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遭殃的小草们是你第二天早晨发现的。老猎人曾告诉过你,任何生物都是有灵性与力量的,必须要对它们充满敬意,尤其是你们猎人。如果不尊重它们,它们就会让你生病、让你变得倒霉。
你趴在地上对小草们道了很久的歉,然后挖了一个坑将它们掩埋。
料理好这件事后你坐在地上看着远方深思。
你被恐惧打败了,从你进入这座山起。
一直以来你没有在战胜恐惧,而是在躲避。你嘴上说着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你,却不敢去面对她。
她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这就是喜欢吗?
老猎人曾经说过,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得软弱,而不是坚强。
可你听那个老婆婆在讲完很多个故事后都说过,喜欢会让人变得坚强,思念会让人变得软弱。
你想不明白。
你大师姐对你说的许多话,当时你并未在意。可是现在看来,它们落入你心底并扎了根,猛烈的生长着。
她说你师父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她救你只是因为她的善心。就算换做别人,师父还会做同样的事。
这有什么不对吗?这没什么不对。
只是想到女人救了别人,并在别人面前羞红了脸,你便觉得心上有什么被连根拔起,连着血肉带去一大块,很痛。
所以,那天,她问你,如果是别人救了你,你是否也会对其如此,你回答了是,她也是这种感受吗?
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之前喜欢你?
可人的喜欢那么脆弱吗?只是因为一句话就不再见你。
你想不明白。
你决定,回去问问她。
不过,你还未走到她住的地方,你已经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的师父又收了几个新徒弟,你的位置已经有人顶上了。
原来人的喜欢就是这么脆弱,可以因为一句话再也不见,你想逃走。
但你又想到了老猎人的教诲。
一个猎人,可以凭借自身的变化难测不成为其他生物的猎物,但永远无法逃脱死亡的捕杀。或许在明天,或许在下一刻,你就要再次和死亡面对面。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可能是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战。
永远都是,只用心的、拼尽全力的去战斗,而不问结果。
你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到门口时,你最先遇到的人是你师姐,她问你的第一句话是:“师妹回来了?药可找齐了?”
你摇头。
你师姐冷笑,“亏师父平时那么疼你,你就这么空手而归了?连棵草都没带回来意思意思。”
你没有为自己做丝毫的辩解,你不想为无用之事浪费口舌。
你越过你的师姐直接去找你师父,她本想拦住你,但是你看了她一眼她便矗在原地不敢动。常年与死亡为伍之人的眼神与常年想着恋爱之人的眼神自是不同的,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将杀气与死亡布满眼中。
到了你师父的住处,你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漠的“进来”。你推门而入,与刚好抬头的女人对视。
沉默从相交的视线开始蔓延,女人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但你能感觉到她应该没有生病,看起来像是休息不好导致的。
“师父。”你喊了一声。
“去哪了?”她问。
“去……四处走走。”
“怎么想着回来了?”
“想问师父一个问题。”
“问吧。”
“师父从前是不是喜欢我?”你想了想又补充道:“恋人的那种喜欢。”
你的直白没有给面前的女人留一点情面,也是因为你不知道情面是什么。你这话任谁听来都是在嘲讽,你师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道:“不喜欢。”
你蹙眉,“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见你不是因为喜欢你,那也许就是单纯的不想见你。
“那师父您好生歇着,我去见见师兄他们。”说着你退出了她的房间,和你师兄说了一声你就上山去打猎了。
你离开没多久,你师父担心起来,怕又再找不到你。这些年她出去找过你很多次,收了新的徒弟给他们安排的首要任务也是去找人。后来当初帮她看病的那个老婆婆也到她这来找你,但都是一无所获。现在你好不容易自己回来了,她不能再大意了。生气归生气,先把人留住才是真的。
于是她赶忙出屋去找人,在二徒弟那得知你上山了。她松了口气,好在你没有离开。她交代两句也跟着上山去找你了。
你坐在一片草地上,那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心很痛,比你曾经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要痛。没有血流不止,却痛的你想要变成一块石头永远的留在这。
喜欢会让人软弱,她吞噬了所有的精神气,令人再也无法机敏的察觉到危险。喜欢会让人坚强,它可以让人承受住前所未有的痛苦。
你拿出一把小刀,在手心划了一刀,鲜血迅速染红了你的手掌,可你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甚至是你有一瞬间觉得,连你一直敬畏的死亡都变得无关紧要。
你已经彻底跌入了危险的深渊而无法自拔,你预感到自己会渐渐失去全部的力量,虚弱的走向死亡。
你用刀割了块布,囫囵将手心包扎好。彻底陷入迷茫的你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哪里。
想了许久,你起身走向大山更深处,你想让自然中的生物随意来取你的性命,你的肉体将供养它们生存,这是你对它们一直以来的供养的回报。
“你要到哪去?”
有人叫住了你,你转头看到了熟悉的老婆婆。
“我要到里面去。”
“我知道你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但是山林深处猛兽甚多,进去九死一生。”
“我知道,我只是在迎接我必然的命运。当一个猎人不够强壮,死亡是早晚的事。比起被动的等待,我更喜欢用主动的迎接来维护我作为猎人最后的尊严。”
“在那之前,你或许还需要做些事情。还记得你下山前曾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三件事吗?”
“记得。”
“现在你必须和我走一趟,去兑现您其中之一的承诺。我有个朋友收了个徒弟,天天和我炫耀。我要你跟我去见她,并打压她徒弟的气焰。”
“好。”/“不行!”
你师父不知从哪冒出来,她坚决的反对。
“她是我的徒弟!”
“你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找回她,你就把她借给我。”
“她不是你找回来的。”
“啧啧啧。”老婆婆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控诉道:“你这是欺负我老婆子啊。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拦住她,你徒弟就会因为被你伤了心而深入险地了。”
你师父犹疑片刻道:“人你明天可以带走,今晚她必须留在我这。”
“那我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不知道,在老婆婆找上你师父的时候,几年前那些事就都被她抖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和你的师父抱怨了你的各种“恶行”,指责她教导无方,让你看起来像个疯子。同时她还和你师父分析了你的一些行为和情感。在你师父眼中,她虽然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起码更倾向于你是喜欢她的。
但现在对你来说,你师父对你所做的一切安慰都是老婆婆替你要来的,拿“被她伤了心要深入险地”这件事要来的。
你师父面冷心善,你虽无意于此,但到头来确实是你利用了她这一点要来她对你的喜欢与关怀。
你师父领你下了山回到了她的房间。
“过来。”
站在门口的你低着头走了过去。你师父牵起你的手帮你拆去布条,然后重新给你清理伤口包扎好。
“疼不疼?”她问。
“还好。”
“出去这么多年你倒是学会敷衍了。”
她摆摆手示意你蹲下,然后双手捧着你的脸抚摸着,手指描摹你的眉眼,你的唇形。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若是以前的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但是现在你迟疑了。
你装作云淡风轻的回答:“也许吧。”眼睛却看向她处,不敢与你师父对视。
你师父手指挑起你的下巴,低头亲吻你的双唇。
你没有丝毫的拒绝任她采撷,只是你不是很懂这个动作的深刻含义。
“讨厌吗?”
你摇了摇头。
不讨厌,还很喜欢,方才的亲吻抚平了你所有的伤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可是……
你知道没有人愿意和不喜欢的人或事有亲密的接触。
你的师父,就像是那些伟大的治疗药草一样,用自己去疗愈别人。
“谢谢师父。”你肃然起敬。
“谢我什么?”你的师父有些惊讶。
“谢谢师父治疗我。”
你师父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她将你扣在她的房间,说是要在你远行前帮你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口。
她第二次脱光了你的衣服,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慌乱,而是像预谋已久抑或说做过很多次一样将你压在身下,干了些坏事。
她抱着你,帮你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
“早点回来知道吗?”
“嗯。”
“不许喜欢别人知不知道?”
“嗯。”
她又在你的脸上落下一阵细碎的吻,“记得想我。”
你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父……喜、讨厌我吗?”
“你不知道?”
你抿唇摇了摇头。
于是那天晚上,你们整夜都没睡觉。她干一次坏事问你一次知道了吗。
你如何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第二天,老婆婆带你走的时候你师父没来送你。你在路上始终心不在焉。老婆婆问你怎么了,你将疑问和盘托出。
老婆婆用拐杖敲了敲你的头,大骂你是笨蛋。
“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一点常识都没有。”
“我只和你讲一次,记住了。”
一路上老婆婆和你传授了不少知识,你迷迷糊糊听着,并不能完全理解。
“所以,我师父和我做的事就像是动物之间的交配?”
你将自己的理解问出口。
走路中的老婆婆一个趔趄。
“你也可以这么想。”
“那我不就成了师父的配偶?”
“是,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对夫妻了。”
“可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你低头不语。
半晌你道:“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复杂,我很怀念我曾经的生活。”
“那要不要留在我身边不回去。”
你抬头,“她让我早点回去。”
老婆婆又敲了你一下,“你这小妮子,其实你什么都懂,一直在那装模作样。”
你轻笑:“邪恶不知道什么原因滋长蔓延着,它是一场洪水,带着自己的液体、自己的泥土、自己坚固的云!*”
你完成任务后,独自一人回到了你师父的住处。在这期间,你师父在这期间将所有徒弟都打发走了。她的徒弟都是她救来的,现在她们都有了自己的本领,你师父只要给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便好了。
所以当你回去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在等你。
“师父,我回来了。”
“有没有想我?”
你摇了摇头。
“不见你时,我心与你,同归于寂。”
思念会让人软弱,可你希望你始终坚强,直到见到她时喜欢重新占据主导。
她笑了笑,将你拉近了,亲吻你柔软的薄唇。
动作看似轻柔,实际却如狂风暴雨般汲取你的气息。
你是一个猎人,前一世,你被死亡突然带走。这一世,你被一个人慢慢带走。
曾经除了死亡,你不是任何东西的猎物,现在你成为了她的猎物。
你师父将你曾经留下的哨子重新挂在你的脖颈上。
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猎物。
*注:邪恶一句出自巴列霍的《九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