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看着正自以为和绚濑老师对话的佐藤飞翔,うみ觉得自己依旧是往常那样的旁观者,只是这次难得地站在了第一视角去看罢了。
尽管保持呼吸令她感到新奇,感受明暗与冷热使她感到不适应,自己要做的依旧不会变:制服这个滥用原罪之力的活人,并没收他身上一部分懒惰的原罪——就像猎杀罪兽一样,简单、直接。
可当她的手抚上胸口,掌心所传来心脏的鼓点,不禁让自己犹豫了片刻。
或许是下一秒,又或是下一分钟,绚濑小姐的灵魂就会清醒过来,这具身体就会物归原主。但至少于此刻,是我在操纵着这个身体,呼吸着氧气,使血液流动,使心脏跳动的。既然如此,我就应该好好地替绚濑小姐行使好“绚濑绘里”这个身份,而不是只是单纯地执行清道者的职务。而且……
うみ平静地凝视着佐藤。
这个佐藤飞翔的所作所为刚才确实让我十分愤怒,但也并非他是多么的无可救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突然之间获得“懒惰”这样强大的力量,一时误入歧途也在所难免——但引导他不正是“教师”的工作吗?哪怕自觉没有那样的能力,至少也要好好和他对话才行。
うみ拾起地上的发圈,高高地扎起马尾,就像印象中绚濑小姐做的那样。
可是,我和绚濑小姐也认识不过一个星期而已。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作风呢?以这个学生与绚濑小姐的交情程度来看,就算是要装,可能就会被立马识破……没办法了,只能坦白了。
“现在和你对话的‘我’并不是你认识的‘绚濑老师’,”うみ如此说道,“只是暂时附身在‘绚濑小姐’身上的另一个灵魂。”
“老师你突然在说什么……少骗人了!”
“这不是谎话,你大可以用一些只有你和绚濑小姐知道的事来问我,我不会知道的。”うみ斩钉截铁地说,她的眼神明亮得令佐藤感到陌生。
“……也就是说,”佐藤并没有再质疑うみ的话,而是不甘地咬着牙,“我从你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正是如此。”う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试图让他死了这条心,“无论等一下是绚濑小姐自己醒过来,还是我主动离开她的身体,你都没机会问到你想知道的。”
“既然如此!”佐藤的脸狰狞起来,用手指着うみ,“那我只能先把你从老师身体里拽出来,然后重新再试一次了 !出来,我的宠物们!”
“!!”看着那些罪兽从地里冒出来,うみ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仅此一步,她就感觉到了绘里的身体与自己的意识是多么的不协调,以至于连后退的动作远比反应作出的时候慢了许多。
这样只会一下子就被抓住——!うみ的内心警铃大作,并飞速思考起其他对策。
太刀与弓毫无疑问已经用不了了,愤怒的火焰会灼伤绚濑小姐的身体……这不是完全不能正面战斗了吗?!那有没有、有没有其他可以避免战斗的办法……
うみ的目光扫过了佐藤飞翔,他指挥着怪物的身影不禁让她联想起前天夜里的那个少年……一瞬间,很多不起眼的事情被联系了起来,汇成一个完整的人像。她嘴唇动了动,喊道:
“矢吹柊已经走出他的房间了!”
“——!!停下!”佐藤一声大喝,罪兽的身体止在了半空中,颤抖着化为黑烟散去。他动摇的目光穿过了弥漫的黑气,死死地盯住うみ。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柊他……”
“你可以给矢吹太太打电话求证。”うみ一边回忆着佐藤发给矢吹柊的短信内容,一边卸下佐藤的防备心,“他也并非是像你认为的,是对你们的采访失望才闭门不出的。”
“什么意思?”
“在让我跟你解释之前,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得到‘懒惰’的力量的?”
“什么‘懒惰’?”
“就是你操控那些怪物的能力。”
“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阿柊的事我还没打算相信你,更何况这些事跟阿柊根本就毫无关系。”佐藤皱着眉头与うみ对峙道。
“……既然你不愿意回答我的话,那只能由我来提问了。”
“你……!”
“你的好友矢吹柊是在你获得这股力量之后开始闭门不出的吗?”うみ并不理会佐藤的排斥,直接质问他。
“……!我怎么知道!”
“你获得这股力量的时候矢吹柊是不是也在场?”
“与你无关,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这个…母猩猩!”佐藤在脑海中搜刮了几番,把他对于うみ破门而入时的第一印象骂出了口。
“在我看来,你对于绚濑小姐的纠缠与逼问的过分程度远在此之上。”うみ沉下脸色,严厉呵斥道,“你是觉得记者侵犯他人隐私的时候就不受追责的吗?”
“我,我只是想知道……”佐藤的脸越发扭曲,“我想知道更多的事,写出内容更加充实的优质报道,这有什么错?!”
“既然如此,我也同样可以以‘记者’的身份要求你回答问题,佐藤飞翔君。”
“你算个屁的记者!”
“那你又凭什么自称记者?是你操控怪物的能力?还是你不尊重师长的傲慢?连你这种人都可以当记者,那么我自称记者又何过之有?”
“啧!”佐藤的牙关间传出几近断裂的摩擦声,刚要怒喝着再次唤出罪兽,却被冰蓝色的眼瞳死死地震慑住了。
“……想召唤罪兽杀死我?”
“那又怎么样?!”
“会怎么样……吗?”うみ冷笑了一声,“结果是你不仅杀不死我,还只会殃及到绚濑小姐的身体,而后者对我来说则是远比前者还更无法容忍的事。”
“这……”
“当然,我不会对你下手的,因为世界的法则不允许清道者有审判活人的权利。即便如此,我仍然有很多合理的方法可以把试图利用异能逃脱制裁的你送上可以审判你的法庭:你抹消证据,我便修复证据;你想杀人灭口,我便保护证人……只要你还有滥用这个能力的妄图,我就会想尽办法让你的机关算计全部毁于一旦。”
うみ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来自清道者51306891132的最后通牒:
“——你想试试吗?你的执念和我的执念,孰强孰弱,想试试吗?”
望着那双全然不像绚濑老师的双眼,佐藤飞翔如临严冬般地感到寒心刺骨:换成其他人说这个话,他可能只会嗤笑对方已经疯了。可眼前这个上一秒携着烈火像是来杀自己一样闯进体育器材室,下一秒就理智得像台机器地威胁他的女人,这中间的反差之大,也向自己证明了——
她确实做得到,也做得出来。
他忍住了直达灵魂的寒颤,像是咬断自己的舌头般,并将其连同血一起咽下一般用力说道:
“对不起,我不会再用这股力量骚扰绚濑老师了。”
说完,他怒瞪着うみ,眼白中的血丝猩红而突兀:“这样够了吗?”
“……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尽管对于他的语气与态度很不满意,但自己也无济于事——她根本不知道绘里会不会在下一刻就醒来并把身体主动权取回——うみ只能抓紧一切时间去询问自己想知道的情报,以及回收该回收的东西,于是她靠近了过去,平静地注视着佐藤的双眼,继续逼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阿柊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听到了一个声音,一直在劝他把手头的所有事丢到一边。我想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地整理新闻稿。后来,有个白头发的小女孩出现在我们两个人面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等到我清醒过来后,我不仅能看见这些只有晚上才会大喇喇出现在大街上的怪物,还能操控它们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记得……是两个月前的的事。”
——和从虚日那里打听到的“罪兽出现在千代田的时间”是相吻合的。
“万分感谢你的配合。”うみ驻足于佐藤面前,缓缓地抬起手,掌间浮现出的异彩令她的手虚幻了几分,猛地扎进了佐藤的胸膛,“那么现在,我将把懒惰的另一部分原罪进行回收。”
“——”佐藤张大了嘴,这样宛若被扼住心脏的冲击让他片刻间失声。
“……”うみ皱紧了眉头,这仅仅是从愤怒的记忆传授给她的方法,没有半点经验的她慎重得如履薄冰一般。确认自己真的抓住了懒惰的原罪后,うみ深吸了一口气,将灰色的光团从佐藤体内抽了出来——
【“继续出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吗?你觉得现在这种碎片化的信息时代会有人静下心看完一整本刊物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既然如此,大哥哥你不如也体会一下他的感受吧。”】
记忆的潮水涌进了大脑,等到うみ缓过神来,那些话语仍像涛声回响般萦绕在耳旁,连佐藤失力倒下去的身影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在回忆的最后,她再度看见了贪婪那张佯装无害的面庞。うみ想向前把佐藤拉起来,循着刚才的那些记忆再询问一番,可视野里天旋地转地晕眩了一阵,一时间连稍微动一下身体都像生疏地操着提线木偶一般艰难,甚至是“操线”都有了隐隐断裂的迹象。
兴许是绚濑小姐的肉体开始在排斥我的灵魂吧。
“唉……算了,我能在这里抢先回收懒惰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停留在うみ手中的“懒惰”逐渐被橙色的“愤怒”所吞噬,她后退了几步,坐回到那把木椅上,闭上眼,灵魂轻如鹅毛般向后倒进了若有似无的意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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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うみ的意识再次回到了那片冰原。绘里依旧躺在她的怀中,睡着般紧闭双眼。虽然于心不忍,但うみ还是让她直接平躺在冰面上,然后艰难地用残破的脚站起身。
然后再等一下,应该就能从绚濑小姐的灵魂中离开了。
空气中的寒气开始剧烈波动。其中,蕴含着一股刀锋般尖锐的意念,直指绘里而来,被うみ敏锐地拦截下来——如果要给这样的气息命名的话,她便会称之为“杀气”。
三米、二米、一米……うみ缓缓地抬起手,深蓝色的灵力逐渐凝形。
——来了。
“铛!”电光火石间,うみ唤出的太刀以迅雷之势接下了来势汹汹的另一把太刀。然而,无论施加多大的力气,对方都毫无动摇地与之相抵消,让她产生了一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的感觉,结果就是这样互不相让得僵持起来。うみ咬着牙,因吃力而感到棘手的眼神充满敌意地瞪向对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庞。
“你是什么人?”
“……”うみ的声音,同任何曝露面庞的光线一起,在接触到不速之客的那一刻泯于虚无。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而是突然地卸了力,打算借着うみ因此失衡的那一刻,从另一侧斩去……
但うみ也看穿了他的意图,在倒下前一个跨步,先是稳住了身子,然后飞快地挡住了袭来的第二刀。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个人所散发的杀意依旧只针对着绘里,只不过是判断自己会阻止她,所以才会主动攻击自己。既然这样……那就能放手用出全力了。
うみ双手握住刀柄,一同施力,将他的刀刃挡开,顺势劈了回去,被对方连着后跳几步躲开。
而这一拉开距离,うみ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一件墨绿色的外套配白色带领针织衫,腿部被黑色的长裤包裹,连同被外套的兜帽所遮蔽的脸,整个人可以说是穿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出性别。
但这些并不是うみ要关心的——她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持刀,将刀尖指向对方的咽喉。那一瞬间,对于这个架势,うみ的心底不经意地闪过了一丝陌生的亲切感。
而那个人也无言地摆出了同样的架势。
うみ直直地注视着他,双手警惕地将刀柄绞拧得更紧。原本一望无际的冰原,也在凝聚精气神于那个人的片刻间,变得狭小起来。两人静静地对峙着,而先打破僵局的,是那个人先行迈出的一步。
“锵——!!”
下一瞬,两把太刀的刀刃撞在了一起,金属的碰擦声无限地向远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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