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今年的初雪实在是来势汹汹，从昨天起天气预报app就在不断地推送五颜六色的暴雪预警。现代科技的便利可以让我按照六点下班时的气温与降水概率精确地选择今日搭配中兼具保暖与美观的外套，但是并不能阻止我被留下来加班。说点人话，就是我早上出门时按照晚上六点会在十来度的秋雨中下班的情境找了件中等厚度的大衣，但是因为一些突发情况加班加到了晚上十点；而这波寒潮又带来了十分迅速的降温，晚上十点时已经是接近零度的雨夹雪了。

真他妈冷。虽然在出站通道中已经被冷风洗礼过了一轮，走出车站撑开伞时我还是不禁打了个喷嚏，早知道要加班加到这么晚我就穿羽绒服了。早已雾气与雨水湿透的口罩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不戴时夹着冰粒的雨像盐水冻成的刀刃在切割脸颊，戴上时随着一呼一吸口罩又会紧贴在脸上，甚至唇部都能感触到无纺布的纹路。这时候就开始后悔为什么选了个离地铁站徒步莉卡0分钟而不是3分钟的房子了。时间就是金钱，包括但不限于从自家到地铁站的时间就是租金。

也许大家早都知道了今晚会下雨下到到凌晨转雪从而早早回家躲在家里吹暖气，即使是周五晚的车站前也是一片寂静。下雪总是让人期待值拉满，可是下雨真的很烦，雨夹雪则是烦上加烦，有雪的冷有雨的湿，还有鞋跟磕在浅浅的水洼中时发出的细微泼溅声。我不禁怀念起小时候的一场场大雪，雪花落在手套上也不会融化，直到对它呼出一口温热的气体。

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脚下按照惯常的肌肉记忆，出站后过马路，直走，走到第三个路口后左拐，再直走，走很久，看到自动贩卖机后再走一会，右拐，上楼，掏钥匙，开门。那台24小时发光的自动贩卖机就像是winning run的标志，只要看到它，就意味着出站后的徒步归家长跑即将达到终点。而在今天这种冷雨夜中，终点标志还可以为你提供一罐热的液体，只要你向它付出一些货币。

而就在我挑选到底买点什么热饮好的时候——

“喂。”

仿佛有什么人的声音。大概是路人或者对面楼上某家隔音不太好的住户在聊天吧。

“喂——”

声音大了一些，能让我确定是从贩卖机的侧面传来的年轻女性的声音。随意选了个贴着热饮标签的什么东西，我移动身体，向之前的视线盲区看去。

一个穿着巨大的白色羽绒外套，戴着兜帽，把自己裹得像个雪人一样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她笑着对我说：“带我回家吧？”

雨夹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雪，哐的一声，我的饮料掉到了贩卖机的取货口。

一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我不知道她要在我家呆多久，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带她回家。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还是把她带了回来。就当是我的脑子被冻坏了吧，不过目前看来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暂时无处可去的年轻女孩，在一个雨夹雪转大雪的夜晚，在贩卖机前向陌生人搭话，希图他们能为她提供仅限此夜的归宿。

“我洗完了哦。”她行李倒是带得蛮齐全，那个不大不小的提包里居然装得下当代青年女性在外过夜所必须的从日化用品到毛巾牙刷再到换洗衣物的全套装备。

我暂停掉在看的剧，起身准备也去洗澡，顺手指了指给她铺好的一床被褥，示意她晚上可以睡在那里。她倒是自来熟，直接坐在我刚腾出来的单人沙发里，熟练地操纵着控制设备开始寻找她感兴趣的节目。

洗澡时隔着玻璃门瞟了几眼，她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节目。洗完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坐在那睡着了。在“算了就让她坐那吧”和“不我还想看会剧”间稍作挣扎了几番，我决定还是挑战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位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女性抱起来。

她倒是不重，但是体温却有些意外地低。轻不可闻的呼吸与微微颤动的眼皮所象征的生命体征仿佛在说明她其实不是尸体，但是我怀抱中的微凉也实在是不像人类。……或许是只在雪降之日起舞的精灵也说不定。

我她放在被子上，正准备起身，她却突然伸出手臂反抱住了我，还嘟囔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我把她弄醒了吗？她醒了之后我要问她什么？她叫什么？她要在我这里多久？她从哪里来的？还没等我把这些问题在脑海中排个先来后到，她却放开了环住我脖子的手，翻了个身，又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倒是好久没有被女孩子抱过了，即使是被熟睡中的女孩子迷迷糊糊地抱住。算了，睡醒了起来再说吧。

雪已经厚厚地积了起来，即使拉着窗帘，也能感受到被漫反射着的银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