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当天，浓厚灰暗的乌云仍盘旋在普瓦捷上空始终未曾离去，这些天来连太阳的影子都见不着，就算浩浩荡荡持续了近两天的暴雨已经停歇，也让人十分怀疑这是否是在为准备另一场来势更汹的暴雨而养精蓄锐。参加比武的全体骑士、侍从以及其他渴望得到赏识的有能之士在一大早用完餐后就已经聚集到了旧比武场进行准备工作，他们并不在意比武途中天空再次突降暴雨，甚至可能还期待着这么一场大雨呢。雨血同源，沐浴鲜血能让他们胸腔中充斥的熊熊烈火烧的更烈，如今没了鲜血，雨水对他们来说也能起到相差无几的作用。
“它真大呀！”陪着埃莉诺踏入旧比武场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赞叹道。
眼前是一座由大块基石打造的巨大罗马建筑内部，至少一半是内部，它缺了另一半的大部分，残垣与破散的碎石杂乱分布那一侧的边缘，让中央的巨大圆形比武场整个暴露在对面的歌剧院之下，此时只有一队守卫站在边缘，阻止好奇之人从那一边的缺口进入比武场。剩下的观众席分为两层组成一个半圆，代理城主让贵族们坐在靠近中央场地的下层，可以近距离观看到比武双方的动作，同时也允许平民们在稍远的上层观看。但由于天气并不明朗，上层的人群稀稀拉拉，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座位，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的人数也远超下层挤在中央区域的显贵们。整片席位除了显贵们所在的下层搭有临时的棚顶可以避雨外，坐在上层的人只要一碰上大雨，便和比武场中的骑士们一样都得淋成落汤鸡。
在入口的正前方，有一尊高大的断臂罗马军人石雕，露天引发的雨水侵蚀让它的头盔与肩甲看起来像是被虫蛀过的木头一样破败，右手的长矛也缺了矛尖，左手更是在肘部齐齐断裂消失不见。公爵一家入座的高台就在雕像的下面，棚顶之下，坐落着几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与服侍他们的仆人，尤其显眼的是一头红发的布列塔尼王子。应埃莉诺所邀，我的位置也被安排在了那上面，但比起就坐，站在一旁可能更符合我的身份一点。
“它原本更大。罗马人建造的这间竞技场能容纳两万观众，那时候普瓦捷就已经是罗马帝国阿基坦尼亚地区的重要城市了，后来控制阿基坦的哥特人并不热衷竞技，让这座竞技场荒废了许久，北面更是在历经风雨、战争洗礼之后倾塌，于是继任的法兰克人把倒塌的部分拿去修补城墙。直到比武活动开始出现，我的曾祖父才又将它剩下的部分改造成比武场。”埃莉诺一边在我耳边解释，一边领我走上高台。“这座高台也是他搭的，他认定自己作为第一任阿基坦公爵、普瓦图伯爵，理应享有如此地位，人们更是有理由尊崇他，因为他被任命为阿基坦人的保护者，誓死抵抗诺斯人的入侵。结果他也真的履行了这一誓言。”
听到下面的声音，代理城主威廉从高台边缘露面，他一脸笑意地拍了拍石栏。“伊莉丝，又在宣传阿基坦历史了？快点上来。”此时其他人都已经到齐，包括威廉本人和守备司令红狮拉努尔夫、布列塔尼的亚瑟王子和另一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威廉让他的妹妹坐在了王子旁边，王子神清气爽地起身笑迎，可惜这举动并没有给他那满脸疙瘩的脸增色半分，埃莉诺则不情不愿地入座。随后威廉又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普拉瑟斯？我有记错你的名字吗？”
“我叫普莱桑丝，普莱桑丝·卡米露，殿下。”
“下次见面我会记住的。”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乔思敏特的普莱桑丝，‘公爵之臂’康拉德男爵的女儿，‘熊心’康拉德的后人，看来谢尔蒙德家天生的魅力在你身上也展现得淋漓尽致，你很受埃莉诺的喜爱。你知道我妹妹为什么坚持要求让你坐在她身边吗？”
为了解闷？我原本想这么回答，因为埃莉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理由，那威廉何必要特地把我拉到一边询问？“我不确定……”
威廉似笑非笑地盯了我一眼。“我还以为内务大臣的女儿会跟他父亲一样有着出众的识人能力呢。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我这妹妹其实远比表面看上去的要机灵得多，她早就猜到我会把布列塔尼王子安排在她旁边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王子的要求，我们的身份并不对等。但我答应王子并不意味埃莉诺不能在这之上做点手脚，瞧，区区男爵之女居然和王子坐在同排，谁会忍受这份屈辱呢？我妹妹并不喜欢他，巴不得他会因此气得跳脚、哇哇大叫呢。”威廉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我一个暗示的眼神。
“你不希望这样？”我试着询问。
“我只是代理城主，无权决定是否要与布列塔尼交恶，所以即使是要委屈埃莉诺，我也不能让布列塔尼人对我们抱有敌意。这点我妹妹自己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要赶我走吗？”
“我要赶你走的话又何必安排你的座位呢？”威廉失笑，他将手搭在了我的肩头，凑近我耳边低语道，“我叔叔长着一头红发，那也不代表我就喜欢所有红发的人，特别是这里面有些人还有些不善的小心思。”他将头缩回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布列塔尼王子，后者正竭尽全力试图使面无表情的埃莉诺露出笑容。威廉失望地摇了摇头，再次将头转向我。“哪怕是容貌或者气度稍微有一点能比常人出色，这傻子也不至于这么令人讨厌。不过我不能在明面上撕破脸皮，所以布列塔尼人要是问起你的身份，不要理会我妹妹，只需说自己是她的女伴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了，但是……如果埃莉诺殿下有意这么做的话，就算我保持沉默她不是同样会说出我的身份吗？”
威廉听了之后挑了挑眉。“你不了解她，只要你不说，她绝对不会开口。这小机灵鬼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真正意图表现得一览无余，你只需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够了，威廉，快点让她坐下来！”
埃莉诺不满的抱怨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我转过身，看到她正挥手招呼我过去，威廉也推了推我的后背。“下次在客人面前，记得给我留些面子，不要对我大呼小叫的，好歹我也是你兄长。”他越过我，对自己的妹妹叹了口气便走向红狮大人那边。“叔叔，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去看看参赛人员还要准备多久。”
刚一入座，埃莉诺就撇开一旁的亚瑟王子，急不可耐地凑过来询问。“威廉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啊，他跟我介绍了一下比武大会相关的事情。”我撒谎道，“我还是第一次观看比武大会呢。”我不知道我该听谁的，如果埃莉诺将我带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布列塔尼人的话，那我作为她的玩伴，是不是应该满足她的需求才对呢？之前在餐桌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试想过了，满足她无疑会让她开心。可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只是为了满足埃莉诺的私心而被她邀请，不免有些难过。
“如果每次说谎你都要把这个词写脸上的话，那下次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卡米露。”埃莉诺一眼就看穿了我笨拙的掩饰，“我哥哥怎么可能还有给你介绍比武大会的闲心？我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而且我还要反驳他！他如果真的清楚我的目的直接拒绝我不就得了嘛！威廉肯定告诉你我很狡猾，但是事实上他比我还要狡猾一百倍。”她得意地抬起头，表现出一副将我看透的样子。“不过，这场比武能不能称得上大会还难说呢，比武大会从诞生开始便带有强烈的目的性，我父亲更愿意称它为军事演习，并且以此来筛选能够真正的在战场上发挥用武之地的人选。”
“真正的比武大会要比这更加盛大吗？”父亲曾经也参加过，但他从不夸耀自己在比武场上取到过的的荣誉，甚至让我觉得他是不是从来都没赢过。
“那当然啦，一般情况下我父亲都会提前通知属下封臣邀请他们参加，从筹备到正式开始再到结束，几乎要花上一个月时间。人数最多的一次是他刚取回阿基坦公爵那一年举办的，足足有近八百名不同阶层的武士参加，当然人数越多伤亡也就越大，奥弗涅伯爵的领地没有罗马人留下来的遗产，所以他们担任公爵期间从来都没举办过什么像样的比武大会。比起以往那种血肉横飞的团体竞技，我想这次安全的单人比武更加适合我们观看，我哥哥加了不少限制，你看到了吗？”埃莉诺指给我看，但其实不需要指明我也能发现。守卫们在高台附近的泥地里围出一个弧形的圈，目的大概是为了防止比武双方将距离拉得过远，连看台上的人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这次比武不会出现流血，所以你就安心地坐着看吧。”
此时参加泥地比武的人都聚集在场地边缘，接受神职人员的祷告祝礼，并且承诺自己不会打破代理城主定下的规则，夺取他人的性命。乔姆特将代表乔思敏特男爵领出战，维纶诺和他家的骑士托勒姆也在列，整个队伍中，像弗鲁昂男爵之子这般单薄的身影并没有几个，我甚至惊讶地发现那几名高大魁梧的诺曼人也站在队伍中，一对一的情况下，恐怕没多少人能在他们那夸张的身板下取得多少优势。
他们一同高声起誓，声音震耳欲聋，足以让整个会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祷告结束后，神职人员们作为见证者步入高台下方两侧监督，威廉和他的叔叔也回到高台入座，随着传令官的一声高呼，宣告比武正式开始。在观众与等候区的骑士们的欢呼声中，首对比武双方有条不紊地踩着满地泥浆入场，他们的裤脚还没走上几步就已经沾满了湿稠的污泥。传令官大声宣读出他们的名字。“昂古莱姆的克兰托，以及勒里奥的洛克！愿主赐予其荣誉！”
昂古莱姆的克兰托已经是个头发半灰的老人，他打着赤脚，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灰衣，虽然看起来并不壮实，但坚毅的表情无疑透露了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练骑士。另一边的洛克则是一位年轻的小伙，他一脸严肃地盯着老骑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还在上场前套了一件锁子甲强化防守。
有好一会儿，他们都机警地盯着对方没有妄动，似乎是在等待对方先出手，可等到克兰托一个突然的跨步上前时，勒里奥的洛克瞬间便惊得后退好几步，险些栽倒在泥地里。
观众席间爆发出一阵嘲讽的嘘声。“这老家伙赢定了，年轻骑士都不敢进攻。”亚瑟王子在埃莉诺耳边夸口断定道，他看向埃莉诺的眼神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贪婪，下巴凌乱而稀疏的深红短须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掉了毛的老鼠。幸运的是，目前这位王子仍旧把我当成空气，未曾注意到我。
“瞎子都看得出老骑士占优势。”埃莉诺目不斜视地盯着比武双方，慵懒地回应。
泥地比武场中，克兰托将洛克逼得连连后退，他的拳头避开锁甲，不断挥向后者没有防护的脑袋，让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被动防守支撑。洛克不断侧身、后退，双方从场地中央打到了墙边，就在身体贴上墙的那一瞬间，洛克趁着克兰托拳头挥空的当口奋力一搏，俯身前冲环抱老骑士的腰间想要将他撂倒，而克兰托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招，右脚向后一踏，几乎将整个脚掌都陷阱泥地里，轻松抵御了洛克的冲击。克兰托得意地大笑，同时右手肘部往下全力一击，又撑起年轻骑士的脑袋，右脚膝盖往上一顶，将年轻骑士当作稻草人一般甩了出去。
“噢！！克兰托！”在两人战斗的那一部分看台上，其他观战的骑士们为昂古莱姆的克兰托高呼助兴，而上层的平民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们的视线都被看台所阻。
“爬起来！小子！”
“爬起来！揍翻这个老家伙！”
受到观战骑士们的鼓吹，勒里奥的洛克挣扎着从泥地中爬起来，而他的对手则认定他没有任何威胁，就这么一脸笑意地站在一旁等他重新站稳。洛克此时已经半边身子都是污泥了，他用脏污的手擦了擦嘴，笔直地向克兰托冲过去，连续挥出两拳都被对手轻松挡下，第三拳更是被老骑士抓住机会，整条右臂都被其紧紧扣住，而后又被重重地摔在泥浆里。
“哈！这下老家伙的衣服也溅上泥巴了，我还以为打到最后这老家伙的衣服都会跟上场前一模一样呢！”亚瑟王子拍手称快，在椅子上不安分地乱晃。这举动让埃莉诺不自觉地往我身边靠了不少，王子身边的中年男子也察觉到了这点，他面无表情地按住亚瑟的肩膀，提醒后者注意自己的举止。
“你好歹也是一国王子，安分点不是坏事。”
亚瑟哼了一声将那只手抖开，表达了自己对说教的不屑，但随后他也注意到了埃莉诺与他拉开距离，举止收敛了不少，在之后的观看中闭上了嘴巴，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时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埃莉诺。
在一阵众口一致唏嘘声中，被按在泥地里动弹不得的年轻骑士主动投降，看台上的骑士们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脱下自己满是泥污的锁子甲递给昂古莱姆的克兰托，却被后者轻笑着摆手拒绝。“留给你自己吧！光有一副徒有虚表的外观可没法让你在战场上保命，记住这一点小伙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咧！”克兰托扶起年轻骑士，将其带出场地，看台上的骑士们为这一幕向他们吹口哨。
“我就知道老家伙会赢，是吧？”亚瑟也吹了一声口哨，他回头看向埃莉诺，对自己的未卜先知颇为自满。
“比起团体比武，单人比武对经验不足或者年轻瘦小的人来说没什么优势。”埃莉诺说，但这番话显然不是在回答亚瑟，她转头看着我，继续讲解。“团体比武中，有些机灵的家伙知道自己在体格上比不上其他人，所以他们会游走在场地外围，等其他人精疲力尽了才伺机行动，这样做很少有真正取胜的机会，不过能让他们俘获几个倒霉的骑士，不至于在比武结束后空手而归。”
埃莉诺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她的神采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真正下场比武过的骑士一样，但我却对此不甚了解。“这样做合适吗？偷袭？”
“确实有些狡诈。”她承认，但是她并不认为这是错的，“诚实的人能够安然生活在世上，为什么狡诈的人不行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处，父亲就喜欢以比武来分辨出谁是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工作，每次比武，他也像我带着你这样每次都把你父亲带在身边，征询你父亲的意见，因为你父亲看人最准了，而且知道怎么安排才不会让这些人心生不满。”
“所以他才得到重用？”内务大臣，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个头衔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在为公爵做什么事情，还以为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单纯的效忠罢了。难怪父亲离开乔思敏特的时间远比其他封臣要多。
“或许吧。”埃莉诺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但是我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你们家族的几代家主都能得到我们的重用呀？内务大臣这个职位也是从你祖父克……卡塞？身上继承的。你祖父叫什么名字来着？”
“卡斯坦，我的曾祖父叫克维尼温。”
“对，没错，卡斯坦，啊——”她拖长口音，抱怨道，“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要记的人名更多！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说的到底是谁。克维尼温？他的父亲就是‘熊心’康拉德了吧？但是我好像记得在他之前你们还有一任家主。”
“是的，他的名字也是弗洛朗，高个弗洛朗，他生前没留下男性继承人，所以死后乔思敏特就由他弟弟克维尼温接手了。”
“为此你还得感谢秃头查理国王呢！他的赦令让乔思敏特成为了阿基坦地区第一个世袭的男爵领——”这个词一吐出来，埃莉诺原本漫不经心眺望着比武场的脸瞬间失色，她捂住嘴巴，望了我一眼，像是犯了什么错的孩子一般。我也怔怔地回望她，一时失语，没想到头来还是她自己说漏了嘴，她是故意的吗？我看着不是很像，但布列塔尼王子可不会深究这点。
“男爵？”红发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你们在说谁？你旁边坐着的是谁？”他第一次用盛气凌人的目光打量我，那眼神让我寒毛耸立，仿佛一头盯着猎物的恶狼。“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我垂下头，不敢回答。埃莉诺将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小臂上，我猜她大概是在鼓励我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吧，可是却没料到，我还没抬起头，她那分外尖利、出离愤怒的大叫已经先响了起来。
“她是谁关你什么事！你要问这个干嘛！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如此异常、如此震耳，我确信整个比武场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叫声，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这句话抽空了她胸腔里的空气一般，她的脖颈与耳垂赤红，但是我看不到她背对着我的表情。如果真能看到，恐怕连我都会被她的表情吓到吧！因为亚瑟王子此时就这么错愕地盯着她看，或许他也从没想过，埃莉诺会突然勃然大怒起来。
阴沉的天气下，我感觉全场的观众都将原本投向比武场中的视线移到了我们身上，其中或许还包括了玛格丽特、弗洛朗和德丽芬女士，她们或许还会在比武结束后来问我：高台上发生了什么事？而我只能避开她们的目光回答我也不知道。所有的观众中，此时此刻最疑惑的恐怕就是我了，我知道埃莉诺将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却难以理解她为何在此刻又将那个想法完完全全地抛之脑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气什么。
“埃莉诺！”威廉的声音响起，他的语调里满是责备，“你又在撒什么野？就不能让我们的客人好好看一出比武吗？”
埃莉诺的手仍放在我的小臂上，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我想她可能下一秒就会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高台，将我扔在这里。但她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放松下来，将视线重新放回比武场上，她没和我说话，也没多看我一眼。我只能看到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亚瑟王子，请原谅我这无礼的妹妹，我替她向你道歉。”红发王子没有接口，我也不敢去看他现在是怎么一副表情，生怕他又会问起我的身份。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听到亚瑟开口。“没事，一点小插曲而已。”又过了一阵子，我又听到他低声说，“原谅我埃莉诺，我的美人，在你眼下我不会去关注其他女人的。”
埃莉诺没搭理他，这会儿其他人也都收回了目光，重新观看起比武来，现在场上的双方分别是贝里的格拉菲尔和海湾地的吉勒姆，我猜那名海湾地的骑士应该是蜜儿希卡父亲某位属下的，他正和格拉菲尔扭打在一起，两边差不多都可以用一个棕色的泥团来形容了，到最后甚至没人能将他们区分开来。随着他们其中一位脑袋上挨了一拳轰然倒下后，传令官都没法宣布谁才是胜利者。“格拉菲尔！我是格拉菲尔！”站着的骑士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从脸上抹下一把泥，却不幸地让那张脸更难辨识了，最后他大喘着粗气一手扶着膝盖，一手高举呼唤道。“我赢了！赢得可不容易！哈哈，这可怜的家伙甚至都没给我准备点战利品！”
当观众们高呼“贝里的格拉菲尔”时，我仿佛可以看见他那层层泥浆下的脸勾勒起得意的笑容，不过当骑士们高呼“死猪格拉菲尔”时，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出那张脸拉长变得跟马脸一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