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
坐在书桌前,凯琳一边哼唱着,一边用钢笔在笔记本上书写着,偶尔还抬起头,望望窗外阴沉的天空与敲击着窗棂的雨滴。
蝌蚪状的乐谱,一行接着一行地逐渐出现在凯琳的笔下,但其中的大部分又不断地被划去,如此过了好一会,凯琳突然把笔放在一旁,喊道:
“琼斯,琼斯,请帮忙看看琴房…….”
说到这,凯琳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一看身旁的那个身影,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
“对不起,黛丝,忘了琼斯在休假,今天是你当值了。”
“没关系的,凯琳……小姐,”黛丝端正而拘谨地站立着,身板挺得笔直,两手端正地叠放着,姿势标准得简直如同礼节培训时的人偶,“有,有什么命令,请,请吩咐!”
“不需要这么拘谨啦黛丝,我们不是上下级,而是同事啊,”凯琳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连忙示意艾米放松一些,“再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宅邸中的女仆…….千万别像服侍大小姐那样服侍我……”
“可…….这是大小姐命令我的…….”黛丝依旧保持着端正站立的姿势,丝毫不敢放松,“大小姐说,您是她的姐姐,要我像服侍她一样服侍您……”
“那,也没必要这样紧张啦,”感激却也无奈,凯琳只好尽可能用温柔平和的眼神注视着艾米,“按照平时琼斯那样就可以了。”
“好,好的…….”黛丝回答着,眼神中却布满了疑惑与不解。
“对了,她好像来宅邸才两周,而且第二天琼斯就休假了…….”
意识到这点的凯琳连连表示着自己的歉意,随即耐心地向黛丝解释着平日里琼斯与自己的相处,直到黛丝眼中的疑惑渐渐消除,表情也缓缓变得踏实而舒缓,凯琳这才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嗯…….黛丝,可以麻烦你帮忙看一下琴房吗?我想确定一下那里现在是否空闲……”
“嗯嗯,明白了!”
尽管收到的是请求的语气,黛丝却如同得到了命令般认真。她匆匆提着裙摆走了出去,脚步密集得像是在小跑般。
“真是辛苦了,大家……”
望向黛丝的背影,凯琳的笑容中满是感激与愧疚。须臾,她的脸色沉寂了下来,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
“两周后,就是您的生日了呢,大小姐…….”
凯琳在心中思索着自己打算送给自己主人的,这件特别的礼物。
佩洛丝并不喜欢生日,这是凯琳早已熟知的。这个挚爱母亲的女孩每逢生日便会想起她那早已逝去的母亲,亦会想起自己的降生给母亲带来的痛苦。
然而,若是卡奥斯愿意宽恕的话,凯琳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方面始终无法与自己的主人达成一致的认知。在凯琳的心中,这一天永远值得她为之高兴与感激,因为自己最挚爱的主人,那个如天使般圣洁无私,给予自己无上恩情的主人,就是在这一天诞生于人世的。
得了如此丰厚的恩惠,纵使命途多舛,纵使天生薄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命运抱怨,又有什么理由不向自己所敬仰感激的主人,献上自己应有的心意呢?
只是…….
想到这里,凯琳的脸上又感到了那讨厌的火烧一般的感觉,孱弱而冰冷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
自从上个月,自己的主人佩洛丝对自己说出那番话以来,凯琳的心就几乎没有平静过半刻。那样的话语与情感,就如同梦境一般离奇缥缈,但却发生在真实得毫无逃避余地的现实之中。
佩洛丝,喜欢自己,而且,不是作为主人对仆人的喜欢,不是作为同学和朋友的喜欢,更不是作为妹妹对姐姐的喜欢,而是,毫无疑问的,作为恋人对自己恋爱对象的喜欢。
“卡奥斯…….”想到这里,凯琳不禁挤出了一丝苦笑,“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呢?”
紧贴在下体上的纱布时不时地传递来温暖而黏稠的潮湿感觉,下腹也不时地隐隐作痛,对于凯琳而言,这几天,算是身为女性的特殊日子。凯琳一直努力令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地停留在童年,停留在那些懵懂无知的岁月里,可身体却似乎并不想遂她的意。她很清楚,这样的日子是卡奥斯无情的安排——从一年多前便已时不时地袭扰她的这些特殊的鲜血,似乎就是在故意提醒她已不再年幼无知。她已经是一个正走在迈向成年女性的阶梯之上的少女了,她无法再像孩提时代那样,假装一切的禁忌与肮脏都不存在,假装自己的头脑依旧纯真无暇——因为春意早就在她的内心中躁动,正如同那些诗词、戏剧与小说中刻画的那样。
若是自己对哪个英俊的男人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自己虽然会羞赧,但也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纠结吧?可惜,若是自己的命运是卡奥斯安排的,那么卡奥斯仿佛就是在给她开一个恶意的玩笑——令她产生感觉的对象,偏偏就是自己的主人,与自己同样是女性的主人。
曾经的凯琳为这种感觉而恐惧自责,现在,自责与恐惧虽已消失无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自己难以言表的复杂心绪。佩洛丝同样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感情,这当然是一件令凯琳的心能稍稍放宽的事——至少,自己不需要担心自己只是在单方面亵渎着自己的主人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恐惧与担忧。这样违背诫命的畸形关系,真的是卡奥斯可以容忍的吗?自己与自己的主人会因此遭遇神罚吗?就算卡奥斯可以宽恕,这个社会会容忍这样的关系吗?甚至,自己的祖父…….那个一直挚爱着自己,教导自己要坚守诫命,虔诚信仰着卡奥斯与《圣典》的祖父,要是知道自己的内心竟是如此地扭曲龌龊、不守诫命,该会何等地生气失望呢?
“不可能,不在意这些的啊…….”凯琳深深地叹着气。
法律上,自己已经被过继给了安娜贝拉,姓氏变成了艾尔德尔,自己的祖父、乃至威尔斯家,都本应与自己没有了瓜葛。但,就像凯琳无法心安理得地无视自己本应属于的仆人身份一样,她也同样不可能忘记自己原本的祖父与家人。
况且,若仅仅是自己面临这些难题也就罢了,毫无疑问,自己所服侍的大小姐,面对的压力与指谪只会更多。身为科伦娜财团的继承人,佩洛丝的身份是无比敏感的,身处公众舆论的聚焦之下,若是有如此这般扭曲的感情关系,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她的母亲在生前经历过的遭遇,完全可以作为真实的写照。
就算这一切都不作考虑,可连与人相伴一生的寿命都并不具有的自己,真配爱人,真配被爱吗?
凯琳早就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如此拷问自己了,大小姐对自己说过的话,表露的感情,也曾令自己在一时间忘记过这些苦恼,只是,一旦冷静下来,这样的思绪,永远挥之不去。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凯琳在心中不断地质问着自己。
承认与接受这样的爱,是如此艰难,但凯琳更明白,拒绝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是自己真实的情感与欲望,还是身为仆人对主人应有的忠诚,都意味着,比起接受这段扭曲而错误的感情,如果选择拒绝,破坏与践踏的诺言,只会更多。
“还是,先不要去想那么多吧。”
凯琳再一次地翻开了笔记本,拿起了笔。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份曲子谱完,”凯琳心想着,眼睛望向窗外,“请您收下我的这份礼物吧,大小姐,我一定要让您听见最优美的心音。”
“这……抱歉啊佩洛丝,你说的这种方法,我实在是难以……难以理解…….”
伊薇特张大眼睛望着佩洛丝,很显然,佩洛丝刚才说了什么让她难以理解的东西。
这是在帝都西侧的科埃蒙山脉,一处人迹罕至的谷地之中。这是佩洛丝十分喜爱的一处天然魔法训练场,四周斑驳的山壁、粉碎的巨石与被折断的参天大树,无一不体现着这个女孩是多么喜爱在这里“折腾”。
“我是说,我想到了一种全新的思路,”佩洛丝的笑容依旧是那样地可爱迷人却又满溢着智慧,“我觉得,也许可以全面颠覆我们如今对于魔法的认知,把我们从卡奥斯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这么一说,我倒是大概能明白了,”伊薇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老实说,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你方才说的思路,若是能有示范的话……”
“事实上,今天我邀请你来到这里,就是这个目的,”佩洛丝的笑容又神秘了起来,“我最近遵照这个思路构建了一个全新的魔法框架,你可以看看它的实施效果。”
说着,佩洛丝向着面前一片遍布着鹅卵石的空旷河谷,徐徐地举起了右手。
“?!”
伊薇特的心轻轻地颤了颤,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力魔法能流。这股能流不仅比伊薇特所见识过的任何魔法都更加强力,而且冰冷而昏暗,令她的周身都涌起了一股难以言欲的恶寒。
“轰!”
一股波状的黑色气流,随着佩洛丝右手的动作而向前猛地推了出去。这气流迅疾而强力,裹挟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它越过了河谷,冲进了树林,将河谷底的鹅卵石碾成了齑粉,将树林中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轻松化作了木色的尘埃。巨大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悲鸣——也不知是什么可怜的小生灵,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这个错误的地点,被卷入了进去,与无可避免的死亡与毁灭迎头相撞、
“不,不对!”伊薇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这,这并不是气流,而是能流!魔力组成的能流!”
势不可挡的黑色能流足足向前冲刺了九百码的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更加令伊薇特震惊而惊骇的一幕发生了:这股能流在停滞后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停留在了那里,形成了一条充满着混乱能流的狭长“黑带”,远远望去,宛若一条暗黑的路径。
“不用着急,伊薇特,更神奇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佩洛丝望着这条“暗黑之径”,俏皮地行了一个提裙礼。她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融入到了这条路径之中。
“佩洛丝,你,这是…….”
伊薇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她抽出佩剑,刚想催动魔法飞身过去拽住佩洛丝,却不想,下一个瞬间,佩洛丝的身形却突然出现在了路径的最前端。
“别担心啦,伊薇特,看,我在这里呢!”
“佩洛丝?”伊薇特被彻底惊呆了,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没过几秒的功夫,佩洛丝就出现在了路径的中央,依旧向她招着手。
“现在我在这里,看得到我吗?”
“看,看得到…….”
“那就好,下一个依旧是重头戏,注意捂住耳朵哦~~”
伊薇特连忙捂住了双耳,紧接着,佩洛丝将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起。黑色的路径登时化作了一道道黑色的能流,聚集在了她的手心,形成了一个比苹果稍大的紫黑色球体。
“轰!!!!!!”
手指轻轻一拨,球体随即从佩洛丝的手中飞出,撞在几哩外的一个小山丘上爆炸。霎时间,天旋地转,爆炸声震耳欲聋,剧烈的爆炸甚至卷起了一根黑色的尘柱。
神奇的是,尽管爆炸如此猛烈,伊薇特却并没有在自己站立的位置上感受到任何的冲击,只不过,看到爆炸点前面的一片扇形区域内一片狼藉的景象,伊薇特大概可以猜到,那些会直面冲击波的地方所面临的,是怎样的一场毁灭。
伊薇特惊呆了,一时间,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自己的眼中所见,仅仅是呆呆立在那里,回味着这样一道自己前所未见的强力魔法。直到佩洛丝那纤细的小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俏皮地拍了拍她的脸庞,伊薇特才如梦初醒,看向佩洛丝笑了笑。
虽然手边一时没摸出镜子,不过伊薇特大概猜得到自己此刻会笑得有多傻。
“怎么样伊薇特,这样的一道魔法,是现有的方法绝对做不到的,不是吗?”
没错,一点也没错,自己所熟知的魔法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伊薇特的内心十分清晰。
这并不是因为它那无与伦比的威力,事实上,在伊薇特听说过的Ω魔法里,威力比这个大的为数并不少。但,若是依照现有的魔法理论,方才佩洛丝所使用的这个魔法,几乎颠覆了既有的一切规则,尤其是——单框架定律。
单框架定律,是所有学习魔法者在入门时就会明白的一条公理。它的含义是:单一的魔法框架,只能实现单一的效果。比如,飞行术的框架只能飞行,迅疾旋风的框架只能用来释放旋风,卡奥斯之环的框架只能用来释放一道破坏性的光环。若想在一个魔法中同时附加多种效果,解决的唯一方案,就是堆叠更多的框架,并用熟练的技巧去释放它。
显然,这样的操作,意味着繁琐的计算与复杂的模型。只有伊文世界最聪明而渊博的那几个头脑能妥善地实现它们,而即使如此,所需要的计算时间,也是相对较长的,在激烈对抗的短兵相接的战斗中,魔法师们通常并不会愿意大费周章。
可是方才,佩洛丝所释放的这道魔法,蓄能迅速,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在这一个瞬间,佩洛丝仅仅通过这一个框架,便同时实现了至少三种的神奇效果——毁灭性的能流、在能流中可以自由运作的自身、以及能流结束后的那个威力巨大的魔法球。
比起那些拼命堆叠的复杂魔法,如此简化后的复合魔法在战场上的效果可想而知。感慨之余,伊薇特也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这就是…….你所说的这种新思路……的效果?”
“没错,全新的思路,全新的魔法框架,而且,绝对和我爱上凯琳这件事一样,可以气坏卡奥斯,”说着话,佩洛丝缓步来到了伊薇特的身旁,又一次扶住了她的肩头,“感觉如何,伊薇特?”
“非常好啊,真的,非常好,”伊薇特依旧保持着震惊状态,以至于平日里娴熟的形容词,此刻却半个都想不出来,“这大概就是卡奥斯一直不希望我们掌握的,‘暗黑之邪法’吧?”
“没错,你不会介意吧?”
“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佩洛丝,你我还需要去介意什么诫命吗?”
“那好,那么,现在,再听一遍我的发现,怎么样?”
“我指着卡…….指着赫瓦格佳发誓,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的话语听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