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7岁时,我产生了对夜晚的疑惑。梦或许不是因睡眠而引起,梦或许是因夜晚而引起。如果我可以在这梦的世界中清醒地观看,或许我也会成为夜晚特别的贵宾。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一床厚重的被子、枕头,我坐在那个由我——总向往别出心裁的家具,却时常在家庭布置这件事上力不从心——的母亲所设置的“窗前坐塌”上,等待手机上的电子数字跳过23:00,踏入夜的腹地。
“月亮是被水浸透一半的茯苓饼。”我反复默读了几遍,把“一角”改为“一半”。学姐她应该已经睡了,不会在意我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一定是这样。假装无事发生。”我暗自下定决心,点击了短信界面的“发送”。
“小甜甜,还不睡嘛?”过了十三分钟左右。
“‘小甜甜’是什么啊….?=.=”
“孟孟还不睡嘛?”
我在上一条回复中把输入法自带的省略号删除,特意打出四个半角句点。又在下一条回复中,把“我的”二字去掉,让这个句子尽量简短。简短就是重要:
“今天,爸爸妈妈不在家。”
二
学姐来到我面前时是23点56分。
她一边被我迎进卧室,一边吵着“好热啊”,一边随手脱掉了仙袂飘飘的长款睡衣。
已经是初秋的季节,我早把空调封印了起来。
“你这样会着凉的,先穿上衣服吧,我给你开风扇。”
“我不要。”说完,这个人就只穿着一件蕾丝面料的内衣和与她脱掉的睡衣相搭配的短裤趴到了我的床上。
“真的有这么热吗?”我自言自语着,拿出扇子顺着她的身体小心地扇风。
“有。”她翻过身来,笑着看我,“给你,月亮。”
学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布袋,把胳膊伸得直直地递给我。
我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过自己的目光。当我看向一只杯子,我感受到更多的是一只杯子的形状、体积、光泽的釉面,而不是目光本身。我的目光正从它附着着的客体中独立出来。我不知道该把它放到哪里,总之不该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它不听使唤地紧紧盯着学姐从蕾丝花纹内衣背后透出的乳白色皮肤。
“来这边坐吧,”我走上前握住那段向我伸出的纤长小臂,把学姐从床上拉了起来,随即转过身,领着她走到窗边坐下,“可以看到真的月亮。”
学姐坐了下来,十分自然地钻进了我刚刚铺好的被子。
“看来她不觉得热了。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家伙。”我在心里偷偷嘲笑。
“真的很像茯苓饼。”学姐非常认真地把整个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天空,静静地出神。“可以看的喔,”她突然又转回身来看着我,窗户上留下一团渐渐缩小的白雾,“如果你想的话。这个。”她把手中的布袋放在被子上,用双手从下方托起了自己的胸部。
“啊,”如果当时的我知道几年后推出的苹果手机中会自带“害羞”emoji的话,我一定想要立即报名参加emoji真人版影视剧的拍摄,专门扮演“害羞emoji”那个角色。可是当时我并不知晓苹果手机,我只觉得,自目光向我宣誓独立自主权后,我的心脏也想趁热打铁,冲破名为“孟甜的身体”的黑暗世界。“真的可以吗?”
“可以呀,”学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抬头看向我,好像要向我保证些什么似的轻轻捏了两下。
“喔…”我在学姐身边坐下,紧张地拿起了她放在一边的布袋。
“いただきます…”我那刚刚成为独立个体的心默默地说。
布袋里装的果然是茯苓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