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牆的另一邊

章節 4-9 同胞(compatriot)

POV 尤彌爾

篇前預告：

皮克小姐姐與尤彌爾，月光下的浪漫約會章結！

希斯特利亞，大危機！(希斯特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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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一個掠襲者。」漢吉說道，「來自艱難屯的鼴鼠部落。」

「鼴鼠部落早就沒了。」皮克聳聳肩，「國王陛下第一個戰利品就是艱難屯[註1]。我們部落早就投降了。」

「國王？注意妳的用詞，野人。」歐魯爵士沒耐心地說，「妳們那扮家家酒的頭子根本不是什麼國王，只不過是土匪老大罷了。」

皮克微微一笑，「你說的是。」她說道，「哪一個塞外之王不是最霸道的土匪呢？」

尤彌爾抿唇。這個叫皮克的女人說得對，『塞外之王』不同於北境之王或是鐵王座上的國王，無視血緣，單憑本事。

「但是妳在這裡。」漢吉說道，「雖然妳宣稱自己是來投降的……妳有證據嗎？說不定妳是打算潛入我們，作為間諜？只是剛好被我們逮住？」

「有間諜會在第一時間自曝身分嗎？」皮克說道，「問問逮住我的傢伙，妳們便懂了。」

漢吉的眼光掃了過來，直視希斯特利亞。「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希斯特利亞趕緊開口，「當、當時這個人忽然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這個人』，」皮克嘆了口氣，「這樣的稱謂還真讓人心寒。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呢。」

「閉嘴，野人！」歐魯爵士道。

「總、總之皮克小姐忽然出現，用匕首將我控制住，然後……自己將武器收了起來，報出姓名，」希斯特利亞說道，「之後尤彌爾也發現了皮克小姐，然後跳上來把她制伏。」

皮克淡淡一笑，尤彌爾則心裡滿不是滋味。當時她不過是熬不過賈畢與法爾柯的請求，才冒險帶著兩人來守衛塔探視自由民的囚犯。她沒有料到自己會遭到希斯特利亞的跟蹤，更沒有料到除了賈畢與法爾柯，竟然還有第三個自由民翻過了城牆，更劫持了希斯特利亞。

當尤彌爾注意到皮克與希斯特利亞時，在她腦筋想通之前她就已經撲過去了。然而與其說她制伏了皮克，不如說皮克根本毫無反抗。如果她持續脅持希斯特利亞當人質，尤彌爾並無把握一切可以和平落幕。

在那之後，尤彌爾與希斯特利亞一起把這個傢伙押到漢吉學士詭異的實驗室。說來巧，利威爾班的前輩們也剛好都在實驗室裡與學士開會。利威爾爵士本人似乎動身前往黑城堡了，人不在這裡。

這個人不是來當間諜的，尤彌爾知道。剛翻過城牆就找上守夜人，唯有笨蛋才會這麼做。若單純以掠襲為目的，應該要挑選遠離堡壘的城牆進行翻牆，劫掠倒楣的村子之後再翻牆回去。若要潛入守夜人作為間諜，應該要像自己或亞妮那樣，將自己偽裝成南方人再進入守夜人軍團才對。這個人確實沒打算隱藏自己的身分……但是這是為什麼呢？自由民在守夜人中自曝身分，無異於尋死。

「無論妳的目的為何，妳都是自由民。」利威爾班的艾魯多說道，「給我們一個理由：為什麼現在不要殺死妳？」

「這是你們與俘虜固定的交談模式，還是你們真的這麼蠢？」皮克道，「我有妳們要的情報。我是塞外之王手下戰士隊的成員之一，」她頓了頓，露出壞笑，「這麼說好了：我認識亞妮˙雷恩哈特。」

漢吉面色一沉，「那可真令人難過。」她說道，「亞妮已經死了。我們的分隊長才剛剛提著她的人頭，回到長城。今晚我們打算辦慶功宴呢。」

「喔，那麼我遇見的肯定是幽靈了？」皮克說，「真令人害怕呢，不過是幾天之前，我還負責把那傢伙叫醒呢。那傢伙還請了假，肯定是要回故鄉去見家人咧。」

謊言被揭穿的漢吉凝視著皮克，「看來妳真的知道些什麼。」她說道，「既然如此，不妨跟我們提提我們最有興趣的話題：塞外之王吧。」

「妳要問的是哪一個塞外之王？」

「啥？」歐魯生氣地說，「塞外之王不就是塞外之王？野人，妳別耍嘴皮子——」

「你對自由民一無所知，爵士。自由民從不下跪，我們追隨國王是因為國王的力量而非血統；有力量的人可不在少數。」皮克道，望向漢吉，「在幾年前，無數的塞外之王興起，每一個都宣稱能夠帶領自由民越過長城，度過寒冬；但是隨著殺伐，大事早已抵定。」她說道，「現在有實力的王只剩下兩個。中東氏族的王，還有卡爾畢[註2]。」

「妳聽命於誰？」漢吉問道。

「戰士隊是卡爾畢編制的。」皮克答道。「賈利亞德氏族的掠襲、萊納等人的潛入、還有之前襲擊你們的瑟恩人也是，通通都是卡爾畢的手段。」她說道，「國王陛下……卡爾畢很了解長城，所以才在塞外尚未完全統一前，就展開對長城的侵攻。如果他先一步攻破長城，那麼就沒有自由民可以反對他了。」

「卡爾畢，這是塞外之王的名字嗎？」艾魯多眉頭一皺，「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所以，妳為何在這裡？」佩脫拉問道。「為什麼背叛妳們的同胞？」

「因為卡爾畢必敗無疑。」皮克說道。

語一出，現場眾人的臉色立刻一沉。由一個自由民來宣告塞外之王的敗局，這還真是一個弔詭的場面。尤彌爾默不作聲，希斯特利亞也是，而賈畢與法爾克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為什麼這麼說呢？」漢吉打破沉默。

「自由民之中，不服卡爾畢的人相當多。他們正聚集在中東氏族的旗下，準備從卡爾畢手中奪過霸權，卡爾畢卻對此豪不在乎。」皮克說道。

中東氏族。尤彌爾聽過這個氏族。中東氏族倚顫抖海而生，是自由民中少數有能力冶制鐵器、製造木筏的氏族。老太婆曾說，中東氏族早晚會發展出塞外第一座城市。

「妳覺得中東氏族能夠打敗卡爾畢？」漢吉問道。

「誰知道呢？五五波吧。然而，重點還是你們。」皮克道，「長城就像是一頭笨重的野獸，任何攻城器具都無法將其攻下。自由民進攻特定的堡壘，或者翻牆。是的，有好幾次，我們都成功翻過了城牆，但是在那之後呢？」她問道。

尤彌爾沒聽懂，但是遊騎兵們卻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詹德爾與戈尼[註3]，」皮克說道，「『吟遊詩人』貝爾[註4]，」她點名，「『紅鬍子』雷蒙[註5]，」尤彌爾意識道她所提及的皆是故事中的塞外之王，「甚至是曼斯˙雷德。有這麼多塞外之王都成功度過長城，但是每一次，臨冬城的史塔克家族都集結北境的力量給予自由民迎頭痛擊。」

「你們的人數很多。」漢吉道，「根據我們的理解，塞外的野人起碼有十萬人。」

「算上老弱婦孺，還有殘廢，總共十萬。」皮克說，「稱得上勇士的或許有兩三萬吧。守夜人人數是少，誰叫妳們全身上下散發臭氣，可是臨冬城可不一樣；冬境的狼王隨手一揮，只怕都是幾萬條惡狼群起響應吧？更何況，他們全都披盔帶甲，身騎戰馬，我們卻只有石斧與海豹衣，還有生不了幾隻幼崽的家畜。」她一臉疲憊的樣子，「曼斯˙雷德當年甚至連長城都沒通過，就被人數二十倍小於已的南方人擊敗了。」

「你說的南方人叫做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漢吉說道，「根據大學士山姆的『冰與火之歌』，史坦尼斯之所以能大敗曼斯˙雷德，跟奇襲有很大的關係。」

「全都是一樣的。」皮克說道，「過得了長城，也過不了臨冬城。或許當我們出生在長城的另一邊時，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所以，妳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來。」佩脫拉說道，「妳出賣自己的國王。」

「烏鴉，自由民不向國王下跪。但是我的家人不同，」皮克說道，「如果降生在長城的北方就是生在地獄，那我現在就想把家人的從地獄救出來。」她垂下雙手，「我的父親支持了卡爾畢的敵手。當卡爾畢獲勝，父親本該被殺死，但是我以成為戰士為代價交換了父親的生命。然而，這不夠。若卡爾畢倒下，做為卡爾畢爪牙的我們都會被殺死；就算卡爾畢擊潰中東氏族，進攻長城，守夜人與北境之王也會屠殺我們。」

「生路只有一條。唯一的一條。」皮克抬起頭，直視漢吉，「我會提供所有的情報給你們。相反的，你們要保證我父親的安全，並且讓他在長城的南邊過完下半輩子。這就是我的條件。」

皮克說出這句話之際，尤彌爾注意到賈畢與法爾柯的雙眼瞪得老大。

「如果我們拒絕妳呢？」

「那麼無論誰最後統合了塞外的力量，都會進攻長城。」皮克說道，「自由民勝不了北境之王，但是長城可不一定。跟守夜人拚個魚死網破什麼的，勝負猶未可知。」

「……我們會討論你的提案。」漢吉說道，「在此之前，妳的存在必須被隱藏起來。妳得被監管。」

「交給我吧，漢吉學士。」艾魯多道。

「我姑且是個女孩子。」皮克恢復了她那滿不在乎的語氣，「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跟女孩子一起住。」

歐魯站了起來，「妳這個野人，說什麼傻話———」

「那就我來吧，」佩脫拉說道，「我不會讓這個傢伙有機可趁的。」

「不。我不能讓利威爾班失去機動性。」漢吉道，「雖然我是很希望皮克小姐住在我的實驗室——我是說，辦公室，可惜這裡看起來似乎會暫時變成長夜堡的會議中心，」她環視現場，「尤彌爾、希斯特利亞，這個傢伙就交給妳們了。」

尤彌爾傻眼。怎麼又是我們？這樣的話，算上賈畢與法爾柯，自己與希斯特利亞的小小寢室裡面已經有了五名成員了：四個自由民，外加一個前皇后，這還真是最怪誕的組合了。

漢吉學士接著命令希斯特利亞與佩脫拉將皮克帶出去搜身，一併讓賈畢與法爾柯先行離開。「那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尤彌爾？」漢吉學士問，尤彌爾便報上了班與米亞的名字，就好像她們說好的那樣。

「席娜城郊來的孩子是嗎？」漢吉若有所思地道，「就先當是這麼回事吧。因為家裡過不下去而送來嘗城的孩子也不少見。」

接著，漢吉轉向在場眾人。餘下的只有伊澤爾、利威爾班的四人，還有尤彌爾。「這件事我明天會傳渡鴉給艾爾文。」漢吉說道，「但是我們很可能必須跟皮克合作。」

「漢吉學士，野人的話怎麼可以相信！」歐魯爵士道。

「應該說，我們不得不與她合作。」漢吉說道，「皮克說的沒錯，野人就算過了長城，也從沒能過臨冬城這一關……但是現在的局勢不同。」

漢吉說的沒有錯，尤彌爾暗忖。北境這一邊的局勢早已不同以往：臨冬城王座上的艾德利克˙史塔克只是個孩子，而北境的力量在之前札克雷與羅德雷斯的內戰之中消耗殆盡，南方王國的進攻雖然失敗卻仍虎視眈眈，再加上即將到來的冬天。這種時候，坦若十萬野人越過長城，絕對不是能簡單解決的事情。

「雖然守夜人在之前的混亂中保存了全力，但是失去米凱對我們而言是重大的打擊。」漢吉道，「恐怕我們便是防範野人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們要利用所有可以應用的資源與情報。」

「如、如果那傢伙其實是來誤導我們的————」

「我們不會全然相信她的情報。同時，負責監視她的尤彌爾與希斯特利亞也身負重任。」漢吉轉向尤彌爾，「妳們兩個必須日夜監視這傢伙。如果她出現任何可疑的舉動，便立刻告知我。」

「我知道了。」尤彌爾同意漢吉所言，「我想，阿爾敏應該也能提供一些好的意見。」

漢吉想了想，「妳說得對，」她說道，「我會問問的。」

※※※※※※※※※※※

室友從兩人變成四人，從四人變成五人，就算接下來再有十個不速之客，尤彌爾也都不會覺得奇怪了。皮克這家伙倒是安分，遵循著尤彌爾的安排，一臉輕鬆自在的樣子。

反而是法爾柯與賈畢。這兩個傢伙看著皮克，雙眼瞪的老大。現在想起來，這兩人大概是認識皮克的吧。皮克說自己是「戰士」，是卡爾畢手下菁英掠襲者，亞妮也說過「我們是戰士」；恐怕所謂戰士在塞外之王勢力蒸蒸日上的當下，也在自由民裡成了名人吧。

鼎鼎大名的戰士如此輕易的叛變，想必讓兩個孩子很難接受吧。

但是尤彌爾不認識他們。她不知道「戰士」，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聽到「卡爾畢」這個名字。無數個國王興起的那段時間，尤彌爾也有經歷過，但是直到老太婆死於守夜人手下，尤彌爾才真正開始自己的流浪生涯。她為了混口飯吃而加入了賈利亞德氏族的掠襲隊，而馬律賽爾˙賈利亞德則響應塞外之王的命令，翻過長城，展開掠襲，然後被守夜人撕成碎片。

亞妮她們的行動可說是延續了賈利亞德的掠襲，所以雙方應該是服膺於同一位塞外之王。從這個角度來看，尤彌爾還算是當了這個卡爾畢一小段時間的部下呢。

接下來的幾天內，漢吉不斷地從皮克身上獲取情報。漢吉學士刻意把訊問時間打碎，並在多日反覆訊問相同的問題來確認情報的可信程度。至少到目前為止，皮克的說詞都算是前後一致。

皮克供出了相當大量的資訊。卡爾畢正把大量的自由民集中到霜雪之牙，並且沿著乳河南下、準備進攻常城。中東氏族是最後一個不肯歸順卡爾畢的大氏族，他們正發出號召，要從後方襲擊卡爾畢。長城目前有兩百四十七個易於攀爬的節點，其中有一百八十個位於尚未重新啟用的要塞。

還有一個消息令人在意：卡爾畢，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性，自封為塞外之王，自由民卻謠傳著他不屬於任何一個部族。自由民崇尚擁有力量的領袖，但是歷史上大多數的塞外之王都是來自當時強大的部族。卡爾畢卻不是，他就像是一個忽然冒出來的男子，轉瞬間便集合了龐大的力量，如同風暴一般不斷挫敗敵人以及北巡的守夜人，最後自封為塞外之王。

有人說，卡爾畢並非出生塞外。「他或許來自南方，」皮克這麼說，聳著肩，「他曾說過，他在長城的另一側有朋友。」

「是嗎？」漢吉說道，熄滅蠟燭。「希望他的朋友不要與我們為敵。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尤彌爾，帶她離開。」

離開時，尤彌爾順手關上了學士實驗室的大門。

一切都變了，尤彌爾感覺得出來。漢吉學士本該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窮盡一切力氣在古籍、卷軸與羊皮紙的學者，然而自從納拿巴帶回了追擊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利威爾返回黑城堡，漢吉學士便擔起了決策的工作。曾幾何時，漢吉學士不再纏著其他人來做實驗，而她的實驗室裡那些詭譎的器具也越來越少了。

這就是戰爭的力量嗎？還真是厲害呢，就連漢吉學士這樣的人，也必須因為守夜人與自由民間的紛爭而被迫改變嗎？

「我說，我能上去看看嗎？」

離開霜雪塔、返回銀龍塔的半路上，皮克開口道。

尤彌爾也停了下來，皮克則瞥向了一旁高聳的城牆。月光下，城牆散發微光，彷彿正在垂淚。這是捍衛王國的巨牆，也是世界的盡頭。

「難得有這樣少雲的夜空，」皮克說道，「若不約個會，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

絕境長城綿延三百英里，拔地而起七百尺，高聳入雲。無論今晚值班的人是誰，大概都翹班去了吧。

尤彌爾與皮克走著冰梯上到城頂。皮克在前，尤彌爾在後。尤彌爾不信任她，她從這個叫皮克的女人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她不太確定，但她覺得這個女人有什麼東西瞞著自己。而登上長城的要求，更是讓尤彌爾起了戒心。

當他們來到牆頂時，月光剛好一片雲後探了出來。長城下的鬼影森林沐浴於月光之中，竟有一種荒原怪誕之美。而更遠的地方，少數的火光在樹林裡升起。是自由民，尤彌爾暗忖，莫非是塞外之王的斥候呢？

「我從來都不知道，從長城上眺望，我們長大的地方這麼漂亮。」皮克說道。

「妳不是早該看過了嗎？」尤彌爾打了個哈欠，「妳是爬上來的，不是嗎？」

「我翻牆時是白天，那時急著過墻，也沒有多想。來這邊一趟，果然是對的。」皮克說道。

「是嗎？」尤彌爾道。這傢伙看起來真的是想上來看風景呢？「爬那麼高的牆，肯定很累吧。」

「當然累了。」皮克道，「妳應該也親身體驗過，不是嗎？」

前一刻還在打哈欠的尤彌爾猛然瞪大雙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卻發現皮克正看著自己，面露笑意。

「妳不知道我，但我知道妳。」皮克說。

「……妳在說什麼？」

「我說妳是個勇士，」皮克聳聳肩，「單槍匹馬，躲在守夜人裡的變色龍。要做到這種事，不是勇士是什麼？」

「如果妳想鬼扯，那妳找錯人了。」尤彌爾發現自己思緒有些亂了，「該下去了。」

「我說過了，亞妮是我的同事。正如同妳看穿了他們，她也看穿了妳。妳跟著馬律賽爾˙賈利亞德翻過長城，他死了，妳卻活著。」皮克說，「妳我都生於長城的那一側，」她指著鬼影森林，「妳我都是掠襲者。」

「省省妳的口水。」尤彌爾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讓漢吉學士給這傢伙找個新保鑣，「我不是來聽妳的胡言亂語的。」

「確實不是。」皮克道，「我也不是找你來閒聊的。我找妳來，是因為有些事，只有妳會相信。」

尤彌爾警戒地看著眼前人。身分暴露不能開玩笑，當今的守夜人除了希斯特利亞，沒有人知道尤彌爾的真實身分，就連賈畢與法爾科都不知道。

滅口。尤彌爾腦中閃過這個想法。她希望事態不要發展到那一步，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

忽然，皮克面向長城北方。「來了。」

尤彌爾順著皮克的眼神望去。那是月亮的方向，今晚的月亮如銀盤高掛夜空，然而尤彌爾視野所及並不只是明月；有個東西，某個黑影，正從天際俯衝而下……

「那是什麼東西？」尤彌爾警戒起來。

「我說了，有些事情只有妳會相信，這是其中之一：我曾是異形者。」皮克聳聳肩，指向天空，「那是艾戈，是一隻成年的霜鷹。牠曾是我的同伴。」

「狼靈！」尤彌爾驚呼的同時立刻抽出長劍，同時那黑影逐漸清晰。一隻巨大的飛禽，體型比尤彌爾本人還大上一截，那傢伙俯衝而下，掠過尤彌爾與皮克前側，捲起的風幾乎要叫尤彌爾跌倒。

這是皮克的目的嗎？尤彌爾混亂的思考者。把自己騙來牆頂，然後呼喚自己的老鷹，一起解決自己？

然而，那隻鷹有些詭異。

「又來了。」皮克道，「過來吧，艾戈。」她高呼。

彷彿是聽到了召喚霜鷹騰空而起，雙翼掩月，之後再次俯衝而下。然而尤彌爾終於看懂了，那隻霜鷹的目標從來就不是自己，而是皮克。

牠想殺了她。

皮克在城牆上跑了起來，她向西跑，而霜鷹緊隨其後，尤彌爾亦持劍跟上。

兩人一鳥在月光下奔跑，然而尤彌爾注意到了更多的異狀。霜鷹雖然追著皮克，卻始終飛在長城北側，彷彿顧忌著什麼。此外，尤彌爾看清了霜鷹的外貌：那傢伙全身包裹一層白霜，活像結凍的汗水，黑色僵死的腸子從裂開的腹部拖墜而下，在空中擺盪不止。

那傢伙死了。

但是牠正在飛。

尤彌爾沒能來得及消化眼前的景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害羞什麼呢？」皮克忽然停下腳步，張開雙手，「來吧。」

下一個瞬間，皮克腳步踉蹌。雖然她在半個心跳間穩住了身子，但是尤彌爾看得出來：這傢伙發動了狼靈的能力！同一時間，飛在空中的霜鷹做出咆哮的動作，然而牠的聲音卻非任何活物該有的聲音。尤彌爾反應過來前，牠已向皮克俯衝而來。

然後，藍焰大作。

就在霜鷹即將咬住皮克的一瞬間，牠身上驟然燃起藍色的烈焰。是有人射出帶火的箭？不，就尤彌爾看來，那火焰是從霜鷹的體內燃起的。

霜鷹慘叫著，墜落在長城之上。那傢伙根本已經算不上是霜鷹了，牠的羽毛幾乎盡數掉落，半個身體只剩下骨架，器官裸露而心臟則早已不再跳動。藍焰吞噬了他的身軀，而牠仍扭頭向皮克發出哀鳴。

「我的錯。」皮克道，「我該燒了你的屍體。對不起。」

說著，皮克自懷中掏出武器……不，那只是一塊黑曜石。她把黑曜石[註6]嵌入了霜鷹的頭頂，霜鷹隨即兩眼一瞪，骨架開始崩解、屍肉化作慘白的冰霜散落，片刻之間只剩下殘肉碎骨，接著便被藍焰吞噬殆盡。

這是什麼東西？尤彌爾並不明白。牛鬼蛇神她見多了。她自己是狼靈，亞妮與米卡莎是怪物，而希斯特利亞那蠻橫不講道理的姐姐則是怪物中的怪物。然而眼前的這個……老鷹死屍？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這東西尤彌爾沒見過，卻聽過。

是的，無論是自由民或屈膝之人，在小時候都聽過的故事之中，那可佈、荒誕，卻又令人畏懼的名諱————

「艾戈死於三個月前的一場狩獵。」皮克正色說道，「長老告誡我要燒掉牠的屍體，但我如何捨得？野獸是狼靈的第二生命，而艾戈打從我出身便陪在我身邊。可是這就是結果，」她走上前，撲滅最後一點藍焰，「牠醒了過來。」

「……屍體醒過來，」尤彌爾感覺肚子裡一陣翻騰，「妳是指……」

「屍鬼正在復甦。」皮克道，「鬼影森林成了真正的『鬼影』森林。幽靈在林間徘徊，死者再次行走。自由民已經盡力焚燒屍體了，但是他們還是不斷地醒來。默默死去的無名之人、被厚葬的大酋長、著名的英雄勇士、被殺死的守夜人，無論生前是何許人物，都一個個爬了起來，成了屍鬼，攻擊生者。就連艾戈……就連飛禽走獸也不例外。」

皮克看向北方。「烏鴉認為我們是想要侵略，對吧？可我們並非入侵，而是逃難。屍鬼醒來，長夜將至，死者的世界容不下生者。塞外之王們都是庸才，然而卡爾畢是他們之中最狡猾也最愚蠢的。他……貪圖怪物的力量，妄想創造一隻屬於他的屍鬼軍團。他甚至想找出傳說中的號角，讓長城倒塌，揮軍南下，統一南方人口中的七大王國。」

尤彌爾瞪大雙眼。「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有人可以———」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皮克按著腦袋，「卡爾畢找到了一個巫師，金髮的男巫，似乎真的可以控制屍鬼，但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然而，卡爾畢並非真正的自由民，那個男巫也不是。真正的自由民還記得長夜，記得那持續整整一代人的寒冷黑夜。唯一能抵擋這些的，就只有長城。」

「長城能抵擋屍鬼……」

「聽起來相當滑稽，是嗎？」皮克說道，「長城具有魔法，築城者布蘭登留下了比魔龍更古老的魔咒，讓受詛咒的屍鬼與異鬼無法越雷池一步。」她頓了頓，「艾戈本能地不願接近長城便是這個原因，而我剛剛透過狼靈的鏈結影響了牠的行動。你也看到了，在牠嘗試飛過長城的一瞬間，便會被火焰燒盡。」

皮克轉過頭來，望向尤彌爾。「我並未對守夜人說出全盤實情，因為他們不會懂，但妳不一樣。」她說道，「妳是自由民，妳我體內流淌著相同的血液。南方的屈膝之人安逸得太久，賈畢與法爾柯年紀也太小，只有妳跟我，就我們兩個還記得北方、還記得長夜以及屍鬼。」

「妳應該說出來的。」尤彌爾道，「有些守夜人會相信妳。」比如漢吉學士。

「或許妳是對的，但是這又如何？」皮克說道，「萬一守夜人真的信了『屍鬼復甦』，守夜人會怎麼做呢？」

尤彌爾沉默了。答案顯而易見。

「用冰與岩石堆滿所有的隧道、封鎖長城的大門，將長城兩側徹底隔開。」皮克道，「聰明人就該這麼做，然後所有自由民都會死在城牆的另一邊。所以說，守夜人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幫不了我的家人。」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皮克抬起頭，「妳知道為什麼。」她說道，「妳是唯一一個成功打入烏鴉之中的自由民。」

「……妳想要我做什麼？」尤彌爾道。

「幫幫我，」皮克道，「幫幫妳的同胞。」她的眼神中帶著無限的疲憊，「凜冬降至，而長夜漫漫、處處險惡。讓我們躲到長城的這一邊，度過長夜吧。」

——TBC

[註1]艱難屯(Hardhome)：艱難屯對於塞外東側，是一個鄰海聚落，西接顫抖海。數百年以前，艱難屯曾發展出港口，幾乎要成為長城外的第一個市鎮，然而，某個神秘的災難襲擊了艱難屯，使之成為死寂之地。在那之後過了數百年，艱難屯才又慢慢有人煙聚集，發展出聚落。

[註2]卡爾畢(Calvi)：本作中的塞外之王，指派馬律賽爾率掠襲隊翻牆南襲，又指使亞妮等人偽裝成守夜人，企圖攻陷長城。

卡爾畢的原型為進擊的巨人原作中的馬雷元帥。冰與火之歌原作中並無此號人物。

[註3]詹德爾(Gendel)與戈尼(Gorne)：「兄弟王」詹德爾和戈尼是大約四千年前的塞外之王。他們通過「戈尼通道」穿越長城，入侵北境。戈尼殺了北境之王，但自己也被他的繼承人殺死。根據北境人的說法，詹德爾和殘存的野人部隊被北境之王、安柏家和守夜人的三支部隊聯合剿滅。在野人的傳說中，詹德爾率領手下返回了通道，但沒能找到出口。他們的子孫至今仍舊住在地下，並且總是很餓。

[註4]『吟遊詩人』貝爾(Bael)：貝爾生活在兩千多年以前。貝爾是一位著名的掠襲者，游吟詩人兼風流浪子。據自由民的說法，他曾以吟遊詩人的身份前往臨冬城，並與領主的女兒誕有後嗣。當他成為塞外之王後，率領野人南下攻擊長城，被繼承了臨冬城的親生兒子殺死。不久之後，在史塔克與敵人長達數世紀之久的爭奪北境統治權的衝突中，他的兒子被某個波頓領主剝了皮。

[註5]『紅鬍子』雷蒙(Raymun)：雷蒙於一千兩百年前團結了塞外的野人，帶領野人軍隊徒手翻越長城。雷蒙的部隊約數千人。他們南下，並與長湖遭遇威廉·史塔克公爵與「醉巨人」哈蒙·安柏伯爵的阻擊。雷蒙殺死了威廉，但也在戰鬥中被殺。紅鬍子雷蒙是曼斯雷德之前最後一任塞外之王。

[註6]黑曜石(Obsidian)：黑曜石，即龍晶(Dragonglass)。一種尖銳、易碎的黑色礦物。學士聲稱黑曜石來自地底火焰，而老百姓認為黑曜石與龍有關。傳說，龍晶是少數可以克制異鬼與屍鬼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