讲究等级的阳本社会，只怕都免不了扣上顶私自非议上司的帽子。就算前辈不在意这些事，其他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我入职时，Boss已经在月村会社和巴宁斯集团任职。”

从后视镜里看到菲特动作以及满含歉意的神色，艾茵斯笑笑，心下稍感舒畅。这些年很多人向她打听奈叶之前的事，远的不说，会社与集团打听人就不在少数，公关部那群人甚至还跑去调查，结果自然是铩羽而归，非但没打听出什么自己还被约谈。

至于她则始终谨记入职第一天会长与总裁对她说的话，照顾好奈叶其余的不要问。轻轻带过这个话题，艾茵斯继续开车。她并非是对Boss过去不好奇，别人都好奇，她这个和奈叶接触最多的人怎么可能对此心如止水，光就那每年数十次的失手和几位顶头上司所所要求的每周一次汇报就足以令人起疑。然而她却觉得自己不应该抑或者不能去探究那些事，并非是因担心工作，而是在于她隐隐感觉到那段回忆是禁区，揭开只会令奈叶痛苦。潘多拉魔盒无论何时还是关闭最好，因此她并不希望有人去调查，何况还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你们采购完在门口等我，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在超市入口分别，艾茵斯叮嘱完菲特两人转身没入人群，虽说主要目的是送她们，但既然用的理由是采买生活用品，那自己还是要采买一二。毕竟自从奈叶让厨师幸平大叔放假探亲，每日餐食就归她们自己负责。起初，她还怀疑Boss厨艺水平，想把人隔绝于厨房之外，但在见识过对方精湛厨艺后，便自觉接受奈叶轮流下厨安排。

刚挑选蔬菜，艾茵斯抬头恰好瞧见菲特。对方也看到她，菲特快步走近琳芙斯还不忘和对方问好。

“这些恐怕不太够。”稍稍瞟了眼菲特购物车里的东西再联想到实践队的人数，艾茵斯笑着调侃句，“估计只够男生们一天两餐的份量。”

闻言菲特微愣，她赶忙低头看看自己购物车里的东西又瞧瞧艾茵斯的购物车，发现两人购物车内蔬菜差不多，低声说句抱歉，耳朵略粉，语气也带上些许羞窘，“我没想到。”她以往并未接触过此类事物，家中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等上大学后，她又听母亲的话住校而非自己在外租房，三餐都在食堂解决，见已经装了半购物车，便以为足够四五日，不承想竟还是少了。

“再买点就行。”

伸手往菲特购物车里丢几个土豆，艾茵斯又放了几颗洋葱，再之后又领着菲特逛完整个时鲜区顺便把方才空一半的购物车填满。

“这个可不能忘。”

番茄占据购物车最后余裕，艾茵斯边说着边递给菲特一个番茄，“平时也能当水果吃。”

尴尬地冲艾茵斯笑笑，菲特小声解释自己讨厌吃番茄。

“那如果改天Boss请你吃饭，哈拉温小姐可要注意。”语气添上几分促狭，艾茵斯收回番茄转而丢进自己购物车，“她最爱吃的就是番茄。”

“啊？”

入夜的夏天远无白天燥热，一切都仿佛按下暂停键般，就连热浪也一并陷入沉睡，独留银月撒下遍地白霜，给予些许光亮，让行人稍稍看清夜路。

可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又有人会外出漫步呢？

说不清是今夜第几次翻身，数次尝试入眠仍转辗反侧后，菲特猛地坐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打开门趿着拖鞋轻手软脚地超出小院。

甫一推开院门，夜间凉风便迎面吹来，菲特稍稍打个激灵双手环抱摸摸手臂，本就不多的睡意此刻更是烟消云散。她扭头回望，往日灯火通明的小院悉数隐没于黑暗中，连盏昏暗的小光点也没留下，像陷入沉睡般静静矗立在原处。

叹息声极轻很快被风吹散到夏夜每个角落，菲特并不想半夜三更跑出来游荡，可她也不愿继续躺在床上受失眠折磨，或者为失眠原因而煎熬苦恼，与其那般还不如外出散步走走，至少这样，她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冒出，自然也就谈不上备受困扰。

但自己有什么好失眠的呢？又是声浅浅叹息，一株细藤密密地缠绕心头，睁眸闭目都是一个人，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惦念一个人自然会时时想着对方，她体验了十几年，可这次与以往都不同，说不上是哪里产生差异。可莫名地，她有这种感觉且固执相信自己感觉。

风再度拂过吹起睡裙衣角，于夜色中裙摆舞得轻盈像只蝴蝶四处翻飞。漫步于夜路是同白日截然不同新奇体验，她缓缓地在小道上踱步，不时打量四周景色。一道身影逐渐朝她走近，月色朦胧，菲特仅能看个大概，依稀感觉到是个拄着手杖的人。

风仿佛骤然停止，好奇怪明明四周寂静一片，可她却听到震天咚通声，抿抿双唇，她立在原处像尊雕像。直至来人距她不过十步，她方才如梦初醒，是奈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