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虎彻勇音弯腰跑出图书馆，用身体遮住书使之不被雨淋湿。等她终于跑到走廊，终于要将气喘匀时，她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凭着声音，她认出了那是比她高一年级的村田、大森和长尾。她被动地听到了他们讨论的内容，那些话语就飘到她的耳朵里。那些人在议论着卯之花——准确来说，是和卯之花的身份有关的事情。村田神秘地说着有关“初代剑八”的种种传言，其他两人“啧啧”地应和着。那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虎彻勇音突然觉得迈不动步子。她想逃离这里，不要听那些话，但个别难听的、带有羞辱性的字句就那样顺着风声飘到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她好像听到了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着她的太阳穴。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直到自己直挺挺地站到那几位似乎比她高年级的学生面前。

卯之花在办公室等待虎彻勇音的到来。外面下着雨，像是要与这种低沉的天气相映衬似的，门外迟迟不见人影。终于，敲门声响起来，进来的却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个人。松本乱菊走进办公室。

“卯之花老师好。那个，我是来替虎彻勇音请假。她今天有点事，暂时来不了了。”松本乱菊说。

“这样啊。”卯之花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好似随口一问。直觉告诉她，松本乱菊是知道事情的前后经过的。

“没什么事，她就是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卯之花静静地看着松本乱菊。她凭对方那不自然的表现，知道对方在说谎。

“这样啊。”卯之花轻声道。

她能感受到松本乱菊最终走出办公室时解脱般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她也听见了对方急匆匆的、像是要抓紧时间赶往某处的脚步声。卯之花在办公室静静地坐着。虎彻勇音只是没有出现而已，但就只是这样的一次失约，却令她愈发地感到不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提醒她、促使她去做些什么，否则就无法平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感受。卯之花深思着。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那通常都是准确的。但这次——她犹豫了。

她看着外面的雨水顺着屋檐不断地流淌下来。最终，她选择起身收拾东西，压下那一丝不安与挂念，和往常一样回到队舍。

再见到虎彻勇音，是在下一次的课堂上。中间隔了好几天，她对虎彻勇音的那些不安的担忧几乎要被日常生活磨损干净时，再次看到对方的瞬间，卯之花不免震惊地停下脚步，几乎忘记了自己此时正处在众人的目光中央。虎彻勇音的头上、颈部、手腕上，所有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有着或薄或厚的包扎，那英气清秀的脸上的淤青十分明显。是谁做了这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卯之花极力克制自己，像是没有看到虎彻勇音身上的伤痕一样，和往常一样走到教室前方，放下手里的书，开始授课。但没过几分钟，她就又给学生布置了任务，然后将虎彻勇音单独叫了出去。

等虎彻勇音到了她面前，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时，卯之花意识到眼前这孩子的单纯干净是天然具有吸引她这样的人的能力的。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很轻。

“卯之花老师是指……？”虎彻勇音的目光游离。

“你知道我在指什么。”

“我和一些人……进行了一点……讨论。”虎彻勇音小心地调整着措辞，“但是过程不太顺利。”她说。

卯之花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使之听起来依旧很温柔：“是哪些人？”

虎彻勇音低着头，没有说话。

“勇音，是哪些人？”她又问。

“卯之花老师，能请你忘记这件事吗？我给您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像这样的小事也要您来介入，我实在过意不去。”虎彻勇音小声地说。

卯之花想开口告诉虎彻勇音这不是小事，身为老师，关注这种事情本身也是她的职责。但是，她心里却有另一种声音存在，告诉她自己，倘若这件事的当事人不是虎彻勇音，她必然不会如此“负责”。

卯之花示意对方回到教室，而她自己则在门外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傍晚时分，她照常在办公室为虎彻勇音补习时，却发现对方的手也一样用绷带缠着，难以行动。卯之花皱了皱眉头，她什么都没说，仅仅用眼神示意虎彻勇音将手递来。虎彻勇音红着脸，身体像木头似的僵住了，随后慢动作似的把手递过来。这副紧张的样子换作旁人看，多半会觉得虎彻勇音担心卯之花会突然将她的手砍掉。如果在别的场景，卯之花只会觉得好笑；但此刻看着虎彻勇音手上伤口的她，实在没有什么想笑的心情。

卯之花默默地为虎彻勇音治疗，她小心地调动灵力，而跟随卯之花学习的虎彻勇音则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卯之花的治疗功力与学校里普通医师之间的差距是无法描述的。卯之花的深厚功底令虎彻勇音震撼，同时也感到挫败，她心中想着，自己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卯之花的水平。

正当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卯之花时，她忽然见到卯之花抬起头。这把她吓了一跳，立刻像做错事似的清清嗓子。

“请进吧。”卯之花对着门外说。

虎彻勇音感觉十分惊恐，她很确定门外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人敲门。然而随着卯之花话音落下，门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门外站着一位黑色短发的女生，看起来是死神，但身上穿的又不像死霸装。那个女生的眼神冷冷地扫过虎彻勇音，这不禁令虎彻勇音皱起眉头，那一瞬间她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认为她此刻的存在很碍事。

“碎蜂。”卯之花抬起头，“是什么事情让你突然过来？”

“发生了一些事。因为事情比较……复杂，所以四枫院队长决定不使用地狱蝶，让我来通知您。”碎蜂说着，毫不掩饰地看着虎彻勇音，明示着让虎彻勇音离开。

“卯之花老师，您有事情要忙的话，我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了。”虎彻勇音虽然对此感到很不痛快，也很不情愿，但还是识趣地开口。她说着便起身。

卯之花看虎彻勇音要这样略显狼狈地离开，心中感到很是愧疚。但她知道夜一要让碎蜂来通知她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平常的小事。她在心中整理了措辞之后，温和地开口，“嗯，这次先回去休息吧，勇音。我们过几天见。”她刻意加上了后一句。

虎彻勇音点点头，走了出去。卯之花望向碎蜂，她打量着碎蜂，眼前这个女生的气质和虎彻勇音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极。

“我想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碎蜂。”

“四番队随一番队出征的小队遭到袭击，山田副队长战死，现在尸体已经运回四番队，其余队员伤亡情况尚且在统计中。”

碎蜂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公事公办，在告知噩耗时，语气甚至有些轻柔。

卯之花听完沉默了。她坐在那里，很久的时间都一动未动。“我知道了。”最终，她抬起头，平静地对碎蜂说。

碎蜂点点头，微微地鞠躬之后无声地走出门外。

卯之花依旧在办公室安静地坐着，她出神，并未刻意想着什么，只是过去许多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山田清之介最初到四番队时的桀骜不驯，以及后来虽然服从了她的管教，却还是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闹出的种种问题。可即便如此，她无法否认的是，山田清之介忠心耿耿，做到了副官所能做的一切。她相信对方在战场上的最后一刻，依旧会是英勇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很疲惫，于是闭上眼睛。她知道她马上就要回去面对四番队里的一团乱，但在当下，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休息，哪怕只有一会儿。