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面,在鱼群聚集的地方带着节奏感地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就好像有一朵很小很小的雨云,躲在空中那些大片的干燥云中,悄悄地只为这片水面下雨。或许这是云的演奏,发出只有云能听见的声音。”邓悦在宽阔的石桥中心看着水面,等着陈嘉言来约定的地点。
“哟!好久不见!”因为二人同为《蜡笔小新》的忠实观众,所以不论何时,她们打招呼都要先说出一个野原新之助口吻的、轻快的“哟!”
“哟!我刚刚早下车了一站,我还以为….” 邓悦解释。
“不是跟你说了嘛!是在下面这里啦。”陈嘉言在数落人方面的理直气壮与二人做大学同学时别无二致。
“大小姐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呀。”邓悦在心里嗤笑。自来到路城工作后,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熟悉感受所衍生出的安全。
二人顺着两旁有高大梧桐的林荫路向山丘上前行。“先去到这里吧,这一整片都是公园。”目的地由陈嘉言用有着梧桐树干一般白皙色彩的柔软手指从手机地图上指出。
二
合地公园,就在这座长年被细微水汽覆盖的城市的西北角。因为远离城市的中心,它与一团一团度假别墅交织在一起,公园本身也没有明确的围墙,这一缠绕着的巨大绿色像理不出线索的迷雾,盘踞在地表酣睡。这漫长的睡,无所谓虫子的出生或从它身上爬过,无所谓青苔一边生长一边被青苔取代。这是与时间无关之地。踏入同离开相隔的既是瞬间也是永恒。种种生命的片段不可遏制地在其中堆积。
“最近我在模拟坦克运行的轨迹,”嘉言左手抓在挎包长长的金属背带上,“他们想通过寻找其中的规律,作为新设计的雏形。”
形态扭曲,坑坑洼洼的道路与沿途的精致宅院极为不相搭配。宅院的低矮围墙多为橘红色砖块组成,表面却因气候或是工艺的原因,呈现一种似乎曾被魔法火焰灼烧过的鲜亮蓝紫色。附着在上面薄薄的苔藓,嫩绿中带着散发金光的鹅黄,墙砖只在一些轻微破损的地方露出本色。矮墙后遮掩着住宅本身的,是有着与这些鲜嫩色彩完全相反之沉默的——浓重墨绿色植物。
“哈哈哈,这要怎么做?”邓悦近乎恭维地轻快地笑,“是在什么地方的项目呀?”
“好像是在沙特,土豪嘛,可以花很多没用的钱。”
“或许到时候你可以去沙特玩?”
“到时候我可能早已经离开路城了。”嘉言继续说,“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你住在哪里?”
二人穿过了几处相互并不对齐的路口,在最后一处,一步踏进了没有人为构筑物的树的家园。树们,像是在演绎某一台以战争后悲怆场面为主题的现代舞蹈表演。站立着的向与神明接近的天空伸出控诉的手,躺在地上的是他们已经枯萎的残肢。树不发出丝毫的动静,只有能让太阳加快走向爆炸的力量才能拨动这场演出的时间表。
“我住在东宜区,应该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吧。”邓悦回答。
“是百寿街附近吗?”
“嗯。”邓悦点头。
“那边有一家甜品店还不错喔,”嘉言说起甜品时的语调明显上扬,但碍于“大小姐”必须保守的矜持,她没有过多地修饰自己的喜爱,“好像叫’蜜桃乌龙’?”
“喔,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对面。”
蜜桃乌龙甜品店,出售蜜桃口味和乌龙茶口味的各类甜品,从雪媚娘、奶茶、布丁、蛋糕、泡芙到绵绵冰一应俱全。只是尽管多次有顾客提议可以出品蜜桃与乌龙茶混合口味的甜品,都被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店主无理由驳回。尽管店名是“蜜桃乌龙”,店面的招牌上“蜜桃”与“乌龙”也隔着千山万水。
“那里有一个店员妹妹,会做桃子形状的咖啡拉花。”
“只有她一个人会做?”嘉言好奇地问。
“反正别人都没有给我做过。”邓悦回答。
树的沉寂之舞的剧场后方,是一片与天空相接的草原。枯萎的长草干净温暖,不再具备可以窝藏虫子的湿乎乎的养分,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沙沙声。大片的天空从树的遮蔽中暴露出来,那是云的市集。云摩肩接踵,缓缓移动。太阳停在这些寻寻觅觅的云之商旅之中,微弱的光芒极难辨别——它才是这从上到下的空阔中唯一的珍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工牌上的名字是… ’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