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的侧影。
虎彻勇音动作轻柔地带着温和的笑容为伤患更换绷带,病房里另一位伤患大声和前来探望的队员说着话,房间里显得有些嘈杂。可虎彻勇音就像把一切都隔绝开了似的,紧紧盯着手上的工作。
——就像把她的队长也隔开了似的。
卯之花一言不发。看着虎彻勇音工作,她忽然有了时间和空闲去思考她一直以来没注意过的问题,抑或是她之前并未在意过的问题。这样一想,她那纤细、漂亮的眉头一点点锁了起来。这自然也没有被虎彻勇音看见。
虎彻勇音注视着病患的目光如此温柔,嘴角也是始终带着笑意;而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那个臃肿的、粗笨的、样貌平平的人就那样理所当然地享受那份温柔的对待。她们走进病房有多久了,虎彻勇音照顾这位伤患有多久了?五分钟,十分钟?——虎彻勇音可曾如此长时间地注视过她吗?这样想着,卯之花更觉得床上躺着的伤患面目可憎。她知道在虎彻勇音的照顾下伤患的状态一定很快就会恢复。可有那么一会儿,她却有违四番队长身份地盼着相反的结果。
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其他人。卯之花想。虎彻勇音就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无比温柔,哪怕在忙过一天之后最累的时刻,也会贴心地注意到他人的需要。想到这里,卯之花内心深处传来了微弱却令人倍感不安的刺痛。虎彻勇音对她的那些温暖的举动,难道也是如此吗?她知道这样去想毫无道理,也并无意义,可思绪就像被风吹动的柳枝一般不断地飘荡。
等虎彻勇音做完了工作,回过身到卯之花身旁,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队长的神色比之前要冷峻一些。
“终于要做完今天的工作了,队长。”虎彻勇音轻快地说。
“嗯。”
卯之花的回复很冷淡。虎彻勇音觉得有些怪,却也没想太多。今天的工作比平时要多,她猜卯之花或许是累了。
离开的路上,走过长廊,远处的夕阳柔软却略显无力地撑在天边。两人各自看着景色,想着心事。卯之花等着虎彻勇音开口说些什么来驱散她那没由来的古怪念头,但虎彻勇音却担心卯之花是太累不愿讲话,担心开了口只会给卯之花增添负担。这样想着,她数次忍住了想关心卯之花的欲望,乖巧地跟在她的队长后面。
接下来的几天里,虎彻勇音渐渐地觉察了事情的古怪。卯之花对她越来越冷淡了。她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细细观察下来,那显然不是错觉或是巧合可以解释的程度了。她如坐针毡,拼命回想这些天里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工作完成得很好,她应该也没有说错过什么话,一切都很顺利。可是,这样一来,要怎么解释卯之花现在的态度?虽然还是像过去那样看着她,虽然还是会对她微笑,但那看起来就像是走过场,只是出于礼貌而已。过去那种温暖的感觉不见了,她们独处的时间也少了。在连绵的阴天里,虎彻勇音变得有些消沉。她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又不安地想要退缩。与此同时,卯之花像是有意避着她,就算她足够勇敢,甚至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另一边,避着虎彻勇音的卯之花也并不好受。自那天之后,她试着不去在意虎彻勇音和别人的交流,结果却正相反,她更加真切地看到了虎彻勇音笑着时是多么英气而温柔——在那些面对别人的笑容里。
或许虎彻勇音对她和对别人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她想。可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不是本该如此吗?她在追求什么,又在期望什么呢?那明明是一团乱,是连她自己也没有理清楚的事情。
数日之后的清晨,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雨滴顺着屋檐不断飘落。她没有带伞,而前面是她前往综合救治所的必经之路。她不打算淋雨。或许用瞬步可以做到这点,但那样多少有些大惊小怪。她静静地站着,想着明明是知道外面下雨的,却故意没有带伞,或许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去救治所吧。
正出神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卯之花回头,看到那熟悉的银发,轻轻地、自嘲般地笑了笑。
“队长早安……今天天气不太好呢。”虎彻勇音拿着伞走来。
“是呢。”
“希望今天不会有人摔倒受伤什么的……”
“勇音还是这么心细。”卯之花轻声说道。她表面笑着,但在心里,那股不快与酸楚却又渐渐地泛上来。她是那么珍惜虎彻勇音温柔的样子,那样地沉醉在对方的目光中,可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心细,有时真是不免有些嫉妒呢。”她半开玩笑似的说。
虎彻勇音愣了一下。雨依旧下着,虎彻勇音撑起伞。伞朝卯之花那边倾斜着,她不想有一滴雨淋到卯之花身上。
卯之花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用余光看到虎彻勇音另一侧的肩膀被雨淋湿时,内心里的某种东西又流动起来了。
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看着卯之花,露出像是认错一样的乖巧而略带讨好的微笑。“队长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呢……”她说。
“是吗?”
“一点点吧。”
看着虎彻勇音那样小心翼翼地待在一旁,整个另一侧的肩膀都被雨水淋湿,卯之花突然感觉很心疼。她有些生虎彻勇音的气,但更多的,是生她自己的气。
“勇音。”轻轻地唤了对方的名字,像是自言自语,“虽然你对谁都很温柔,可是我对你来说……会有一点点不一样吗?”
雨声在她们之间的沉默中变得格外清晰,卯之花等待着虎彻勇音的回应,时间变得如此缓慢。当卯之花扭头看向虎彻勇音,却见到了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掺杂着无限温柔以及忧伤的神情。
“队长……这几天,就是因为这个才不理我吗?”虎彻勇音小声问。她感到很意外。声音里小心翼翼地藏着委屈。
卯之花以沉默作答。
“队长在说什么啊……”虎彻勇音用很轻的声音认真说道,“才不是’一点点不一样呢’……才不是’一点点’。”
队长对我来说,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虎彻勇音没有将话说得那么明白,可在话音落下之后,她们在一瞬间里同时意识到了这层含义。卯之花抬起头。雨幕中,这条小路似乎渐渐明亮起来。她笑了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在笑什么。
“勇音。”
“是……”
“伞往你那边偏一点,别光顾着我这边。”
“是……”
虎彻勇音象征性地把伞往回偏了偏。雨还是淋着她,但她此时仿佛卸下了重担,心中轻松起来。她发自内心地感谢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